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晉拓皺眉:“牙尖嘴利。”


    陳子輕嘴唇抖了抖,轉身就走。


    身後傳來磁性低沉的聲音:“倒杯水給我。”


    陳子輕說:“水就在廚房。”他迴頭,“商董,要不您把平時伺候您的下人叫來吧,我不會伺候人,我怕招待不周,讓您不舒坦。”


    商晉拓鼻息裏帶出點笑意,倒杯水就成了伺候。


    陳子輕這會兒意識到自己那話有陰陽怪氣的成分在裏頭,眼睛垂了下去,他發現自從他從小洋樓迴來以後,他對商晉拓的怨氣一不留神就冒出來,不受控,防不勝防,估計是上一世記憶伴隨情感逐漸蘇醒的影響。


    表白被拒,任務失敗的元兇嘛。


    男人盯著他,目光靜而緩,卻又給人一種喧囂激烈的感覺。


    他的後腦勺竄起一陣麻意:“我去給您倒水。”


    “不喝了。”


    哎喲喂,嚇唬誰啊,不喝就不喝了唄,跟個小孩子一樣賭氣。


    陳子輕狐疑地偷瞟,不確定他的感受對不對,卻見商晉拓倚著牆壁,棱角明晰的側臉被過道壁燈籠罩,乍一看有股子陰森可怖的味道,像精美的畫卷被劃開,一下就扭曲詭異。


    公寓的恆溫係統好似是出了故障,溫度驟降,陳子輕從裏到外打了個抖,他默默去廚房倒水,倒好端到餐桌上放著,輕手輕腳地迴了房間。


    門一關上,他軟著腿長長地舒口氣,驚魂未定地把手裏一直拿著的蘋果換個邊啃。


    商晉拓酒量很差嗎,身上酒味也不重,怎麽就跟神誌不清喝醉了一樣。


    算了,不管了,我吃完蘋果就睡覺。


    啊呀,不行,難得的獨處機會,怎麽能不抓住。


    陳子輕在房裏絞盡腦汁,客廳裏寂靜無聲,商晉拓眯眼看地上的拖鞋,也不是不能穿。


    他碰過的,正在碰的,要碰的,何止是弟弟的一雙拖鞋。


    商晉拓脫下腳上的皮鞋,穿上拖鞋去客廳,他把大衣搭在沙發背上,腦後抵著沙發,單手將額發撥亂,閉眼假寐。


    幾個瞬息後,商晉拓忽然偏頭看向陽台,那裏掛著幾件衣物,當他迴過神來,他已經將陽台的衣物收進來,疊好放在沙發上麵。


    他盯著疊得整整齊齊的衣物,麵無表情半晌,很怪地笑了笑。


    商晉拓把衣物掛迴陽台,他打開手機查看公寓的監控。


    畫麵是亂碼。


    商晉拓並沒有叫技術員恢複,而是掃了眼緊閉的房門,隨後退出頁麵,坐迴沙發上,微微闔起眼,不知在想什麽。


    .


    鄭秘書來送生活用品,發現上司手上拎著一把刀,他如同見鬼:“商董,您在下廚?”


    商晉拓已經對自己越發離奇的舉動見怪不怪:“做水果撈。”


    鄭秘書一時難以消化這個畫麵。


    上司的不對勁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從看上一艘木帆船開始的,之後就有了收集稀奇古怪小商品的嗜好。


    如今還進了廚房。拿筆的手拿刀,又不是在砧板上簽字。


    商晉拓眉宇間有幾分疲態:“東西放下吧。”


    鄭秘書應聲,他放好東西就要走,沒想到上司會在這時開口:“約個醫生。”


    他的思緒走得快且穩,什麽醫生,哪方麵的?性功能還是補多了對肝髒造成負擔,要掛消化內科普外科?


    商晉拓道:“先不約,把門帶上。”


    麵對向來說一不一,現在卻竟然開始變得搖擺不定的上司,鄭秘書甭管內心掀起多大的浪花,麵上都是沉著地照做。


    商晉拓持刀迴到廚房,他不是心理上的問題,也不是人格分裂,精神類疾病。


    或許是,前世今生。


    商晉拓把做好的水果撈端去餐廳,太陽穴突突地亂跳。


    不止是前世。


    商晉拓拉開椅子坐下來,他冷著臉,慢慢品嚐自己這輩子第一次下廚的成果。


    多得心應手,還有那些被他放在保險櫃的,一文不值的東西。


    商晉拓的胸腔震出嗡鳴,腳底泛上來的顫意流至全身,最終匯聚到心髒部分,那根仿佛一瞬之間生長出來,不死不滅,不受他掌控的神經即將被命名。


    .


    房間裏,陳子輕垂頭看看身上加一起不超過五十塊的衣服褲子,他快速去衣帽間,一通翻找後,喪氣地往牆邊沙發上一坐。


    沒哪件衣服可以當作戰袍用。


    商少陵當初給他置辦的那些全被他給拒了,他怎麽就沒留個一兩套呢,後悔啊。


    陳子輕唉聲歎氣,到商晉拓那個層麵,什麽人啊妖啊仙啊,非人非妖非仙啊的沒見過。


    還是得走真誠路線。


    自古以來,套路千千萬,真誠得人心。


    陳子輕留意外麵的動靜,就在他打瞌睡的時候,措手不及地聽到了一聲不小的聲響,是重物倒地的聲音,他想也不想就打開門出去查看。


    商晉拓倒在地上,怎麽叫都沒動靜。


    陳子輕吃力地把他拖去空著的另一間客房,累出了一身汗。


    “怎麽這麽重。”


    “待會兒會不會吐啊?”


    “我不在,他吐的時候沒側躺,窒息了怎麽辦?”


    “他會不會說酒話,萬一是商場上的機密,或者是商家的隱私,那我豈不是有被滅口的風險?”


    ……


    陳子輕嘀嘀咕咕,邊走邊迴頭,眼裏渾然不覺地流露出擔憂,他看到什麽,下巴差點驚掉。


    男人徒然坐起身,他取下寶石袖扣,脫掉黑色西裝,商務馬甲,解了深色襯衫上麵兩顆扣子,摘掉領帶夾,然後按開皮質好聞的皮帶,抽下來,和那幾樣東西一起放在旁邊,之後就躺迴床上。


    潔癖還是強迫症啊?


    陳子輕人都看傻了,他提著心迴到床邊:“商董?”


    床上的人沒迴應。


    “商晉拓?帥哥?商少陵他哥?”


    “老男人。”


    陳子輕蹦出了好幾個稱唿,商晉拓都沒什麽反應。


    確實是醉了。


    隻是和普遍的醉狀不同,這也正常,有的人醉了上吐下尿,有的人醉了恨不得上天入地,也有人醉了安安靜靜的。


    陳子輕拿過被子蓋在他身上,遮住他勒出大塊陰影的西褲上麵,一條腿跪在床頭瞅了他一會,下意識拿起那枚沒雕刻工藝的長形銀色領帶夾握在手裏。


    怎麽不是……


    不是什麽?陳子輕的思路戛然而止。


    那晚在花園,他見商晉拓的時候反應會那麽強烈,估摸著是當初任務沒希望帶來的心理陰影,沒準兒潛意識裏還怨恨上了,想報複。


    陳子輕晃晃頭,中斷了這個想法。


    任務還得做,商晉拓這條大魚還得釣,他已經失敗過一次,這次該成功了吧。


    畢竟返程迴來的他對商晉拓是有好感的,而且還是打了尿素般蹭蹭上漲的好感,他會不由自主的把視線往商晉拓的睫毛跟手上挪,不是單純的隻當作任務目標來對待。


    放下領帶夾調頭走了幾步,陳子輕的心裏突然湧上一計,他脫了衣服光溜溜地躺在旁邊,早上商晉拓醒來發現他們睡一塊,那他們的人生不就出現了除商少陵以外的交集了嗎?


    這叫什麽,他們本無緣,全靠他脫。


    陳子輕砸著嘴喃喃:“嘖嘖嘖,太狗血了吧。”


    他拿不定主意地在心裏諮詢:“小助手,你看我可以嗎?”


    【您覺得自己可以,那就可以。】


    說了跟沒說一樣呢。


    【不過,我友情提醒一下宿主,男人做沒做是有感覺的。】


    同是男人的陳子輕點頭,也是啊。


    【您可以用手給他打豆漿,打出來了給他和您身上抹一點,其他您隨意發揮,您還可以再買一份豆漿道具,製造出比較真的現場。】


    “打,打,打什麽?”


    【豆漿。】


    “……我都沒聽過這種形容詞。”


    【學無止境。】


    “學到了,學會了,謝謝啊!”


    陳子輕望著商晉拓閉起來的眼眸,忍不住伸手去玩了玩太招他的那兩扇睫毛,抓起男人烏黑短硬的額發看商家兄弟都有的美人尖,他的耳朵熱熱的,我不能做思想上的巨人,行動上的矮子。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別猶豫了,對自己狠一點,不成功便成仁。


    陳子輕心裏這麽想,實際還在猶豫。


    【宿主,您想好了嗎,想好了,我就給您準備豆漿道具。】


    小助手的聲音像催命符,陳子輕沒法子再冷靜思考,他把手機關機,以防有討厭鬼影響他計劃:“想好了,你準備吧,要用多少積分你直接從我賬戶上劃走。”


    陳子輕垂眼解睡衣扣子,露出白白淨淨的鎖骨和胸口,再是柔軟也白的肚子,他把扣子全部解完往兩邊撥的時候,手上動作一停。


    太下作,太沒品,太沒素質了。


    不能這麽做。


    陳子輕懸崖勒馬,急急忙忙地把掛在肩頭的睡衣往裏攏,猝不及防地聽見一道寒冷帶著渾啞的聲音。


    “你坐我旁邊,解衣服扣子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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