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終究還是沒等自己、沒等到自己的親口解釋……


    從神荼鬱壘二位鬼帝處返迴桃林的江奕宸,隻見到了等他的白無常,而慕綰綰已經離開了度朔山。


    這丫頭看似柔柔弱弱,可性子還是相當硬氣!


    她不打招唿就走,這定是白無常又跟她亂嚼了舌根子。


    江奕宸輕闔垂眸,耳邊傳來白無常喋喋不休的聲音,心中已然利用元靈血契追蹤起慕綰綰的方位。


    少時,他便在清淨極樂天感應到了慕綰綰的氣息。


    元靈血契,還真是個好東西!


    慕綰綰,這三界之內隨你跑到哪兒,隻要不故意躲進旁人的結界之中,本座總能在第一時間找到你……


    “本座已知曉此事了,殿上的事你看著辦吧!”


    江奕宸緩緩睜開眼、冷聲吩咐了一句,當即撇下白無常、開了通往自家淨土清淨極樂天的法門便闊步走了進去。


    “誒,帝君大人您不迴冥天子殿了啊!”


    不是吧,您這是還要去追那小仙子?


    好我的帝君大人喲,您為她都受了多少罪了,您不心疼自個兒,屬下還心疼呢!


    唉……


    望著頭也不迴的江奕宸,白無常無奈地長歎一口氣、孤零零地站在桃花林中,他那寬大的白色身影在簌簌而落的桃花中飄飄蕩蕩,看起來莫名的蕭瑟。


    ……


    果然,你在這兒!


    入了清淨極樂天,江奕宸隨著體內元靈血契的指引很快便發現了慕綰綰的蹤跡,他唇角微勾,負手一步步走進了那片如火似血、影影綽綽、鋪天蓋地的曼珠沙華花海中。


    “小北陰啊,今日本星主所秘傳於你的元靈血契,就算是在九重天上也屬諱莫如深的高階仙法,不過……此等損耗自身元神的秘法若非萬不得已,切勿輕易以身試法!”


    “小神……謹遵教誨!”


    “雖說殊途,但咱們仙家的元靈血契與魔族的血咒卻是本源同歸,亦有共情同心的通達之能,甚至偶有同生同死的異能發生,故其兇險程度不言而喻……尤其咱們仙家沒有像魔族血咒那樣的契約限製,他們隻需完成契約,血咒即可解除,而仙家這種以元神為注的血契,一旦締結便是無解……”


    “小神明白!”


    “倘若真有一方想單方麵強行解除血契,必定要剝離自身元神、另尋依托重新修煉身舍,別說修為淺薄的小仙了,哪怕是法力神通廣大的仙家尊神,也會有修為散盡、元神不保的危險,所以施用元靈血契,定要慎之又慎啊!”


    “……尊神啊,小神真的記住了……”


    江奕宸想起當時紫微大帝那滿臉嚴肅、言語謹慎的模樣,心中不禁湧上一股暖流。


    老頭兒總是這樣,刀子嘴豆腐心。


    以前是,現在也是!


    這次自己在凡間惹出的亂子,最終還是由他出麵替自己解決的。


    誅仙台上,是自己錯怪了他。


    愛之深,才會恨之切。


    當從太一尊神那得知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後,更是感到老頭兒對自己的護佑無微不至、愛惜非常,而自己在凡間頗為任性的所作所為,如今想來甚是顧影慚形。


    一根若隱若現、猶如線香青煙般嫋嫋的紅線,在曼珠沙華花海中一點點牽引著江奕宸,慢慢向前走著。


    元靈血契,此等精妙高深且兇險的仙家秘術,本座自然不會輕易施用,除非是本座認定的人!


    慕綰綰,本座既能與你締結元靈血契,也是早就有了許你永生永世的念頭。


    無解就無解吧……


    江奕宸停下腳步,靜靜望著似血如霞的花海深處,寒涼的眸子多了一抹暖色。


    這丫頭說喜歡曼珠沙華紅豔豔的感覺,自己也就順手在清淨極樂天裏多點化了些。


    沒承想,現在倒成了她躲貓貓的最佳藏匿處。


    可惜這丫頭定是不知,她因與自己結下血契,還有她那身上無法隱藏的獨特冷香,這一切在自己這裏根本無所遁形。


    即便她藏在彌漫著濃烈花香的曼珠沙華之中!


    風輕輕拂過曼珠沙華,又是一番搖曳生姿的火紅景象,陰涼的風夾帶著慕綰綰身上那縷幽冷的清香,被一波又一波地推送到了江奕宸那裏。


    他心中暗歎、拂袖輕撥,朝散發著慕綰綰氣息的方向走了過去。


    這丫頭還不算太笨,沒有人雲亦雲,旁人說什麽就信什麽!


    以為她聽了白無常的話會賭氣直接返迴九天應元府,沒承想她隻是半路拐個彎來到了這裏。


    她應該還是想見到自己,聽自己親口說吧……


    江奕宸望著眼前酣睡於花叢、時不時還咂咂嘴的憨貨,無奈地搖了搖頭。


    這丫頭,也真夠心大的!


    因為兩人元靈血契的關係,慕綰綰不用像其他仙家那樣,得經過自己允許方能出入清淨極樂天,當時初次帶她來清淨極樂天衝虛調和,便隨口告知了她開啟法門的方法,還以為她生性大大咧咧、沒放在心上,現在看來……是自己多慮了。


    她不但記住了,還用得如此輕車熟路!


    好在這方淨土唯有自己與她可以自由出入,不然就衝她這睡相,恐怕被人抬走都不自知吧!


    江奕宸並未喚醒慕綰綰,隻是輕輕走到慕綰綰身旁挨著她躺了下來。


    他翻身側臥、單手支頤,仔細端看著眼前的這個女子。


    這半年來發生了太多的事,究竟該不該將所有的事對她和盤托出呢?


    北天魔帝所說之事還有待考究,畢竟他口中的那個素女元君,可是在九重天被褫奪神位、神冊不存的墮仙。


    慕綰綰,又怎會是素女元君呢?


    老頭兒肯定知道不少九重天的舊事,可惜在上誅仙台前曾試探過他的口風,結果什麽都沒能問得出來。


    江奕宸有些躊躇,心中思慮頗重。


    若北天魔帝所說之事屬實,那慕綰綰知曉後會不會——


    想方設法成為那個當年足以撼動九重天的素女元君,不再需要自己對她的護佑!


    尚不清楚素女元君入魔之過往,倘若慕綰綰成了她,還會如同現在這般赤子如初、單純質樸嗎?


    那時的她,可還會對自己心有牽念、心悅如故?


    一瞬間,重重憂心席卷而至,江奕宸不由地眉頭緊鎖,心情格外沉悶。


    素女元君至今仍被九重天定為墮仙,而墮仙的歸宿在異界,那是除非自己入魔,否則將永遠無法涉足的地方……


    告訴了她事實後,自己到底應該是阻止她,還是順應她自己的意願呢?


    好難……


    感覺怎麽做都會是遺憾!


    自顯化以來,還未曾有哪件事能讓自己如此反複思量、久久無法權衡,這種患得患失的感覺到底是什麽?


    莫非這就是在那萬千劫數中,最難堪破的情劫?


    慕綰綰,你的出現怕不是偶然……


    你定是本座命中注定要遇到的劫!


    江奕宸輕笑一聲,卻掩不住自嘲的味道。


    他定了定紛亂的神思、望向眼前睡著的慕綰綰,抬手就近掐下一株曼珠沙華,虛懸著用花勾勒著慕綰綰的眉眼輪廓。


    可歎本座明知是劫,卻偏偏執念往深、無法自持!


    江奕宸這邊描得仔細,慕綰綰那邊睡得香甜。


    隨著花香一路遊走,花瓣有一下沒一下地會碰到慕綰綰的肌膚,慕綰綰的唿吸漸漸有些不穩,她那濃密纖長的睫毛也忍不住微微顫抖起來。


    江奕宸,你是故意的吧!


    不行了、不行了,再這樣下去,本仙子馬上就要破功了!


    其實,當江奕宸帶著那滿身熟悉的陰寒之氣漸漸靠近慕綰綰時,她就已經醒了,隻是因為一時還沒想好怎麽麵對江奕宸,便索性繼續裝睡不醒。


    可當慕綰綰鼻間皆是縈繞著江奕宸身上的那股冷香時,她的臉就再也控製不住地開始發燙。


    這家夥,也不主動叫醒我,真是的!


    好歹我才是那個生氣的人,哄哄我都不行呀!


    雖說本仙子人美心善,是個相當好哄的人,但介於你的不解風情,本仙子決定不會輕易原諒你,哼!


    就算你貼著我也沒用,休想用美色勾引本仙子!


    本仙子可不吃這套!


    對,絕對不吃!


    ……


    嗯?!


    怎麽這麽久了一點動靜都沒有,該不會這家夥也睡著了吧!


    心中嘀咕了半天,有些按捺不住的慕綰綰隻好佯裝翻了個身,借機用手臂擋住自己的大半張臉,然後發現江奕宸依舊沒什麽動靜,便從胳膊間的縫隙中偷偷睜開了一隻眼。


    結果,正巧對上了一雙眉眼彎翹的寒眸。


    如星璀璨、如焰熾熱。


    “醒了?”


    清冽而低沉的嗓音中透出一絲慵懶,江奕宸冷不丁俯身啄了一下慕綰綰的唇。


    “啊……哦、嗯……那個、那個我也不知道怎麽就在這裏睡著了!”


    才想偷看的慕綰綰被江奕宸逮了個正著,接著又被江奕宸絲毫不曾防備的吻親得一時慌了神。


    “咳~~~白七爺不是說帝君大人您有政務要忙嘛,怎麽還有閑情逸致跑到這裏來呢?”


    慕綰綰的脖子往後一縮,清清嗓子掩飾了一下自己的尷尬,故意板著臉問道。


    “冥天子殿上確有要事,不過忙的自是那個多嘴的家夥,豈會是本座……”


    江奕宸將手中的曼珠沙華輕輕一拋,淡淡地迴了一句。


    “說好等本座的人,自己跑來此處安睡,那本座自然也得上此處來尋人來!”


    嗬,這尊神一旦覥著臉說話,還真當是恬不知恥、無言反駁啊!


    不過呢……


    白無常也不算冤,本仙子才不會可憐他呢!


    最討厭說話拐彎抹角、含沙射影的家夥了,若是不想讓江奕宸因為我耽誤了殿上的事,直截了當地告訴我不就成了?


    本仙子豈是那不通情理、不知輕重之人!


    想想真令人窩火……


    “帝君大人,您以後就算有什麽重要的人要見、重要的事要做,那也請務必記得按時歸位,畢竟您可是冥界的帝君……”


    慕綰綰憋了半天的滿腹牢騷,最後在江奕宸如絲的赤誠眼神中化成了一句輕責。


    “因為……我可不想讓你受到一丁點兒的罰!”


    她把身體一蜷,將自己埋進了江奕宸的懷裏,用手指戳著江奕宸結實有型的胸肌說道。


    “哦!對了!”


    慕綰綰突然想起了江奕宸受的九九雷刑,她一骨碌爬起來盤腿而坐,用手拍了拍江奕宸的肩,急切地說道:“快把衣服脫了!”


    “……如此心急?”


    江奕宸喉間輕笑,隨即也懶懶起身與慕綰綰相對盤坐,他的唇邊又露出那種邪魅誘惑的笑容。


    正上手扒衣服的慕綰綰,一聽江奕宸揶揄的口氣當下僵住了手,她的臉頰瞬間染上了兩片紅暈。


    “哎呀,不、不是那個啦……作為仙家尊神,自持!自持懂不懂?”


    “……不懂!”


    啊!!!


    這家夥怎能如此厚顏無恥!


    慕綰綰有些抓狂,平日裏總是一本正經的江奕宸突然不怎麽正經後,自己對他還真有些無可奈何。


    打又打不得、罵又罵不得,其實自己心底還蠻喜歡跟他這般鬥嘴的感覺。


    這樣的他,難得有些鮮活勁兒……


    “江奕宸,你好討厭啊!本仙子,隻是想看看你的傷罷了……”


    慕綰綰瞪起了圓圓的眼睛,兩個腮幫子鼓鼓的,活脫脫就像一隻生氣的小兔子。


    “已經沒事了,好了……”


    江奕宸笑著一把攏住被慕綰綰扯得有些淩亂的玄色暗金龍紋三重衣。


    鬼才信你!


    慕綰綰見江奕宸拒絕了自己的查看,便也再沒有強求,隻是身子一探、撲過去抱住了江奕宸,她將手覆上了江奕宸的背,細細撫摸了起來。


    原本光潔順滑的背脊,現在就算隔著厚厚的三重衣,都能清晰感受到江奕宸背上布滿了深深淺淺的凹凸痕跡。


    有關九九雷刑的厲害雖早有預料,但當真正觸摸到這些傷痕時,慕綰綰還是心中大駭、瞬間潸然淚下。


    他在妙嚴宮中待了月餘,太一尊神的仙丹、蓮池的水,都是何等的仙家神品,可這樣的治療都無法讓他恢複如初,可見當時在誅仙台上的情形有多兇險。


    究竟是怎樣的女子,才能令他如此在意,竟不惜賭上仙格盡毀、元神俱滅的結局?


    這樣的事,絕不允許再次發生!


    我發誓!!!


    慕綰綰,你不僅要修好神霄五雷法,還要盡快參悟神霄的最高奧義三十六雷法,你不能一味地躲在他的庇佑下,你也要強大起來學會保護他!


    自己喜歡的人,必須得自己護!


    慕綰綰眼中充滿了少有的淩厲感,甚至心中頭一次生出了惡念——


    誰都不可以傷害江奕宸,若有之,必殺之!


    “那個凡人女子,值得你如此嗎?”


    慕綰綰想起那個雖未曾謀麵、但令自己耿耿於懷的顧家女子,她盡量用平緩的語氣輕輕問著。


    依偎在他的懷裏,可自己的身體還是無法克製地發抖。


    說不介意,又怎能不介意!


    “乖,不哭……”


    江奕宸見慕綰綰靠過來便順勢一把攬住,抬手幫慕綰綰拭去了臉頰上的淚痕。


    “傻丫頭,那個女子當然值得……因為、這對你來說很重要。”


    就白無常那七繞八擰的性子,應該不會把話說得過於直白,想來都是這丫頭自己猜的吧!


    這丫頭修行沒什麽天賦,對某些事的直覺倒還是挺準的,這就是白無常曾說過自家婆子的那句話——


    女人最可怕的第六感吧!


    反正該來的總歸要來,還不如就全都告訴她吧!


    “啊?!”


    本來滿心酸澀、頗為吃味的慕綰綰,聽到江奕宸這麽一說,整個人直接懵了。


    “她……對我來說很重要?”


    難怪在桃林裏白無常一反常態地對自己說話夾槍帶棒,難不成江奕宸這次受罰還真是因為自己?


    這才剛剛發完誓要幫江奕宸消除一切隱患,這若真與自己有關,敢情兒狠起心來連自己都要幹掉不成!


    慕綰綰心中充滿了疑惑和好奇,更是覺得哭笑不得,還真是應了話本中的那句俗語——


    人在家中坐,鍋從天上來!


    “那個、有關本座去凡間的故事,有點長……”


    江奕宸看著麵色幾轉的慕綰綰,輕笑了一聲。


    “那就先揀要緊地說吧!”


    譬如,先說那個凡人女子什麽的最好……


    慕綰綰心裏補了一句,她掙紮出江奕宸的懷抱、盤腿而坐,認真地點了點頭。


    “那,還得從紫霄如意說起……”


    江奕宸抬眼盯著一臉期待的慕綰綰,思緒飄忽、神情微頓。


    但願,結果不會太糟!


    他輕歎一聲便左手拂袖掐訣結印,霎時他的胸前心門處發出明亮的銀色光團,映襯得他如玉的麵色忽明忽暗,他另一邊信手探入,從中取出一件瑩潤的玉色如意法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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