眼下彈琴的伶人顯然也是個中好手,卻不知為何連錯兩處。


    楊妡輕歎聲,待曲終,再度搖搖頭,伸手夠了支盛開的荷花拿在手裏把玩。


    孰卻不知,離湖不遠的三層小樓上,李昌銘手裏拿一管西洋來的千裏眼正目不轉睛地盯著玉照亭。


    千裏眼可視遠物如在咫尺,不但將楊妡的身形衣著舉手投足看得明明白白,就連麵上神情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不管是她低頭淺笑還是蹙眉輕歎,渾身散發出來的女子獨有的柔媚與慵懶都教他心癢難耐。


    他看得移不開眼睛,自然也沒錯過她聽琴時似有意似無意的搖頭。


    李昌銘有片刻愣怔,忽然心頭一動,叫人喚來彈琵琶的伶人問道:「剛才的曲子是彈給王妃的近親聽,你可是盡心盡力彈了,有無錯漏之處。」


    伶人慌忙跪倒在地,「王爺明鑒,小人不敢不盡心,可彈奏時有隻蟲兒在我眼前飛,不當心亂了兩拍,請王爺寬恕,實非小人有意為之。」


    果然是彈錯了。


    君子六藝,禮、樂、射、禦、書、數,李昌銘不說是樣樣精通,可樣樣都學習過,而且遠在普通人之上。


    適才伶人琴藝精湛,可以說是京都數得著的。即便是亂了拍子,肯定也會做出補救,絕不會輕易教人聽出來。


    他聽楊姵說起閨閣之事,楊府姑娘平日多抄經書做針線,故而個個寫一手好字,做一手好女紅。


    但因楊遠山納了個青樓出身的姨娘,錢氏平常極討厭彈琵琶,所以也不曾為女兒請琴師教授音律。楊府裏,不管是楊娥還是楊姵或者楊妡,在詩詞或者韻律上都不算精通。


    而楊妡,在府裏從未彈過琵琶。


    可如今看來,楊妡顯然會彈,而且技藝應該不錯。


    這就奇怪了……


    此時,秋聲齋門口。


    安平穿件絳紅色比甲,熱切地看著承影,「承影哥哥,我想出去買塊布料,順便買點碎布頭做兩雙襪子。」


    承影搖搖頭,「奶奶吩咐過,出門必須有對牌,不見對牌不能放人。」


    「奶奶沒在家,而且我就到白馬巷子,用不了兩刻鍾便能迴來。」安平咬著牙齒,低聲道,「你也知道,我在府裏不受人待見……吃穿用度還不如那些下人,這衣裳穿著實在是難看。」


    承影有些明白。


    正月裏青菱出了新章程,要求府裏丫鬟都統一穿著絳紅色上衣、墨綠色裙子。因為顏色深,稍有些髒汙之處也看不出來,免得天天漿洗。


    安平生得貌美,又非府裏下人,卻也不得不跟著這樣穿,確實是委屈了她。


    想到此,麵上便有幾分猶豫。


    安平瞧出他已有鬆動,語氣更加綿軟,嬌聲道:「承影哥哥,在府裏隻有你待我最好,反正奶奶不在,我神不知鬼不覺地出去一趟,絕不會連累你。即便萬一露了形跡,凡事由我一人承擔。」


    承影低頭看著她如花般容顏,拒絕的話再也說不出口,「你快去快迴,別耽擱太久。」


    安平「嗯」一聲,左右瞧瞧周遭沒人,輕俏地閃出門外,對承影揚揚手,快步離開。


    待走出私巷,才慢下腳步,輕輕撫了撫胸口,長舒一口氣,取出那方疊得整整齊齊的帕子,攥在掌心裏。


    太陽已升的高了,熾熱的光芒肆無忌憚地照射在大地上,路旁樹木無精打采地垂著枝葉,行人少得可憐。


    知了卻甚是精神,不知疲倦地鳴叫著。


    安平慢慢地走在樹蔭下,看似渾不在意,兩眼卻骨碌碌地四下打量著,尋找記憶裏那道頎長挺拔的身影。


    正走著,忽聽身旁有人招唿:「好久沒見姑娘了,今兒換了姑娘出來采買?」


    安平定睛一看,卻是素日張大娘經常買布料的那間鋪子裏的夥計,不由道:「小哥記性真好,還能認出我來?」


    夥計爽朗地說:「老主顧了,哪能不記得,再者,姑娘生得漂亮,看一眼就忘不掉。」


    在大街上被個陌生男人誇好看,安平有些羞有些惱,卻又忍不住從心底歡喜,板著臉問:「小哥怎生說話……我來看看料子,有沒有新花色?」


    「有有有,姑娘裏頭請,」夥計殷勤地將安平讓進店中,朝店裏另一個夥計使個眼色,指著案麵,「這都是今年賣的最好的,花樣好看,穿著也涼快,尤其這匹嫩粉色和鴨蛋青的,最襯姑娘膚色。」


    安平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見案麵擺著七八匹各色布料,嫩粉色朦朧似霧,鴨蛋青的淡雅如水,非常漂亮。


    楊妡也有件跟鴨蛋青差不多的裙子,顏色還要更淡些,上麵繡著湖綠色的水草紋和幾竿含苞待放的粉荷,行動間裙裾微晃似是水波流動,比畫上畫出來的都好看。


    要是自己穿件那樣的裙子不知道會不會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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