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白,清露未退。


    七中教學樓的三層早已燈火通明、高三部的每個教室裏都充斥著嗡嗡不絕的讀書聲。


    沉悶而緊迫的巨大壓力令人有些透不過氣來。


    48、48……


    死吧、死吧,死了算了!


    背題背得頭昏腦脹的慕綰綰,“啪”地一下合上手中的文綜複習資料,抬眼盯著講台上正在擦黑板的值日生。


    黑板的右上角,有著一個異常醒目的高考倒計時。


    每天猩紅的數字,都是由值日生負責即時更新——


    擦掉舊的數字、再寫上新一天的數字。


    一眼望去,紅彤彤得分外醒目……


    時間還真是過得飛快,轉眼從北京迴來已經一個多月了。


    子嫣,她到底還是走了……


    哥哥,現在周末迴家的次數也越來越少了……


    而自己,每天都浸在了永遠看不完的複習資料、做不完的模擬題、考不完的各種考試裏,成了標準的備戰高三狗。


    幸好,身邊還有江奕宸陪著。


    慕綰綰歎了一口氣、把頭枕在了胳膊上,她看著身旁正在全神貫注默讀英語的江奕宸,心裏瞬間就泛起了陣陣甜蜜。


    高三這無邊的苦海,就靠他這顆甜而不膩的糖來拯救了!


    隻見江奕宸單手支頤,手中的英語書被他習慣性卷了起來,那雙略被碎發遮擋的寒涼眸子多了幾分幽深的沉靜,原本身上淩厲的氣場被籠上了一層淡淡的書卷氣。


    他突然察覺到慕綰綰投來的目光,便抬眼一瞥、淡淡笑了一下,繼而垂眸默誦起自己並不擅長的英文。


    嘿,這家夥!


    不過就是看個書嘛,怎麽還看出了寵辱不驚、去留無意的恬淡味道!


    沒經過高三苦的人,若是見他這番輕鬆自在的模樣,怕是都要迫不及待地跳進高考這個大火坑了吧!


    不不不,高三怎麽會是火坑呢,隻能是深不見底的無盡深淵!


    ……


    “江同學,班主任喊你去一下辦公室!”


    慕綰綰抬起趴在胳膊上的腦袋,看到手裏抱著語文模擬卷、從教室前排走到自己桌椅附近的學習委員胡江。


    老班這一大清早的,找江奕宸幹嘛呀?


    “好。”


    江奕宸冷冷應了一聲,鬆開手中的英語書放在了課桌上。


    “如果早操下了我還沒迴來,你就跟她吃早飯吧……不用等我。”


    他起身對慕綰綰說道,下巴衝著後排的馬國蓉揚了一下便從教室後門出去了。


    “誒,江……”


    胡江原本還想說什麽,卻見江奕宸如此冷淡的反應,覺得自討了個沒趣便轉身迴了自己的座位。


    “知道啦……”


    慕綰綰悠悠地迴了江奕宸一聲,看他出了教室門便又懶懶地趴迴到桌子上。


    咦,這是他寫的嗎?


    順著視線瞧去,江奕宸的英語書中露出一頁鵝黃色的便簽,上麵蒼勁有力的英文手寫花體格外醒目。


    嘖嘖,江奕宸的書法簡直不是蓋的,真是寫什麽都這麽好看!


    字如其人,咱就是這麽帥氣!


    慕綰綰抿嘴一笑,伸手從書中抽出了江奕宸寫的那張便簽,細細品了起來。


    原來是題目為《time》的英語寫作練習小簽——


    “who can not stop a flower wither, also can not retain the fall of a leaf, but also can not change the change of the seasons and the process of time.”


    謔,這不就跟他平時與自己閑聊時講過的那個“天行有道,不為堯存,不為桀亡”一個意思嘛!


    隻是這種英文的表達更通俗易懂一些,而且還很有詩意。


    不愧是神仙下凡,短短兩三個月的惡補就差不多趕上自己努力學了十來年的英語水平。


    這個“change the change of the seasons”是不是用“the seasons alternate”更好一些呢?


    “喂!綰綰……”


    慕綰綰正皺著眉,仔細推敲“四季更迭”在英語句式裏用哪一種表達更合適時,突然感覺有人用腳踢了踢自己的椅子。


    “我也不知道老班找江奕宸幹嘛……不管他了,咱們一會下了早操去小賣部掃蕩一波吧!”


    不等馬國蓉開口詢問,慕綰綰就已經猜到她想要幹嘛了。


    “嘿嘿……你現在可是越來越厲害了,都能未卜先知啦!”


    馬國蓉衝著轉身過來的慕綰綰豎起了大拇指。


    “切~我還能不知道你!”


    慕綰綰輕笑一聲,衝著馬國蓉眨了下眼。


    “老王頭兒找他,那……肯定是好事了!”


    突然,坐在馬國蓉旁邊的殷洛白冷哼一聲、陰陽怪氣地冒出一句。


    “小白,你是怎麽知道的?”


    馬國蓉一聽、立馬兩眼放光,她抬了抬自己屁股底下的凳子湊近殷洛白,臉上露出一個超級八卦的表情。


    子嫣走了,這個班上少了一個能玩得來的人,本來自己很傷心。


    可沒想到,她空出的座位卻陰差陽錯地被最後一排的小白給補上了,這又成了自己的“意外之喜”!


    剛跟小白坐同桌時,自己可真是心花怒放、暗爽到飛!


    現在,已經很克製了。


    雖說人家對自己還是愛搭不理,但能坐同桌就很好了!


    誰說暗戀就非要有一個結局,這種想法太蠢了!


    等高考結束,每個人的未來都會有不同的走向,就算再喜歡也是白搭,距離會改變一切。


    還是當下的開心,最重要!


    殷洛白不動聲色地往後一避,並沒有搭理馬國蓉的問話,他隻是盯著慕綰綰緩緩露出一個奇怪的笑容。


    這家夥還真是越來越古怪了!


    不過,他的成績最近倒是好得相當離譜……


    這一個月來大大小小的考試排名,小白就跟開了掛似的,基本每次穩定全班前十,這跟江奕宸的成績都有得一拚,連班主任對他都另眼相看了!


    自己隻是去了趟北京,他這個全班倒數第一到底經曆了什麽?


    記得正月十五那天夜裏,江奕宸跟自己說了小白向他下戰書的事,自己還隻當是個笑話。


    沒想到,小白竟然真的做到了!


    ……想想竟然有點恐怖。


    慕綰綰瞧著殷洛白唇邊勾起的詭異笑容,心中升起一股不寒而栗的感覺。


    她並不覺得殷洛白會知道什麽,便連忙收迴自己的視線、轉身繼續打開了麵前的文綜複習資料。


    隻是這一次,一個字都看不進去了。


    因為,她感到自己的後背被兩道火辣辣的目光死死盯住,盯得令她心亂如麻。


    》〉》〉》


    “報告!”


    同在教學樓三層的高三年級組教師辦公室並不大,大清早隻有負責早讀的老師到崗,江奕宸敲了下門喊了聲報告,靠近門口的一位女老師抬頭看了一下,示意江奕宸進來,江奕宸這才進門往辦公室靠東的一張辦公桌走去。


    穿過一張張堆滿各種教學資料的辦公桌,江奕宸停在了那個伏案工作的中年男人身後。


    “王老師,您找我?”


    “哦,江同學來了啊……是這樣,老師找你來是想了解個情況!”


    王老師迴頭一看是江奕宸,便把手中的筆放下、將椅子轉了個方向。


    “你……認識一個叫李佳寧的人嗎?”


    他用手扶了一下鼻子上的眼鏡、審視了一下眼前的江奕宸。


    李佳寧?


    江奕宸眉頭一蹙,腦海中快速閃過無數張來到凡間後見過的人臉,依舊對這個名字沒有半點印象。


    “不認識。”


    江奕宸果斷地迴答道。


    “不認識?嗬,你怎麽可能不認識!”


    王老師臉上那副眼鏡的鏡片在透過窗戶的折射光中有些反光,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緒,而突然拔高的聲調暴露了他正在強壓的火氣。


    早上才巡視完早讀就被副校長叫到了辦公室,還沒進門就聽到門衛在告狀,而旁邊站著一個壓根沒見過的陌生中年女人。


    那女人又哭又鬧,聽到最後才聽明白,都是自己班上的那個插班生江奕宸惹了事!


    原本看他成績相當優異,還指望靠他多衝一個高考重點指標呢,沒想到這孩子之所以重新申請高考,是因為他之前在大學期間發生了一些事,被學校記大過、勒令退學了!


    那所軍校可是國內頂尖的國防大學,還真是自毀前程……


    “江同學,你可要想清楚了再迴答!”


    人再聰明,人品不端,有什麽用!


    你既然到現在還不願講實話,那我這個做班主任的也就不必給你留麵子了。


    “他可是你的大學同學,同專業、同班、同宿舍!還需要我再提醒你什麽嗎?”


    王老師盯著江奕宸的眼睛,一個字一個字慢慢說著。


    這個李佳寧……原來是勾陳大帝在凡間曆劫時的大學同學!


    自己下凡後隻是對那些跟慕綰綰有關係的人施用了幻幽術,這個李佳寧又是怎麽冒出來的?!


    都怪老頭兒……


    當時,自己被他一魚鉤直接送下了凡間,都沒來得及問勾陳大帝曆劫的細節,現在看來,果然還是碰到了麻煩……


    現在實為北太帝君的江奕宸,一時竟不知該如何應對班主任王老師的話了。


    唉,誰叫本座如今是江奕宸呢,自己不認還能讓誰認!


    “老師,不好意思……我之前墜過樓,頭受過傷,忘了不少事。”


    想了半天,實在沒想出個對策,江奕宸隻好用這個萬金油的理由來搪塞王老師了。


    上次也是用這個理由把慕安羽糊弄過去的……


    對了,好像江媽媽曾在家裏嘮叨過,說姓李的那家人都是些忘恩負義的東西。


    姓李……


    又與江奕宸當年墜樓的舊事有關……


    看來這個李佳寧,就是勾陳大帝那時在樓頂上所救的同學!


    “老師您這麽一提醒,我好像想起來了一些事……”


    江奕宸一臉苦苦思索的模樣。


    “他確實是我的大學同學,不過我退學後就沒聯係過了。”


    哼,他可是差點就被你推下樓的人,你怎麽可能會願意聯係人家!


    裝傻充愣!


    小小年紀,看不出心腸竟這麽歹毒!


    江奕宸不解釋還好,這一解釋更讓王老師覺得這個帥氣的男孩人麵獸心、表裏不一。


    “行了行了,你之前的事我沒興趣、也不想知道,不過我要警告你,江同學!”


    王老師有些鄙夷地對江奕宸擺擺手,繼續說道:“咱們兩個也就是因為高考這件事綁在了一起,現在已經到了高考衝刺的最後階段,在這僅剩的一個多月時間裏,你最好安分守己一點兒,不要把校外的那些麻煩事引到學校裏來,免得給學校添麻煩、給我找麻煩,給班上的同學製造麻煩!”


    慕綰綰這會兒該下早操了吧!


    她最近瘦得太快會沒手感的,得讓她多吃點有營養的東西,腦子得補、身體也得補……


    窗外響起了操場上傳來的跑操口令聲,江奕宸的心早就飛出了教師辦公室。


    “鳥過留聲、人過留名,你幹過的事你不說就以為沒人知道了!那個李佳寧的媽媽一大清早大鬧門衛室,一個勁兒地嚷嚷是你江奕宸害了她兒子,讓你把她兒子還給她……”


    “江同學,這事不管跟你到底有沒有關係,反正這件事已經給學校造成了極其惡劣的影響,你說我這個做班主任的能怎麽辦、還能怎麽辦……”


    說到這裏,王老師情緒有點激動,他頓了一下。


    “一天不把心思放在學習上,盡在網上亂搞什麽cp……你知道不,那個李佳寧因為你跟他的事一直在鬧退學,後來他媽媽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算是把他勸住,結果最近在網上看到你和慕綰綰哥哥組cp的熱搜後整天說瘋話、夜夜做噩夢,這都造的什麽孽啊!”


    心中有鬼,自然夜夜夢魘。


    還真是囉嗦,本座還著急去找慕綰綰呢!


    不如……讓本座幫你去去火氣好了!


    江奕宸輕嗤一聲,原本疏淡的麵上神情一凜,旁人未曾發覺的一道銀芒閃了一下,四周的溫度瞬間就低了不少。


    “江同學,你和這個李佳寧的事怎麽這麽久了還沒了結啊!”


    劈裏啪啦說個不停的王老師無端端地打了個寒顫,再看江奕宸時聲音就莫名變得柔和了許多。


    “聽他媽媽說,一個星期前李佳寧在宿舍因服用過量安眠藥被送進醫院搶救,後來剛剛脫離危險就從醫院偷跑掉了,警方查到他最後出現的監控畫麵,是咱們這兒火車站的北出站口,後來人就失蹤了……”


    操場喇叭裏的廣播體操口令喊到了整理運動,江奕宸最後的一點耐性也被耳邊喋喋不休的聲音消磨殆盡了。


    “我知道了……老師,我會盡快把這件事處理好的……”


    這個李佳寧確實有些棘手。


    總感覺哪裏有些不對勁,此事必有蹊蹺!


    “要是再沒其他事,我就迴去準備上課了。”


    江奕宸想盡快結束這場談話,因為慕綰綰那邊已經下操了。


    “……行吧,你先迴去吧,記住我今天說的話,這都是為你好……對了江同學,你跟慕同學就算是一個大院的,但畢竟不是小孩子了,每天上下學注意點影響!別以為高三沒幾天了,我就看不見、管不了……你千萬別影響人家高考、害了人家啊,那可是人家一輩子的人生大事!”


    王老師語重心長地對江奕宸再次強調道。


    你這種品行有問題的人還是離綰綰那孩子遠一點好,免得禍害了她!


    好歹她媽媽是基於對我的信任,才把她的寶貝女兒放到了我的班上,要是因為你影響了人家高考、毀了前途,我就真沒臉向她媽媽交代了!


    本座能害她?


    笑話!


    區區凡人,安敢造次!


    江奕宸冷冷睨了一眼這個相當礙眼的謝頂中年男人,二話不說黑了臉、轉身插兜就走。


    身後傳來了王老師拍桌子的聲音。


    本座沒時間跟你掰扯!


    等不到周末了,自己還是盡快去一趟城隍廟得好!


    像李佳寧這樣的糟心事,白無常應該有不少應付的手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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