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君大人怎麽還不迴來?


    這馬上就要天亮了啊……


    在江奕宸房間裏飄來飄去的白無常,又一次瞟了一眼窗外的天色,心中不免有些著急了起來。


    夜色沉沉的東方已經漸漸由濃轉淡,天空中隻是依稀掛著寥寥無幾的黯淡殘星,屋內窗上的玻璃薄霧靄靄、掛上了一層白霜,越是天明未明時,空氣中愈發彌漫著破曉特有的陰寒之氣。


    這種感覺很像帝君大人身上那陰冷的氣場,一種專屬冥界的特有氣場。


    “不行不行了,這眼看著就要卯時了……帝君大人再不迴來,七爺我就趕不上冥天子殿的點卯了!”


    唉,還是自己親自跑一趟吧!


    如今帝君大人在凡間的法力,就算在夜間陰氣全盛時也不及平日三成,白天陽氣太重他幾乎就跟尋常凡人沒什麽差別,自己這個做下屬的,也隻能替帝君大人他多操操心了。


    白無常飄飄蕩蕩地出了江家,他抬頭看了一眼北太帝君在慕綰綰家設下的銀色結界,又是無奈地長歎一口氣。


    法力受限的帝君大人,若不是自己平日裏時不時在暗中幫襯,就以他那粗淺的為人之道,別說曆劫了,就連那個叫慕綰綰的凡人女子都搞不定!


    做人啊,要學的東西還多著呢,尤其是情情愛愛方麵的事……


    要不是親自去紫微垣打聽了一圈,都不曉得自家帝君大人此番要曆的竟然是情劫!


    什麽因誤判勾陳大帝的生死劫,罰帝君大人入世思過反省!


    本七爺倒是覺得,這根本就是紫微垣那位的一個借口罷了……


    虛危山血池天罰將至,卻將原本要主持大局的帝君大人打入了凡間,真不知紫微尊神心裏是怎麽想的,反正像他那麽坑的爹,別說九重天了,就是放眼三界也是相當少見的!


    千年前有關萬鬼陣的事,後來自己細細想來感覺也是跟紫微尊神脫不了幹係,幸好那時帝君大人不負所望、大顯神通,令三界免遭魔靈塗炭,也堵住了九重天的嘴。


    不過一提起這事,自己就會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個在大婚當日殞命的小娘娘!


    誒,自己怎麽就是想不起小娘娘的樣貌了?


    她的樣子、她的樣子,她……怎麽好像小娘娘啊!


    剛穿進結界、入了慕綰綰房間的白無常,望著躺在床上入夢的慕綰綰,一時有些晃神。


    初次在車上見這凡人女子時,她整個人差不多被帝君大人擋了個嚴實,後來自己著急跟帝君大人說無常婆的事,也就沒細看樣貌便匆匆封了她的記憶離開了。


    此次再見,她又是穿著那夜相同的赤色三重衣。


    這身三重衣也太像小娘娘當年的那套婚服了!


    莫非……


    白無常吊額的三白眼不由地一眯,細細打量起慕綰綰的容貌。


    確實眼熟得厲害!


    於是,他快速將帝君大人下凡曆劫的前前後後捋了一遍,突然心中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想。


    莫非她就是……


    “哼,凡間不愧是你白七爺的道場,這結界你是想進就進、想出就出啊!”


    北太帝君冷冷瞥了一眼飄在半空的白無常,然後他的視線又迴到了慕綰綰的臉上。


    隻見慕綰綰眉頭緊蹙,陷入夢魘的她不斷夢囈,時時偶有抽泣。


    “哎唷唷,屬下不敢……這不是擔心帝君大人您嘛!”


    白無常一聽北太帝君不悅的口氣,趕緊扯著招牌笑臉躬身說道。


    “若不是你……本座曆劫之事又怎會如此麻煩!”


    北太帝君一記淩厲的眼刀掃向白無常,白無常連忙低下了頭,暗自又是一番哀歎。


    “是屬下辦事不力,沒能徹底消除那夜她與您的相關記憶……”


    帝君大人呐,那慕綰綰的記憶屬下是真消不掉哇!


    本來消除記憶這事兒,區區凡人屬下自然輕鬆拿捏,可這慕綰綰偏偏那夜與帝君大人您血氣交融開了天眼,早已不是尋常凡人了!


    就屬下這點微末道行,又豈能與帝君大人您那神血的威力相抗衡,別說消除慕綰綰的記憶了,頂多也就是為了交差暫時封住了她與您有關的記憶罷了!


    解封,隻是時間問題而已。


    除非帝君大人您又與她血氣交融催化了記憶解封的進程……


    北太帝君唇上殘留的明顯血漬,白無常是看在眼裏、爽在心中。


    帝君大人唷~


    您那後來為了接近慕綰綰,特意對眾人施下幻幽術借勾陳大帝曆劫的凡胎身世出現,至於為何唯獨對慕綰綰無效,您就心裏沒有一點數嗎?


    您總是看不好自己的神族血氣,被一個凡人小女子輕輕鬆鬆占了便宜,哪怕七爺我再也天大的能耐也無濟於事啊!


    白無常又想起了那夜,帝君大人難得一見的窘狀。


    凡人被尊神渡化血氣,便會與尊神即成血契,屬下可不想因為動了這個慕綰綰,而觸了帝君大人您的黴頭喲~


    幫不了啊,實在是幫不了!


    “原以為本座借勾陳大帝在凡間的身份與她來場故人重逢的戲碼,就能直接再續前緣……沒承想卻被她輕易識破了幻幽術!\\\"


    北太帝君薄唇緊抿,盯著慕綰綰的臉忿忿冷語,並未留意此時低頭的白無常正在暗自腹誹。


    \\\"看來得換個法子了……人心、果然叵測!”


    精心布局多時的身份,卻被慕綰綰一句“你是誰”就破了。


    這恐怕就是那日在賞善司,勾陳大帝對自己所說的命數吧!


    都說命數天定,一切皆有因果。


    那為何勾陳大帝與慕綰綰未盡的命數,會落在自己身上?


    難不成正如老頭兒所說,是自己不通人情、判罰過苛,對勾陳大帝凡胎的自戕存有誤判?


    行!


    就算自己誤判,那為何將自己罰入凡間要與慕綰綰曆情劫?


    誤判與情劫又有何關聯?


    難道懂了情愛,就能懂凡人了?


    老頭兒明知血池天罰將至,不出手幫忙擺平勾陳大帝曆劫失敗的事也就算了,竟如此狠心將自己打下界,曆這萬劫之中最難堪破的情劫!


    若不能如期歸位,自己的冥君也就真算做到頭了……


    哼,可不能讓老頭兒把自己看扁!


    冥君隻能是自己不想做,絕不能是被人攆下來做不得!


    本座偏要堪破與慕綰綰的情劫!


    反正老頭兒趁白無常去紫微垣,給自己捎來了幾句半俗半偈的話——


    天道無情,並非無心。


    但求公正,必懂凡心。


    把人當人看,把自己當人看,方可尋其本真!


    天劫可遇不可求,既然皆為緣法,那便擇日不如撞日,你就安心在凡間參悟吧!


    ……


    好吧!


    事已至此,那就“把人當人看,把自己當人看”,本座倒要試試這壽數不過百年的凡人,所曆的七情六欲有多可怖!


    既然此事已生變數,慕綰綰也知曉本座並非江奕宸本人,那不如將曆劫之事和盤托出,在諸多變數中尋求契機好了!


    隻是這“情”為何物,身為凡人又該如何勘破呢?


    北太帝君睨了一眼仍在睡夢中的慕綰綰。


    這就是本座曆劫的天選之人?


    怎麽看,也不過尋常爾爾。


    甚至……有點蠢笨!


    “本座此番入世稍有倉促,冥天子殿上的事你就多操持一些!對了,本座這裏無需你日日守著,每隔七日來一次即可……\\\"


    北太帝君思量間,又提醒了白無常一句。


    \\\"那些魔族細作應該很快便會將本座不在冥界的消息傳迴異界,倘若懸淵那邊有異動,切記速速來報,本座定會想辦法盡快歸位!\\\"


    \\\"屬下遵命!\\\"


    北太帝君向飄在半空的白無常交代完冥府的事務,他便俯身而下、伸出幾乎已經完全透明的手指輕輕觸上慕綰綰的眉心。


    夢中的慕綰綰,眉頭漸漸舒展、口中也不再囈語。


    慕綰綰,你要盡快愛上本座,否則就真要來不及了!


    天色微亮,北太帝君的身形越來越淺淡,他將落在床邊的那件玄色暗金龍紋外袍輕輕蓋在了慕綰綰的身上,這才揮了一下手、從慕綰綰的房間消失了。


    待房間內專屬北太帝君的陰寒之氣消失時,蓋在慕綰綰身上的玄色暗金龍紋外袍驟然銀芒四射,化作一物落入了慕綰綰掌中。


    一直飄在半空、低眉順眼的白無常這才直起身子,他那吊額的三白眼一眯、雙袖捂嘴,笑望著床上熟睡的慕綰綰,又瞧了瞧她手中的小物件。


    有意思!


    帝君大人他自己都應該沒察覺到自己不對勁吧!


    哎唷唷~


    先迴去點卯,空閑時候再來凡間走動走動好了!


    這凡間啊,最近讓本七爺操心的人有點多啊,你說是不是呢,小富貴兒……


    “喵~~~”


    一整夜都安安靜靜貓在枕頭上酣睡的灰色小毛球,好似聽到了白無常的聲音,它慵懶地打開四肢、抻了個極大的懶腰,才眯著暗金色的眼瞳輕輕迴應了一聲。


    “富貴兒喲,你這小東西守好她,日後必得富貴唷~”


    隨著一陣陰柔嬉笑的話語輕落,白無常也漸漸隱去了蹤跡。


    ……


    “我有一個仙女棒,變大變小變漂亮,還要變個都是漫畫巧克力和玩具的家;如果我有機器貓,我要叫他小叮當,竹蜻蜓和時光隧道能去任何的地方……”


    手機顯示屏上的時間剛跳到5:30,預定的morning call便開始不遺餘力地一遍一遍響了起來。


    睡夢中的慕綰綰,終究還是會被現實的鬧鈴叫醒。


    該麵對的依然躲不開、逃不掉。


    》〉》〉》


    北太帝君快速穿牆返迴了與慕綰綰家對門的江家,廚房那邊已經有了輕微響動,是江媽媽在準備早飯。


    他沒有片刻停留,徑直隱入了江奕宸的房間,對著床上一個約莫四五寸高的藕色人偶雙手結印,纖指如蝶變幻飛舞。


    一時間屋內銀芒閃爍似蓮瓣綻放,人偶懸浮而起,準確地嵌入北太帝君的心門處,霎時人偶順應脈絡走向寸寸延長,宛如人之血脈貫穿全身,一眨眼的工夫便與北太帝君融為一體。


    他那及腰如絲的墨發隨著玄色暗金龍紋三重衣的褪散也變成一頭利落的短發,一瞬而逝的銀芒消散後,整潔簡約的屋子裏站著一個身無寸縷的高大男子,寬肩窄腰、完美的肌肉線條一覽無餘。


    北太帝君活動了下身體,引得各處關節一陣輕響。


    又是新的一天開始了。


    他邁開修長有型的雙腿走到床邊拿起衣服一一穿好,隨手拉開了厚重的落地窗簾。


    天色隻是又淺亮了一些。


    冬日的夜,總是有些漫長。


    太一尊神的蓮藕化身好用倒是好用,就是每次身體化實時都是光溜溜,實屬不雅!


    之前就曾跟尊神他老人家抱怨過此事,結果尊神隻是嗬嗬一笑,還美其名曰“赤子之心,本該赤條”。


    唉,想來確實言之有理、無從反駁啊!


    自古尊神本相不宜顯世,自己半路入世隻能借用江奕宸的身份,可勾陳大帝的這個肉身早已無形,無奈之下便讓白無常替自己求來太一尊神的蓮藕化身,方便自己在凡間白日行走。


    “奕宸,早飯好了!”


    一陣輕輕地敲門聲後,門外傳來江媽媽溫婉的聲音。


    “知道了,媽!”


    北太帝君輕應了一聲,熟練地將床鋪快速整理好,他隨手拎起床邊電腦桌上沉重的書包出了房間。


    從自己被老頭兒丟下界的那刻算起,天上也不過區區個把時辰,但自己在凡間卻度過了相當難耐的三四個月。


    原以為大手一揮施布了幻幽術,便可以輕輕鬆鬆頂替了原本的江奕宸,馬上出現在慕綰綰的麵前。


    沒承想死人變活人,可不單單是偷換凡人的記憶那麽簡單,尤其是已經蓋棺定論一年多的死人!


    如今人世的信息網太過於發達,必須把每個環節都打通,否則沒有對應的證明寸步難行,光篡改江奕宸的死亡證明,辦理身份證,就感覺比登天都難!


    江奕宸,作為一個才二十出頭的年輕人,很多事根本不是他所能做到的!


    幸虧白無常一直跟在自己身邊,他曉通凡人的人情世故、懂得為人處世,要是沒這個“人間萬金油”聯係凡間的生人陰使跑關係、使銀子,恐怕自己至今還被困在離慕綰綰千裏之外的地方,更別提早日完成勾陳大帝曆劫的未盡事宜了……


    之前隻是按例巡視過人間道場,如今可是體會到了做人不易,真是一路跌跌撞撞,在磕碰中慢慢學著做人。


    語言、行為、習慣、信息、交際,等等等等……


    事無巨細,一切都得從頭學起。


    突然有點明白老頭兒為何非要讓自己走上這一遭了……


    天地與我並生,而萬物與我為一。


    門內,本座是一界之主北太帝君。


    門外,我便是一介凡人江奕宸。


    無論神我、人我,此次入世終求一個無我。


    道阻且長!


    圖難於其易,為大於其細,慢慢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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