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心皈命禮。


    位居北府,職隸幽都。掌判生死,賞善罰惡而不漏。權司功過,懲奸褒良以無偏。鎮北陰黑暗之山川,察中洞光明之世界。巍巍功德,鬼神鹹樂於皈依。赫赫威靈,人民同沾其惠澤。司命司祿,判生判死。十宮普為傾心,六洞同為拱手。大悲大願,大聖大慈。地府北陰,酆都玄卿大帝,九幽拔罪天尊。


    小北陰,你這個“有空”到底是何時有空呀?!


    一聲清婉的心念在我的靈台中轉瞬即逝,猶如一道突如其來的輕風吹皺了湖麵。


    小北陰?!


    還真是大膽……


    自任冥界帝君一職的近六百年來,整日聽到信眾的寶誥和祝禱之詞不絕於耳,雖說祈願萬千,但終究皆為求一個生死皆安,而像這種隨心而起、不懂規矩的誦誥還真是出挑得厲害,隻需聽一次便過耳不忘——


    真是不倫不類、雜念頗多!


    哼……


    我輕笑一聲,不用掐算都知曉這念得亂七八糟的寶誥來自九天應元府。


    三十三天天外天,九霄雲外有神仙。


    各路仙家尊神各有各的神通、召喚傳音之術也是各有千法。


    不過,在九重天上用凡間信眾寶誥傳音的,她還真是頭一個!


    不曉得她那個小腦瓜裏一天都裝了些什麽,盡是這些稀奇古怪的東西!


    這已經不是頭一次聽到她的寶誥了,無奈懸淵這邊的事情遲遲未能了結,也隻能壓下自己想去九天應元府看她的念頭。


    好在,如今五百年一次的天罰已過、異界魔族也被打壓迴了空間裂縫那邊,冥界已經基本上算是無事了!


    要不,去看看她吧……


    “白無常,本座已將整個血池的結界再次加固,應無大礙了!”


    我抬眼望向內室臥房窗外怒放的曼珠沙華,如血似霞一直蔓延至遠方,與暗色的黑色陰山峰巒連成一際。


    “對了,除了懸淵那邊的守衛再加一成外,你近日務必多去虛危山巡視,這次魔族宵小趁血月淩空、鬼門大開之際,多次衝鋒萬鬼陣、損了法陣,雖說本座已將其逼退、也簡單修補了法陣各處的缺損,但不得不提防他們再次伺機而動!”


    這北天魔帝在大戰中遭到重創後一度沉寂,除了南天魔帝外其他三方異界魔君就此生出了異心,聽聞這五百多年來異界內部各派勢力明爭暗鬥,也是暗潮洶湧。


    現如今北天魔帝才現世就這麽著急來冥界尋釁滋事,莫非是想借萬鬼陣之事在異界重樹魔尊的威信?


    畢竟,當年困在虛危山萬鬼陣中的那十萬魔族殘部猶如一根刺,至今還紮在異界每一個魔族人的心上。


    而他作為五方魔君中權利至上的魔尊,恐怕更需在此事上大做文章了!


    不過,想對本座鎮守的萬鬼陣下手,那你還真是小看了本座!


    當年老頭兒耗費半身修為才布下這上古仙陣困住了十萬異界魔族殘部,本座豈能容你一朝破陣!


    北天魔帝,你休想從本座手中救出一兵一卒!


    “遵命,帝君大人!”


    這次與異界魔族的對峙中,白無常也是出了大力氣、損了不少修為,因為法力透支他的臉色一片死灰,看起來比平日顯得愈發慘白陰森,他眯了下吊額狹長的三白眼,低聲迴了一句。


    哎喲~~~


    異界魔族如今暫時被帝君大人擊退,總算是可以鬆口氣了。


    白無常揣著手向後飄了一步,抬眼瞧著坐在羅漢榻上的我。


    比起那個在陣前法相莊嚴、殺伐果斷的帝君大人,此刻轉頭望向窗外、背對自己的帝君大人還真是有種說不出的慵懶和撩人。


    瞧瞧、瞧瞧!


    這窗外白亮的光線在帝君大人輪廓分明的側臉上投下深淺不一的光影,微微偏著頭垂眸輕闔,倒是柔和了平日一貫的冷冽和肅然,而身上那件白似勝雪的中衣掛在腰際用手臂虛虛攬著,竟多了一絲莫名的誘惑。


    及腰的墨發被他攏在肩頭一側,露出了一大片蜜色的背肌,而剛幫他包紮好的背上傷口,卻因傷口過深又滲出了血。


    說起來,自打帝君大人受詔去了趟紫微垣迴來說是魔尊歸位,便立馬下令加強了對連接異界空間裂縫的懸淵守衛部署,之後沒過月餘,果真就天生異象、魔尊現世了。


    大戰後,無人窺得異界魔尊北天魔帝的去向,而已經太平了近六百年的冥界,更是不知魔尊的厲害。


    血月之夜,異界魔族趁血池鬼門大開之際伺機而動、潛夜進攻。


    懸淵的眾多守衛在北天魔帝麵前如同虛設、不堪一擊,反複鞏固加強過的防護結界竟被他以一人之力便輕鬆撕出了一道口子,繼而異界十大魔神之一熒勾率領先鋒精銳闖入冥界、血洗虛危山。


    冥府那些養尊處優慣了的陰吏哪見過這般陣仗,一見情況不妙便都各自躲了起來,而那些無主的陰兵小鬼們更是四下逃竄、亂成一團,若不是帝君大人力挽狂瀾,與冥府十大陰帥攜手作戰,恐怕冥界早就易主了。


    帝君大人與北天魔帝交了幾次手後,很快便摸清了他們的路數,他利用冥界的先天道場和術法加持,守住了離血池相隔不遠的萬鬼陣,並一步步將入侵冥界的魔軍壓迴到懸淵裂縫,最終一鼓作氣大戰北天魔帝,順利化解了此次天大的危機。


    幸虧萬鬼陣無礙,不說那些不成氣候的兇靈惡鬼、邪祟魍魎,單若是那十萬魔族殘部破陣而出,別說人間了,就算是九重天也難逃劫難、三界難安!


    真想不明白,明明這五大魔帝皆由元皇大道君一氣所化,管製異界轄域,雖名號為魔,實則同九重天的無上尊神一樣同為先天神隻,神道、魔道盡管二道修習迥異,但也同求天法證道。


    你們這不明擺是一家麽,為何還要相互纏鬥、爭來搶去的!


    三界一亂,倒黴的永遠都是人界的血肉凡胎,唉!


    從人間道修到鬼神道的白無常深知人間疾苦,他暗歎一聲,心中泛起一絲無奈的悲涼。


    修仙悟道、魔試人間,苦的終究是凡人呐~~~


    如今,凡間因冥界逃出的兇靈惡鬼處處戾氣橫飛、怨念四溢,也不知幾人能堅守本心參悟道行,怕是能通過魔試的更是寥寥無幾。


    得道成仙,九重天受益。


    走火入魔,異界魔族稱心。


    而那些碌碌平庸之輩,就在冥界一遍一遍用輪迴來苟存於世,也不過是比那些業障深重、自斷往生的罪靈好了一丁點兒罷了……


    唉,謝必安呀謝必安,你想得有點多了!


    你已經不是凡人謝必安了,而是冥界的白七爺,還是做好自己小小鬼神的本分吧!


    “帝君大人,您最近還是得好生將養一段時日,沒想到這北天魔帝的禦魔總真靈符,竟能將您傷得如此之重!”


    白無常望著臉色有些蒼白的我頗為心疼地說道。


    將北天魔帝逼迴異界後,帝君大人日日親臨虛危山、坐鎮懸淵絲毫不曾懈怠,碧落劍下誅殺無數過界的妄念之輩,終是平定了冥界近一年來的動蕩。


    帝君大人的英武氣概,絲毫不遜於當年的紫微大帝,這真是冥界天大的福澤啊!


    “那是自然,守元雖為禦魔靈符,但總歸是由元始天尊所煉化的神器……不過,他為救那個熒勾,竟然不惜用守元對付本座,本座也頗感意外。”


    “怕不是那北天魔帝也是重情重義之輩?”


    白無常想到了一種不太可能的理由。


    用禦魔靈符來對付天家神族,若不是重情重義,那魔尊如何甘願冒犯禁之險、受靈符反噬神罰之苦出手救那個魔神呢?


    “魔,豈會有情!”


    本座,自是不信的……


    我冷哼一聲,將中衣用胳膊挑起,稍作整理後係好衣帶淡淡說道:“不過他北天魔帝此番與本座對戰也好不到哪去,他的守元固然厲害,但本座的碧落也不是吃素的!”


    “帝君大人英武神勇……”


    才見我合上中衣,後背傷口處滲出的血跡又染紅了一大片,白無常急忙出聲提醒道:“哎唷~帝君大人您這後背又滲血了!”


    “無妨,玄色不見血。”


    我拿起羅漢榻上的玄色暗金龍紋外袍穿戴整齊,掩住了白衣上暗紅的血色。


    “本座去趟應元府,殿上的事由你全權負責。”


    這個暗色的世界越是滿眼似血、陰暗晦澀,自己心底那朵透亮明媚的小白花就越會靜靜綻放、閃耀微芒。


    本座,現在就想見到你,一刻都不想多等!


    “遵命,帝……”


    誒,什麽事如此著急啊,這還傷著呢!


    以前也沒見帝君大人去九重天這麽積極的,不過若是萬鬼陣的事,不應該是去紫微垣嗎?


    白無常無奈地搖著頭歎了口氣,他血紅的嘴巴輕嘖一聲,雙手習慣性地攏在寬大的白色袖袍中,目送著我從陰景天宮消失了……


    》〉》〉》


    九天應元府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不過就衝著她身上與本座同出一轍的冷香,想找到她也並非什麽難事!


    隻是,這南極長生大帝座下的白鶴童子幾時跟她竟如此親近?!


    男女授受不親的禮數,難道都忘到九霄雲外了?


    站得那麽近、笑得那麽膩!


    嗬,這不知好歹的童子竟敢上手?


    才進紫竹苑,就看到這麽令人不悅的一幕,瞬間心中不是個滋味!


    我不假思索地瞬移閃現到她的身後,有些吃味地將她一把攬入懷中。


    幫她把頭上的那片竹葉摘下來時,看到白鶴那廝的手停在半空、一臉目瞪口呆的模樣,心中甚是一陣舒爽。


    哼,本座的女人豈容你這小子指染!


    我擁著這個令自己思寐不已的小花仙,唇角不由微勾。


    但,還是忍不住想小小懲戒她一番。


    “幾日不見,看來學會不少啊……”


    懷中的她聞言一怔,緩緩地扭過頭,半晌才反應過來我出現的這件事。


    快一年不見,還是這麽蠢!


    隻見她一猛子蹦了起來,兩隻宛如小鹿一般靈動的眸子瞬間發亮,那種無法抑製的喜悅滿目可見,總感覺她會在下一刻尖叫起來。


    這種自己從不曾有過的感覺過於真實,洶湧澎湃地令自己無法自持。


    是一種生動鮮活,是自己在死寂中無比渴求的悸動。


    “啊!你、你……我、我不是做夢吧?!”


    她說著便伸手在我臉上摸了一把,那麽地猝不及防、肆無忌憚。


    “哇……真的是你來了!”


    原來被人期待的感覺,如此美好。


    隻是,這將近一年的時間,這丫頭還是如此不懂禮數,難道她在這裏就沒學到一點規矩嗎?


    依舊這麽……野!


    果然天性使然,正是我喜歡的模樣。


    我眉尾輕挑、故意板起了臉,將她毛毛躁躁的手一把拍掉。


    “白鶴見過北太帝君。”


    一時慌了神的白鶴,發現眼前我這位不速之客時連忙收斂心神,恭敬地施了一禮。


    “嗯,本座帶她出去走走……”


    我冷著臉淡淡說道,起手在她的額間輕輕一點、散去了她的人形。


    “師尊他……”


    白鶴剛想說他是奉了南極長生大帝之命來尋這仙子的,卻被我的這番動作嚇了個夠嗆。


    不是吧,這仙子隻是小小的造次就被打迴原形了?


    這北太帝君果然跟傳聞的一樣凜若冰霜、冷酷無情。


    轉眼間,一朵怒放的白色曼珠沙華在北太帝君的纖纖指間輾轉撚迴、花枝輕顫。


    “誒~你幹嘛將我打迴原形啊,我惹你了嗎?”


    白色的花頭抖了抖,不滿地嚷嚷道。


    “就你這點微末道行,去冥界的路太遠了,本座慈悲,捎你一程好了……”


    以為見到,便再無思念。


    可惜,本座錯了……


    本座此刻隻想將你帶走,帶你去本座的世界,永遠陪伴本座!


    “誒,北太帝君您……”


    白鶴抬手剛喊了一聲,卻發現仙雲繚繞的紫竹苑中隻留下淺淺迴蕩的聲音,人卻早已不見了蹤影。


    這仙子到底什麽來路啊!


    還有,這該如何迴稟師尊啊,人在自家院子被拐走了!


    竹影間隻剩下白鶴一人,呆呆地站在了那裏。


    ……


    哼,現在終於知道什麽是害怕、什麽叫敬畏了?


    女人!


    “你、你把我抓牢哦……”


    我手中的白色曼珠沙華瑟瑟發抖,兩片小葉子緊緊捂在花頭上,顯得格外有趣。


    感到她是真的被嚇到了,我才在雲間放緩了禦風之術,看到身邊景致怡人便索性化出通體透亮、散發著銀光的長劍碧落、懸坐在了上麵。


    就算是一朵花,因為是她,自己也總會忍不住想親近。


    我輕嗅了下手中的白色曼珠沙華,花蕊劃過了我的唇瓣。


    “誒……你、你怎麽停下來了,這上不著天下不著地的……”


    那白色的花頭又抖了一下,才試著往旁邊探了探,便立馬又縮了迴去,發出了怯怯的聲音。


    “你何時學會了規矩,本座何時再走。”


    猶如蒲葦一般的花葉緊緊纏住了我的手指,我抿著嘴強忍笑意,將那兩片花葉一片一片撥開、悠悠說道。


    “嗯……我錯了,帝君大人……我馬上學規矩,我真的錯了!”


    我眯眼端看著手中的白色曼珠沙華,冷冷問道:“當真知錯?”


    “小仙真得知錯了……”


    白色的花頭拚命地點了點。


    哼,你若真能知道自己錯哪了,那就不是你了!


    行了,逗你也逗得差不多了……


    我輕拂衣袖,碧落上瞬間化出一個顧盼生姿的妙人兒。


    “啊……”


    她驚唿一聲,直接張開雙臂、閉著眼死死抱住我不願撒手。


    流雲微動、勁風獵獵。


    她身上輕盈飄逸的淺青色三重衣緊緊貼在了曼妙的身形上,雲紗如煙、衣袂翩躚,綰了個簡單發髻的及腰長發在風中絲絲飛揚,而身上那股淡淡的冷香若隱若現,更是令人遐想不已。


    這小花仙仔細瞧來,還是頗具仙人之姿。


    這般可人兒的你,愈發令本座欲罷不能了。


    我心生惻隱,當下抽出被她抱住的手臂把她緊緊擁入懷中,伸手將她被風吹得略顯淩亂的發絲輕輕撩開,望著她慌亂的眼神不禁心中輕歎一聲。


    “別怕。”


    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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