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雲第一次輕生之後,我曾問過她,既然你死都不怕,為什麽還怕活著呢。”


    “她告訴我,活著真的太疼了,那種愚蠢的輕生方式已經夠疼了,但活著還要比手腕的傷口疼上十倍,那是一種每天都好像有蟲子在蠶食她身體的感覺,完全無法擺脫。”


    “拖著這具已經不再配得上姐姐的身體,隻是睜開眼睛都是一種折磨。”


    “她曾經還信著這個世界上真的有神,但在那天起她已經不再相信了,如果這個世界上真的有那種神靈,為什麽聽不見她無助祈求的聲音。”


    柳若雪覺得心一陣絞痛,原來柳清雲為了不讓她擔心,一直在她麵前假笑。給柳清雲安排好的婚姻,安排好的所謂‘迷途知返’的道路,對柳清雲來說隻是一種折磨,一種被迫要迎合她最喜歡的姐姐的折磨。


    她自以為正確的事情,是在一次又一次的給柳清雲遞刀。


    當柳若雪發現這一切的時候,她卻陷入了迷茫。柳若雪一直都覺得柳清雲對自己的感情不是喜歡罷了,清雲喜歡女人也是可以被糾正迴來的事情,現在想來,柳若雪連柳清雲是什麽時候開始喜歡自己的都不明白。而就算讓她重來一次,她也不可能去接受柳清雲的感情,那和她從小就被教導的東西背道而馳,這時柳若雪才是真的覺得痛苦,麵對這種事情,夏若夢還有機會遵循自己的道路前行,但她居然隻能接受結果,即使重來一次也隻有接受妹妹會過世的結果,她沒法做任何事情改變這個結果。


    柳清雲永遠都不會讓柳若雪為難,姐姐希望她嫁了人,她就嫁了人。姐姐希望她不再喜歡女人,她就再也沒說起過這種事情。隻是當她覺得她的身體和心已經變的汙穢時,她才感受到絕望是如此的可怕。


    她的愛沒有被接受,也沒有被理解。但柳清雲不願意姐姐因此有著那種痛苦的心緒,所以她做了一個兩全其美的決定,在葉涵長大到可以獨自生活之後,她劃破了自己的手腕,甚至是豎切直接割裂了血管,放在了溫水浴缸之中,有了第一次的經驗,她做的事情異常順利……


    那種感覺真的很疼,疼到無以複加,即使是最勇敢,最愚蠢的戰士也會疼到齜牙咧嘴。


    但柳清雲躺在浴缸之中離世的時候卻是含笑的,這種痛感與她所受的痛苦與折磨相比,實在是不值一提……


    柳清雲,也隻是個怕死,但卻更害怕活著的可憐人罷了……


    她給柳清雲做出的選擇,她給柳清雲帶來的未來,都是極其殘忍,極其悲劇的故事,不過都隻是她自認為正確的道路罷了。明白了這一點的柳若雪無助的合上了雙眼,這件事情從根本上動搖了她一直相信的東西,讓她對自己一直以來堅持的東西產生了懷疑。


    而且她也明白了夏景鬆那番話到底是什麽意思。


    夏若夢,很可能會和柳清雲一樣,做出一樣的選擇。


    如果活在人世間注定就是痛苦的事情,那她為什麽要非要走完這一遭呢。


    結束這一切的方式也很簡單,那就是合上眼睛,永遠不要再醒過來。


    【睡吧,睡吧,請不要再彷徨。睡吧,睡吧,忘掉所有悲傷。】


    【別哭,別怕,讓我帶你迴家,當歌聲響起的時候睡吧,睡吧……】


    不知道為什麽柳若雪突然想起了偶然聽到夏若夢曾經播放過的這首歌,柳清雲確實如此選擇了,隻要在此永眠,就不必再悲傷與彷徨,那個和妹妹無比相像的女兒在被逼無奈的時候,也會和妹妹選擇一樣的道路。


    她真的樂意見到如此嗎?怎麽可能。


    說到底,迷途旅者不是柳清雲,而是柳若雪自己啊……


    倍感無力的柳若雪就這樣靠在沙發上睡著了,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何時入夢的。


    【姐姐,姐姐,媽媽給我買了,姐姐跟我一起吃吧~】


    【姐姐,我們以後是不是能一直在一起,永遠不分開?】


    【姐姐,清雲真的好怕一個人,姐姐不要離開清雲好不好。】


    睡夢中的柳若雪也展露了笑顏,少女時代的柳清雲總是纏著她,在自己身後屁顛屁顛的叫自己姐姐,那時自己還因為有一個可愛的妹妹非常開心。


    【是嗎……這樣能讓姐姐開心嗎……那好吧……】


    【嗯,如果是姐姐說的,清雲照做就是了……】


    【沒關係的,姐姐,清雲很開心……】


    【若夢,你長大以後,可要好好保護你媽媽,不要讓任何人傷害她……】


    【姐姐,我已經沒有勇氣再繼續活下去了,如果能活在一個隻有我和姐姐的世界就好了,那樣是不是姐姐也能愛上我呢……】


    【再見了,姐姐……再見了,小雪,涵涵,媽媽沒能好好照顧你們……】


    “不要,清雲!”


    冰冷的刀刃劃破了皮膚,鮮血噴湧而出,也讓柳若雪從夢中驚醒,原來是噩夢一場。


    雖然這噩夢就是現實,而且早就已經發生,無論付出多大努力也無法逆轉……


    她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明明沒見過妹妹離世時的樣子,但夢裏的場景卻是那樣的真實,就好像深深的刻在自己的腦海中過一樣。


    “你醒了?早飯給你買好了,昨天你在沙發上直接睡著了,我也沒好把你直接搬過去。”夏景鬆說著遞過來了兩個塑料袋,裏麵是小米粥和茶葉蛋。


    “她走了嗎?去上學了?”從噩夢中驚醒的柳若雪低聲問道。


    “是啊,女兒每次不都是這樣嗎,隻要有什麽事情,哭過一場就全忘了,還真是像她啊。”夏景鬆感歎道,“如果她會把事情放在心上的話,估計早就恨死你了,還好她不是那種女兒啊。”


    “老夏,你說,要是我沒有強行去幹涉妹妹的命運,現在的情況是否會有所不同呢。”柳若雪的眼角劃過了眼淚,低聲喃喃自語道。


    “會,但是你會更痛苦。”夏景鬆搖了搖頭,“錯的不是你,而是你一開始被迫接受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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