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幽甜香，飄溢綿長。
順著紫紋緗核蟠桃的味道，素女憑著自己舊時的記憶，很快便尋到了金母娘娘的蟠桃園，園內尚無玄女的身影。
可能因玉樓玄台那邊的壽宴進行得正酣，位於閬風苑後山的蟠桃園反倒顯得格外冷清，她一路從翠水的花廳走來，也不過是偶遇了幾個行色匆匆的仙娥。
才不過千年，這九重天上果然已無人識得本元君了。
與那幾位仙娥擦肩而過時，她們並未按仙階規製對素女行禮。
素女見狀輕嘲一聲，搖頭笑了笑。
這蟠桃園的紫紋緗核三千年開花，三千年結果，三千年成熟。
可惜蟠桃等待再久，亦可最終實實在在握在掌中，情愛卻更像是一場鏡花水月，哪怕會萌芽、會開花，但不一定能修成正果。
正如自己對他的一腔愛戀，最終卻落得那般不堪！
也許，當這九重天上再無自己的神位、無法保留名號，隨著無人念祭、無人供奉時，也就是自己真正消亡的時候吧……
死去，不可怕！
可怕的，是無人記得！
素女抬手將微風拂亂的額發輕輕挽於耳後，放眼望著滿是遠近疊巒、一樹一樹結滿桃子的蟠桃樹，她那清冷的眸中閃過一絲黯然，腦海中卻是漫天飛舞的桃花雪。
這滿園的蟠桃，不及度朔山的桃花啊！
素女的腦海中竟然浮現出了慕綰綰與江奕宸在度朔山的那段記憶，她不由地唇邊輕輕一勾，眼神柔和了不少。
那丫頭好似一直很抗拒與自己分享她的神識，而自己卻恨不得將所有的記憶都給她。
因為她隻有了解了自己的全部，才會更好地愛惜自己，才能把握好與紫微的距離、也不會被北天所牽製。
甚至，極有可能會將體內的這股煞神之力用得比自己更好。
明明不甘天命，卻句句屈從天命！
明明空有一身神通可以護佑蒼生，卻選了用元神消散的方式來掙脫宿命的桎梏。
當年自己來用殞滅神寂的極端方式結束了一切，現在想來那並不是勇敢，而是一種逃避、一種懦弱！
與慕綰綰共識不過寥寥數日，她竟然給自己帶來了從未擁有過的希望——
就是她身上那種生生不息的鮮活感。
是希望、是憧憬，是自己曾經永遠不曾等到的美好！
如今北天對自己勢在必得，通過手鏈煞神之力中他留存的元神牽引，已經多次控製過自己的神識。
若再這樣下去，自己就護不住慕綰綰了！
一旦慕綰綰的神識也被北天所控製，那煞神之力則會全部解封，恐怕到時就連自己也無法阻止他了！
混沌魔煞雙生，這是自己無法改變的宿命！
幸好紫微他留在內景的罡炁還能多護慕綰綰一陣子，隻是這具曼珠沙華的靈體恐怕撐不住多久了。
當年自己墮入魔道後，在異界隱隱察覺到了北天與自己的雙生之事，於是借南天魔帝尋釁之事離開異界、隱入凡間。
在那兩三百年裏，自己一邊匡扶正道、一邊踏尋六界，一心隻想求得一個答案。
功夫不負有心人，自己終得一本上古殘卷，裏麵記載了與混沌雙生有關的上古秘史。
據卷軸中所記載，混沌雙生體源於上古混沌之力，僅存於二族。
不生不滅、不增不減，隻是靠宿主而存世，並無善惡之別。
於神乃為昊天之力，於魔則為煞神之力。
混沌之力縹緲虛無，無人可知其何時出現、選擇何人，隻知常存於混沌虛無之境，隻有六界內出現天命宿主，才會以混沌雙生體而現世。
混沌雙生體同生共死，承襲於坤元、依附於乾元，陰陽合一、自成一體，且生生不息、永世相存。
除非陰陽相悖、乾坤離心，混沌之力方可消弱。
混沌之力既入異界，那自然就成了被九重天神族所忌憚的煞神之力，而自己與北天正是那天選之人。
不過原本一體雙生的天選之人，北天究竟是如何做到將自己安然剝離，化出了兩個獨立的個體，至今自己也不得而知。
但如此一來，無形中也削弱了自己這個坤相體內的煞神之力，隻不過這六界之中，幾乎無人知曉這個秘密。
可惜尚未來得及再去尋找其他殘卷，九重天便對自己下了六界誅殺令。
哼……
他們根本不知，一旦本元君身死，體內的煞神之力便會自行迴歸魔生乾相的北天。
殺我，怕是神族最愚蠢的決定了！
以魔臨世，眾生皆苦。
神族雖然迂腐死板，但治世三界確實比魔族更合適，所以本元君並不想讓北天成為滅世之主。
既然之戰因本元君而起，那便由本元君還這六界一個太平好了……
混沌魔煞雙生同生共死，北天與這六界眾生同為無辜，他不該與自己共死。
與其等自己身死後煞神之力自行迴歸北天體內，還不如利用自身魔煞之炁將其封印，既保全了北天、也解了煞神亂世的後顧之憂。
於是在赴死前自己便用魔晶封存了體內的煞神之力，化作手鏈安心交予了北天。
由他保管，是最合適不過的人選了！
作為魔生乾相的他，煞神之力不會反噬於他，但也正因他是魔生乾相，他便無法操控煞神之力……
嘶～
又開始了……
立於碩果累累的蟠桃樹中，素女額間的暗色朱砂痣突然溢出一絲黑氣，幾道猶如皸裂的黑色紋樣瞬間蔓延了開來，頓時她全身傳來陣陣劇烈的刺痛。
這身舍承受不住強勁的煞神之力，快要失控了！
素女太陽穴突突地跳著，除了身舍的失控，神識也被北天利用留存於煞神之力中的元神再次操控。
不多時，素女眸中赤色陰翳下彌漫起了隱隱的黑氣，她身體搖晃不穩、視線變得模糊，隻得連忙用手攀住眼前的桃枝，蟠桃樹被扯得嘩啦作響。
若是有魔晶就好了，還能勉強壓製住煞神之力，助自己與北天抗衡……
“呀，本宮還以為是紫微師兄呢！”
恍惚間，素女看到一隻纖柔的手撥開了自己眼前沉甸甸的桃枝。
她，終於來了！
素女聽到那聲記憶中早已久遠的熟悉女聲，她連忙收斂心神、驀然抬頭，心也一寸寸變得冷硬起來——
果然是那抹令人生厭的赤豔之色！
“喲……原來是北太帝君那尚未過門的小、娘、娘啊……”
到了蟠桃園並未尋見紫微師兄，反倒是發現了這個站在桃林中正在發愣的……故人。
雖說是被人設計，但本宮既然來了，那就順便看看你這個借屍還魂的死人，還能翻出多大的浪來！
玄女輕笑著、口中滿是奚落地走了出來。
\\\"還是本宮應該說……姐姐，好久不見啊！”
她上前幾步，湊到神識有些散亂的素女麵前故意一番端詳，然後緩緩吐出一句話。
“確實好久不見……自打本元君墮魔的這千百年來……妹妹你、可過得安心？”
在幫慕綰綰換身舍前，自己還有些舊賬須得清算！
素女強忍著身體傳來的爆裂之痛、緩緩挺直了後背，她滿眼犀利之色、盯著一臉假笑的玄女，不由地咬著牙迴了一記冷笑。
“嗬嗬～昨夜有人特意傳信於瓊華宮，說今日蟠桃壽宴上本宮將會見到一個意想不到的故人……原本是不信的，不過方才看到姐姐你頂著冥後的身份出席時……本宮終於信了！\\\"
玄女輕笑一聲、豁然鬆開手中的桃枝，引得滿枝的蟠桃上下抖了抖。
\\\"紫微師兄怕是不會來了……這不過是姐姐精心布下的一個局罷了！\\\"
她又打量了一番素女，發覺素女神情有異，便向後謹慎地退了一步，藏於袖中的手暗暗化出一條赤色的軟綾。
\\\"你說是與不是呀，姐姐！\\\"
難怪大殿之上玄女對慕綰綰百般試探，原來早就有人對她通風報信！
她這是想當著眾仙家的麵，逼出自己！
嗬，一如既往的好手段……
不過還真被她做到了！
隻是如今知曉慕綰綰與自己有關聯的人屈指可數，會有誰如此想讓自己當場現形？
怕不是北天那家夥！
他是唯獨不願自己與九重天再有瓜葛的人了……
\\\"他來不來，本元君不知！倒是你，我的\\u0027好妹妹\\u0027，你還欠本元君一個解釋……”
雖說這局並非自己親手所布，但也算是幫了自己一把。
“當年，你為何那般待我？\\\"
素女對玄女的說辭並未辯駁，隻是反聲質問道。
“……解釋？嗯……那得容本宮好好想想，究竟是哪一次的解釋呢？”
九天玄女瞥眼冷笑，緩緩從袖中抽出了赤綾。
\\\"是涿鹿黃帝營帳之事呢，還是替紫微師兄婉拒你的事……或者是說，那件陣前下令誅殺你的事呢？
什麽素女，你明明就是不該出現在九重天上的魔！
“哎呀，太多了……本宮記不清了！”
本宮忍你六千年了，在玉虛宮撞見你化出女相癡纏紫微師兄的那一日，便知你對紫微師兄沒安好心！
北天，不知你用了何等邪法竟然用太一尊神的萬年並蒂金蓮做胚，被後土娘娘點化脫胎出一個分身素女，還用仙家身份入了玉虛宮、成了紫微師兄的同門！
本宮看夠了你的惺惺作態，若不是當年本宮元神無依，隻能重修靈胚，又怎會與你這個魔族陰差陽錯做了並蒂姐妹，哼！
除魔衛道，是仙家本分！
也正好讓紫微師兄看清你的真麵目！
果然，讓你傾慕之人親手誅殺你，真會令本宮暢快無比！
\\\"玄女，少在本元君麵前裝傻充愣！\\\"
素女繞過眼前的桃枝，向前逼近一步。
\\\"笑話，本宮需要向你這個不知廉恥、糾纏紫微師兄六千年的魔解釋什麽？哎喲喂～本宮想起來了，那個與黃帝同修房中秘術的好像是你啊，後來被紫微師兄從靈霄殿前挑下九天、最終誅殺於陣前的也是你……”
玄女趾高氣揚地嗬斥道。
“再說你一個引起大戰、動蕩三界的煞神，有何資格質問我這個九重天第一女戰神？\\\"
隻見她起手一揮，赤綾瞬間化出九道紅光直衝素女而去。
\\\"本宮現在就將你就地正法、以正視聽！\\\"
六千年前？
玄女竟然那麽早就見過自己了……
莫非她看到的是北天？
六千年前他正在玉虛宮修學，而紫微也是他那時結識的。
\\\"好大的口氣……你怕是忘了誰才是這九重天上真正的女戰神了吧！\\\"
素女來不及多想，雙手掐訣化出一道淺青色的屏障，霎時擊碎了玄女的赤綾。
這慕綰綰的法力還真夠差勁兒！
看了自己手掌一眼，素女微微皺了下眉。
事不宜遲，得快些取了玄女的靈體才行！
“九天玄音，急召眾神。齊會景霄，驅雷奔雲。……來應符命，掃蕩邪精。……”
素女才微微轉淡的赤色眼眸，瞬間又充斥著血色化作幽黑，隨著她口中不斷誦吟，眸中黑氣愈發湧動。
滿身肅殺之氣迸然而出，引得她烏黑的長發猶如妖異的黑蛇在空中肆意飛揚。
紫霄如意應聲破體而出，發出嗡嗡的振動聲在空中化作飛劍直入素女之手，隻見她垂眸輕闔，左手掐訣禦風、腳下輕點懸空而立，右手將紫霄如意豎起立於麵門，盈盈劍氣隨之暴漲，豁然化作三十六把通體透亮的劍影環於自己周身。
頃刻之間，原本白亮的天穹上突然黑雲翻湧不止、雷聲隆隆，黑雲邊緣不斷有金色的電光閃動，不少蟠桃不堪狂風肆虐折了枝幹掃落在地、四下滾散。
她怎麽還能驅動神霄三十六雷法，這明明是一具小花仙的身舍啊！
不好，她這是要對自己下死手！
天雷落，元神滅……
決戰那日，自己就深深領教過此招的威力，若不是紫微師兄出手，恐怕自己當場就命喪陣前了！
“姐姐，你切勿衝動……今日瑤池有不少大尊神來此赴宴，他們可容不得你如此肆意妄為……就算無人知曉你的真實身份，殺了我便殺了……可你別忘了，你今日的身份是北太帝君的冥後！”
在赤綾四散的碎屑中，大驚失色的玄女邊勸說著素女、邊雙手掐訣化出玄陰雙劍緊緊架在身前。
北太帝君的冥後！
慕綰綰……
玄女的這句話切中要害，令素女恍然一愣。
素女元君、素女元君！
你快放我出去！
內景深處那個一直被自己刻意忽略的聲音突然就無比清晰了起來！
須臾間，便觸動了素女心底僅剩不多的一點柔軟。
雖說隻是一道細小的裂痕，但素女感到慕綰綰正在拚命掙脫自己對她的控製。
不行，眼下是自己最後的機會，此刻絕不能讓慕綰綰衝出來！
慕綰綰，閉嘴！
素女急忙再次分神強壓內景中拚命反抗的慕綰綰，她輕蔑地看了一眼玄女護在身前的玄陰雙劍，唇角勾起一絲冷笑。
“破！”
隻見素女美目怒睜，隨著她清婉決絕地一聲大喝，那化作三十六把劍影的紫霄如意齊齊向玄女飛刺過去，玄女見狀連忙雙手交叉架劍抵擋，雖說是勉強保全了自己，但也一口腥鹹、鮮血奪口而出。
“玄女，你可知錯！”
猩紅的血色再次刺激到了素女的神識，她體內失控的黑氣從爆出道道黑色裂紋的肌膚中，絲絲滲透而出。
隨著素女一點點地逼近，所過之處草木瞬息化作黑氣縈繞的枯敗之狀，她周身再次催化出三十六把劍影，這次的劍身不再銀芒璀璨，而散發出陣陣黑紫之氣。
“嗬～本宮有何錯？有錯的是你！你身為煞神，出現在九重天就是你最大的錯！你不配站在紫微師兄身邊，你不配！”
紫微師兄他隻能是屬於九重天，你就不該妄圖指染他！
玄女原本精心梳妝的發髻有些散亂，她用手背狠狠擦去嘴角腥鹹的血漬、踉蹌穩住身形，用雙劍指著素女憤然喊道。
“別跟本元君提他！”
若不是你玄女從中作梗，本元君又豈會與紫微錯過！
恨啊，好恨啊！
素女陰冷的臉上露出森森的恨意，幽黑的眼眸在周身黑氣不斷地催化下再次充盈成滿滿的血色，她額間暗色朱砂痣的黑色皸裂紋路快速蔓延到了整張臉，猶如從懸淵深處重生的鬼厲。
綰綰！
一聲清冽而低沉的靈犀直擊內景深處，素女心底的裂痕又被撕開了一些。
痛！
難以抑製的心痛！
慕綰綰，北太帝君對你而言就這麽重要嗎？
他不過隻是一聲輕輕的唿喚，便值得你如此豁出性命！
眼看就要成功了，你就不能再多給本元君一點時間嗎？！
受到了內景深處慕綰綰的幹擾，素女施布雷咒的手訣明顯停滯了一下，她怕在關鍵時刻引起江奕宸的多心，便在壓製慕綰綰的同時替她迴應了一聲靈犀。
原本落於下風、絲毫無還手之力的玄女突然眸中精光乍現，她逮住素女遲疑的片刻，直接禦出玄陰雙劍刺中了躲閃不及的素女。
一劍於心口，一劍於丹田。
中劍之處鮮血汩汩，劍劍皆為要害。
素女一聲悶哼，低頭摸了一把胸前的殷紅，不怒反笑、神情淡漠。
\\\"嗬嗬嗬嗬嗬……\\\"
她冷情地睨了一眼玄女，緩緩舉起手中的紫霄如意默念引雷咒，漫天的黑雲卷著無數金色的雷電旋出一個不斷凝聚湧動的漩渦，發出滋滋作響的聲音。
“以汝之魂，祭吾之殤！”
隨著素女手中紫霄如意輕輕一揮，將玄女定在了原地，接著天穹之中一道閃著巨大金光的黑色雷電應令破空而落，衝著玄女直劈而去。
無法動彈分毫的玄女自知不可躲避、無法抵抗，隻好絕望地雙眼緊閉、頹然跌落在地。
“夠了！”
玄女聞聲猛然睜眼，她望著突然出現、擋在了自己身前的背影時，不禁失聲掩麵痛哭起來——
順著紫紋緗核蟠桃的味道，素女憑著自己舊時的記憶，很快便尋到了金母娘娘的蟠桃園，園內尚無玄女的身影。
可能因玉樓玄台那邊的壽宴進行得正酣，位於閬風苑後山的蟠桃園反倒顯得格外冷清，她一路從翠水的花廳走來，也不過是偶遇了幾個行色匆匆的仙娥。
才不過千年，這九重天上果然已無人識得本元君了。
與那幾位仙娥擦肩而過時，她們並未按仙階規製對素女行禮。
素女見狀輕嘲一聲，搖頭笑了笑。
這蟠桃園的紫紋緗核三千年開花，三千年結果，三千年成熟。
可惜蟠桃等待再久，亦可最終實實在在握在掌中，情愛卻更像是一場鏡花水月，哪怕會萌芽、會開花，但不一定能修成正果。
正如自己對他的一腔愛戀，最終卻落得那般不堪！
也許，當這九重天上再無自己的神位、無法保留名號，隨著無人念祭、無人供奉時，也就是自己真正消亡的時候吧……
死去，不可怕！
可怕的，是無人記得！
素女抬手將微風拂亂的額發輕輕挽於耳後，放眼望著滿是遠近疊巒、一樹一樹結滿桃子的蟠桃樹，她那清冷的眸中閃過一絲黯然，腦海中卻是漫天飛舞的桃花雪。
這滿園的蟠桃，不及度朔山的桃花啊！
素女的腦海中竟然浮現出了慕綰綰與江奕宸在度朔山的那段記憶，她不由地唇邊輕輕一勾，眼神柔和了不少。
那丫頭好似一直很抗拒與自己分享她的神識，而自己卻恨不得將所有的記憶都給她。
因為她隻有了解了自己的全部，才會更好地愛惜自己，才能把握好與紫微的距離、也不會被北天所牽製。
甚至，極有可能會將體內的這股煞神之力用得比自己更好。
明明不甘天命，卻句句屈從天命！
明明空有一身神通可以護佑蒼生，卻選了用元神消散的方式來掙脫宿命的桎梏。
當年自己來用殞滅神寂的極端方式結束了一切，現在想來那並不是勇敢，而是一種逃避、一種懦弱！
與慕綰綰共識不過寥寥數日，她竟然給自己帶來了從未擁有過的希望——
就是她身上那種生生不息的鮮活感。
是希望、是憧憬，是自己曾經永遠不曾等到的美好！
如今北天對自己勢在必得，通過手鏈煞神之力中他留存的元神牽引，已經多次控製過自己的神識。
若再這樣下去，自己就護不住慕綰綰了！
一旦慕綰綰的神識也被北天所控製，那煞神之力則會全部解封，恐怕到時就連自己也無法阻止他了！
混沌魔煞雙生，這是自己無法改變的宿命！
幸好紫微他留在內景的罡炁還能多護慕綰綰一陣子，隻是這具曼珠沙華的靈體恐怕撐不住多久了。
當年自己墮入魔道後，在異界隱隱察覺到了北天與自己的雙生之事，於是借南天魔帝尋釁之事離開異界、隱入凡間。
在那兩三百年裏，自己一邊匡扶正道、一邊踏尋六界，一心隻想求得一個答案。
功夫不負有心人，自己終得一本上古殘卷，裏麵記載了與混沌雙生有關的上古秘史。
據卷軸中所記載，混沌雙生體源於上古混沌之力，僅存於二族。
不生不滅、不增不減，隻是靠宿主而存世，並無善惡之別。
於神乃為昊天之力，於魔則為煞神之力。
混沌之力縹緲虛無，無人可知其何時出現、選擇何人，隻知常存於混沌虛無之境，隻有六界內出現天命宿主，才會以混沌雙生體而現世。
混沌雙生體同生共死，承襲於坤元、依附於乾元，陰陽合一、自成一體，且生生不息、永世相存。
除非陰陽相悖、乾坤離心，混沌之力方可消弱。
混沌之力既入異界，那自然就成了被九重天神族所忌憚的煞神之力，而自己與北天正是那天選之人。
不過原本一體雙生的天選之人，北天究竟是如何做到將自己安然剝離，化出了兩個獨立的個體，至今自己也不得而知。
但如此一來，無形中也削弱了自己這個坤相體內的煞神之力，隻不過這六界之中，幾乎無人知曉這個秘密。
可惜尚未來得及再去尋找其他殘卷，九重天便對自己下了六界誅殺令。
哼……
他們根本不知，一旦本元君身死，體內的煞神之力便會自行迴歸魔生乾相的北天。
殺我，怕是神族最愚蠢的決定了！
以魔臨世，眾生皆苦。
神族雖然迂腐死板，但治世三界確實比魔族更合適，所以本元君並不想讓北天成為滅世之主。
既然之戰因本元君而起，那便由本元君還這六界一個太平好了……
混沌魔煞雙生同生共死，北天與這六界眾生同為無辜，他不該與自己共死。
與其等自己身死後煞神之力自行迴歸北天體內，還不如利用自身魔煞之炁將其封印，既保全了北天、也解了煞神亂世的後顧之憂。
於是在赴死前自己便用魔晶封存了體內的煞神之力，化作手鏈安心交予了北天。
由他保管，是最合適不過的人選了！
作為魔生乾相的他，煞神之力不會反噬於他，但也正因他是魔生乾相，他便無法操控煞神之力……
嘶～
又開始了……
立於碩果累累的蟠桃樹中，素女額間的暗色朱砂痣突然溢出一絲黑氣，幾道猶如皸裂的黑色紋樣瞬間蔓延了開來，頓時她全身傳來陣陣劇烈的刺痛。
這身舍承受不住強勁的煞神之力，快要失控了！
素女太陽穴突突地跳著，除了身舍的失控，神識也被北天利用留存於煞神之力中的元神再次操控。
不多時，素女眸中赤色陰翳下彌漫起了隱隱的黑氣，她身體搖晃不穩、視線變得模糊，隻得連忙用手攀住眼前的桃枝，蟠桃樹被扯得嘩啦作響。
若是有魔晶就好了，還能勉強壓製住煞神之力，助自己與北天抗衡……
“呀，本宮還以為是紫微師兄呢！”
恍惚間，素女看到一隻纖柔的手撥開了自己眼前沉甸甸的桃枝。
她，終於來了！
素女聽到那聲記憶中早已久遠的熟悉女聲，她連忙收斂心神、驀然抬頭，心也一寸寸變得冷硬起來——
果然是那抹令人生厭的赤豔之色！
“喲……原來是北太帝君那尚未過門的小、娘、娘啊……”
到了蟠桃園並未尋見紫微師兄，反倒是發現了這個站在桃林中正在發愣的……故人。
雖說是被人設計，但本宮既然來了，那就順便看看你這個借屍還魂的死人，還能翻出多大的浪來！
玄女輕笑著、口中滿是奚落地走了出來。
\\\"還是本宮應該說……姐姐，好久不見啊！”
她上前幾步，湊到神識有些散亂的素女麵前故意一番端詳，然後緩緩吐出一句話。
“確實好久不見……自打本元君墮魔的這千百年來……妹妹你、可過得安心？”
在幫慕綰綰換身舍前，自己還有些舊賬須得清算！
素女強忍著身體傳來的爆裂之痛、緩緩挺直了後背，她滿眼犀利之色、盯著一臉假笑的玄女，不由地咬著牙迴了一記冷笑。
“嗬嗬～昨夜有人特意傳信於瓊華宮，說今日蟠桃壽宴上本宮將會見到一個意想不到的故人……原本是不信的，不過方才看到姐姐你頂著冥後的身份出席時……本宮終於信了！\\\"
玄女輕笑一聲、豁然鬆開手中的桃枝，引得滿枝的蟠桃上下抖了抖。
\\\"紫微師兄怕是不會來了……這不過是姐姐精心布下的一個局罷了！\\\"
她又打量了一番素女，發覺素女神情有異，便向後謹慎地退了一步，藏於袖中的手暗暗化出一條赤色的軟綾。
\\\"你說是與不是呀，姐姐！\\\"
難怪大殿之上玄女對慕綰綰百般試探，原來早就有人對她通風報信！
她這是想當著眾仙家的麵，逼出自己！
嗬，一如既往的好手段……
不過還真被她做到了！
隻是如今知曉慕綰綰與自己有關聯的人屈指可數，會有誰如此想讓自己當場現形？
怕不是北天那家夥！
他是唯獨不願自己與九重天再有瓜葛的人了……
\\\"他來不來，本元君不知！倒是你，我的\\u0027好妹妹\\u0027，你還欠本元君一個解釋……”
雖說這局並非自己親手所布，但也算是幫了自己一把。
“當年，你為何那般待我？\\\"
素女對玄女的說辭並未辯駁，隻是反聲質問道。
“……解釋？嗯……那得容本宮好好想想，究竟是哪一次的解釋呢？”
九天玄女瞥眼冷笑，緩緩從袖中抽出了赤綾。
\\\"是涿鹿黃帝營帳之事呢，還是替紫微師兄婉拒你的事……或者是說，那件陣前下令誅殺你的事呢？
什麽素女，你明明就是不該出現在九重天上的魔！
“哎呀，太多了……本宮記不清了！”
本宮忍你六千年了，在玉虛宮撞見你化出女相癡纏紫微師兄的那一日，便知你對紫微師兄沒安好心！
北天，不知你用了何等邪法竟然用太一尊神的萬年並蒂金蓮做胚，被後土娘娘點化脫胎出一個分身素女，還用仙家身份入了玉虛宮、成了紫微師兄的同門！
本宮看夠了你的惺惺作態，若不是當年本宮元神無依，隻能重修靈胚，又怎會與你這個魔族陰差陽錯做了並蒂姐妹，哼！
除魔衛道，是仙家本分！
也正好讓紫微師兄看清你的真麵目！
果然，讓你傾慕之人親手誅殺你，真會令本宮暢快無比！
\\\"玄女，少在本元君麵前裝傻充愣！\\\"
素女繞過眼前的桃枝，向前逼近一步。
\\\"笑話，本宮需要向你這個不知廉恥、糾纏紫微師兄六千年的魔解釋什麽？哎喲喂～本宮想起來了，那個與黃帝同修房中秘術的好像是你啊，後來被紫微師兄從靈霄殿前挑下九天、最終誅殺於陣前的也是你……”
玄女趾高氣揚地嗬斥道。
“再說你一個引起大戰、動蕩三界的煞神，有何資格質問我這個九重天第一女戰神？\\\"
隻見她起手一揮，赤綾瞬間化出九道紅光直衝素女而去。
\\\"本宮現在就將你就地正法、以正視聽！\\\"
六千年前？
玄女竟然那麽早就見過自己了……
莫非她看到的是北天？
六千年前他正在玉虛宮修學，而紫微也是他那時結識的。
\\\"好大的口氣……你怕是忘了誰才是這九重天上真正的女戰神了吧！\\\"
素女來不及多想，雙手掐訣化出一道淺青色的屏障，霎時擊碎了玄女的赤綾。
這慕綰綰的法力還真夠差勁兒！
看了自己手掌一眼，素女微微皺了下眉。
事不宜遲，得快些取了玄女的靈體才行！
“九天玄音，急召眾神。齊會景霄，驅雷奔雲。……來應符命，掃蕩邪精。……”
素女才微微轉淡的赤色眼眸，瞬間又充斥著血色化作幽黑，隨著她口中不斷誦吟，眸中黑氣愈發湧動。
滿身肅殺之氣迸然而出，引得她烏黑的長發猶如妖異的黑蛇在空中肆意飛揚。
紫霄如意應聲破體而出，發出嗡嗡的振動聲在空中化作飛劍直入素女之手，隻見她垂眸輕闔，左手掐訣禦風、腳下輕點懸空而立，右手將紫霄如意豎起立於麵門，盈盈劍氣隨之暴漲，豁然化作三十六把通體透亮的劍影環於自己周身。
頃刻之間，原本白亮的天穹上突然黑雲翻湧不止、雷聲隆隆，黑雲邊緣不斷有金色的電光閃動，不少蟠桃不堪狂風肆虐折了枝幹掃落在地、四下滾散。
她怎麽還能驅動神霄三十六雷法，這明明是一具小花仙的身舍啊！
不好，她這是要對自己下死手！
天雷落，元神滅……
決戰那日，自己就深深領教過此招的威力，若不是紫微師兄出手，恐怕自己當場就命喪陣前了！
“姐姐，你切勿衝動……今日瑤池有不少大尊神來此赴宴，他們可容不得你如此肆意妄為……就算無人知曉你的真實身份，殺了我便殺了……可你別忘了，你今日的身份是北太帝君的冥後！”
在赤綾四散的碎屑中，大驚失色的玄女邊勸說著素女、邊雙手掐訣化出玄陰雙劍緊緊架在身前。
北太帝君的冥後！
慕綰綰……
玄女的這句話切中要害，令素女恍然一愣。
素女元君、素女元君！
你快放我出去！
內景深處那個一直被自己刻意忽略的聲音突然就無比清晰了起來！
須臾間，便觸動了素女心底僅剩不多的一點柔軟。
雖說隻是一道細小的裂痕，但素女感到慕綰綰正在拚命掙脫自己對她的控製。
不行，眼下是自己最後的機會，此刻絕不能讓慕綰綰衝出來！
慕綰綰，閉嘴！
素女急忙再次分神強壓內景中拚命反抗的慕綰綰，她輕蔑地看了一眼玄女護在身前的玄陰雙劍，唇角勾起一絲冷笑。
“破！”
隻見素女美目怒睜，隨著她清婉決絕地一聲大喝，那化作三十六把劍影的紫霄如意齊齊向玄女飛刺過去，玄女見狀連忙雙手交叉架劍抵擋，雖說是勉強保全了自己，但也一口腥鹹、鮮血奪口而出。
“玄女，你可知錯！”
猩紅的血色再次刺激到了素女的神識，她體內失控的黑氣從爆出道道黑色裂紋的肌膚中，絲絲滲透而出。
隨著素女一點點地逼近，所過之處草木瞬息化作黑氣縈繞的枯敗之狀，她周身再次催化出三十六把劍影，這次的劍身不再銀芒璀璨，而散發出陣陣黑紫之氣。
“嗬～本宮有何錯？有錯的是你！你身為煞神，出現在九重天就是你最大的錯！你不配站在紫微師兄身邊，你不配！”
紫微師兄他隻能是屬於九重天，你就不該妄圖指染他！
玄女原本精心梳妝的發髻有些散亂，她用手背狠狠擦去嘴角腥鹹的血漬、踉蹌穩住身形，用雙劍指著素女憤然喊道。
“別跟本元君提他！”
若不是你玄女從中作梗，本元君又豈會與紫微錯過！
恨啊，好恨啊！
素女陰冷的臉上露出森森的恨意，幽黑的眼眸在周身黑氣不斷地催化下再次充盈成滿滿的血色，她額間暗色朱砂痣的黑色皸裂紋路快速蔓延到了整張臉，猶如從懸淵深處重生的鬼厲。
綰綰！
一聲清冽而低沉的靈犀直擊內景深處，素女心底的裂痕又被撕開了一些。
痛！
難以抑製的心痛！
慕綰綰，北太帝君對你而言就這麽重要嗎？
他不過隻是一聲輕輕的唿喚，便值得你如此豁出性命！
眼看就要成功了，你就不能再多給本元君一點時間嗎？！
受到了內景深處慕綰綰的幹擾，素女施布雷咒的手訣明顯停滯了一下，她怕在關鍵時刻引起江奕宸的多心，便在壓製慕綰綰的同時替她迴應了一聲靈犀。
原本落於下風、絲毫無還手之力的玄女突然眸中精光乍現，她逮住素女遲疑的片刻，直接禦出玄陰雙劍刺中了躲閃不及的素女。
一劍於心口，一劍於丹田。
中劍之處鮮血汩汩，劍劍皆為要害。
素女一聲悶哼，低頭摸了一把胸前的殷紅，不怒反笑、神情淡漠。
\\\"嗬嗬嗬嗬嗬……\\\"
她冷情地睨了一眼玄女，緩緩舉起手中的紫霄如意默念引雷咒，漫天的黑雲卷著無數金色的雷電旋出一個不斷凝聚湧動的漩渦，發出滋滋作響的聲音。
“以汝之魂，祭吾之殤！”
隨著素女手中紫霄如意輕輕一揮，將玄女定在了原地，接著天穹之中一道閃著巨大金光的黑色雷電應令破空而落，衝著玄女直劈而去。
無法動彈分毫的玄女自知不可躲避、無法抵抗，隻好絕望地雙眼緊閉、頹然跌落在地。
“夠了！”
玄女聞聲猛然睜眼，她望著突然出現、擋在了自己身前的背影時，不禁失聲掩麵痛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