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昌銘收迴目光,端起麵前茶盅,掩飾般喝了好幾口。


    等他再度看向窗外,發現那兩人已經失了蹤影。


    不多時便聽得門外腳步聲響,內侍悄悄上前稟報,「魏將軍及家眷到了。」


    李昌銘尚未迴答,楊姵已經笑著開口,「快請進來。」


    門開處,走進兩人,一高一矮,一黑一白,一魁梧一纖弱,看起來突兀,卻意外地和諧。


    楊妡與魏珞先行過禮,內侍識趣地上前伺候楊妡脫了鬥篷,露出裏麵天水碧的夾棉襖子和月白色羅裙。


    楊妡要戴帽子,發間就沒用太多釵簪,隻別了兩朵南珠攢成的珠花,又因要見王爺,不好太過簡樸,便在衣著上下了工夫。


    襖子與羅裙都用銀線混著絲線繡了鵝黃色的忍冬花,舉手投足間銀光閃爍,看著素雅,偏偏又帶著不容忽視的富貴之氣。


    李昌銘上下打量番,暗讚一聲,揚手召喚內侍,「吩咐上菜。」


    楊姵便抱怨道:「你們怎麽才來?我還想早點吃完飯出去逛鋪子。」


    這間屋子非常寬敞,李昌銘與楊姵一桌坐在首位,魏珞與楊妡居下首另置一桌,雖然分開兩張桌子,但離得很近。


    楊妡還是頭一次距離李昌銘這般近,又被他審視般盯了兩眼,心裏頗感局促,聽到楊姵此言,那緊張多少消散了些,笑道:「我們來得倒早,就是太早了,不敢貿然前來,所以先轉了半圈,估摸著時辰差不多了才過來的。」抬手露出腕間鐲子,「剛才十兩銀子買的,怎麽樣?」


    鐲子是瑪瑙石的,瑪瑙本就不如玉石貴重,這隻鐲子品相也算不得好,可色澤卻很豔,尤其襯著天水碧的衣袖和楊妡潔白的皓腕,那抹紅便格外驚心動魄。


    楊姵誇讚道:「你眼光好,買什麽都好看,還有沒有這樣的了,我也想買。」


    楊妡飛快地睃一眼李昌銘,笑道:「瑪瑙石的沒了,倒是有隻翡翠的,還有隻墨玉的,你要是喜歡待會兒下去看看。」


    「那就算了吧,翡翠鐲子我有好幾隻了,墨玉我不喜歡。」楊姵沮喪地答,其實她心裏也明白,即便真有或者她真買了,也不可能戴出去。


    身為王妃,她的穿戴不但被宗室盯著,還被諸多外命婦看在眼裏,真要戴隻十兩銀子的鐲子,肯定免不了被人指點。


    適才不過是她一時口急,楊妡想必也意識到這點,所以才看了看李昌銘的臉色借口推諉了。


    此時內侍已將菜肴順次端上來,每樣菜都分成兩碟,兩桌各一碟,又往茶壺裏續了熱水,分別給各人添了茶。


    茶湯清亮澄碧,濃香撲鼻,遠非酒樓所能提供的。


    而六道菜肴,不但有魚羊之物,更難得有道清炒茭白和肉絲炒萵苣。不管是茭白還是萵苣,都不是這個季節能吃到的東西。


    可以想見,這裏的菜與茶肯定都是從瑞王府拿過來的。


    說不定連廚子也是王府的廚子。


    如此勞師動眾大費周折,豈不正表明了李昌銘對楊姵的愛重?


    想通此節,楊妡不由莞爾,神情也隨意了許多,可礙著「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沒有開口說話,倒是默默地剔了一小碟魚肉推到魏珞麵前。


    魏珞正與李昌銘推杯換盞,瞧見麵前魚肉,唇角不自主地勾起,仰頭飲盡杯中酒,垂了手,不動聲色地扯了下楊妡裙裾。


    楊妡察覺到,也垂下手,借著衣袖的遮掩,握了他的手。


    再抬頭,兩人視線纏纏綿綿地有些不想分開。


    李昌銘雖未瞧見他倆在桌下的小動作,可瞧二人神色隱約猜出幾分,側頭瞧著正勉力大吃的楊姵,目光裏便多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楊姵惦記著出去逛鋪子,魏珞與楊妡則想早點迴家親親熱熱地摟著說話,三人吃得均有些急,李昌銘也不知出於什麽心思,卻不想早點散席,連著開了三壇子酒,慢條斯理地與魏珞對飲。


    而目光時不時地落在正襟危坐的楊妡身上。


    目光裏就像前世她抱著琵琶在旁邊唱曲,席麵上男人盯著她瞧的目光一樣。


    有好奇,也有掩藏不住的企圖與掠奪。


    楊妡很快察覺到,立時繃直身子警惕起來……


    李氏皇族在女色上不太講究,坊間流傳著許多皇室軼事,譬如,太宗皇帝時,有位妃子的娘家弟妹進宮給妃子賀壽,太宗皇帝見之驚為天人,強將人留在宮裏。妃子弟弟沒辦法,隻好假稱妻子病故,另娶了一位。


    有了太宗皇帝做榜樣,他兒子成祖皇帝更是大膽,看見丈母娘風韻猶存,竟然將丈母娘一道收進了宮裏。


    即便是傳言不近女色的先帝,也曾經有過姐妹雙姝共同侍寢的美談。


    隻不過這些都是市井流言,有幾分真假尚不可知,但空穴無風,楊妡半點不敢大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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