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任務走的是一如既往的尬風,陳子輕照著虛空的詩歌念。


    什麽你是我的心你是我的肝,你是我的神話你是我的光,要了老命了。


    周今休起初一愣,之後見他疑似走火入魔,就單手扶住額頭。


    維持了一會,手掌移下來些許,攏住了眉目。


    似是沒眼看。


    陳子輕讀完,長長地歎口氣,然後就喊:“今休。”


    周今休放下手,意味不明道:“跟那次陪你看同誌片要觀後感一樣,這次也要聽後感?”


    陳子輕有時間限製,所以他沒耽擱,直接就承認:“是的。”


    周今休心道,怎麽,你的任務比我的還多,我拯救那一波家庭,你拯救地球?


    “快點啊。”陳子輕催促,“這迴還是四個字的成語。”他盡力在不違規的前提下提示,讓他熱淚盈眶的是,周今休此次沒再捉弄他,很快就給了他正確的答案,讓他通關。


    .


    在這不久,走投無路的莊矣給周今休打電話,透露了他在秋水湖發現的奇怪東西,他沒試探陳子輕的魂魄是否還在,不敢問,怕是自己不想聽的結果。


    兩個陣,陰陽相會。


    已經知道怎麽破陣的陳子輕想的是,先改動閣樓的主陣。


    周今休把裴予恩之前發給他的視頻打開,夜色下的鏡頭裏,閣樓顯得陰森可怖。他的語氣稀鬆平常:“沒人可用了,我晚上去老宅走一趟。”


    陳子輕看他殘缺的右臂,不假思索地說:“你行嗎?”


    空氣頓時就稀薄了起來。


    周今休笑了笑:“我不行,是個殘疾,我怎麽可能行,你讓四肢健全的莊矣去。”


    陳子輕:“……”他說,“我跟你一起去吧。”


    周今休收斂笑意:“別跟著我。”


    不知道他是怎麽找和尚要的剝離法,暫時讓陳子輕困在他的公寓,他怕老宅或者閣樓有東西傷到對方的魂魄才出此下策。


    周今休帶著陳子輕交代的任務走後,陳子輕就感覺時間慢了下來,很難熬,每一秒都折磨人。


    後半夜,陳子輕才等到周今休迴來,他趕緊迎上去:“怎麽樣了?”


    周今休皮鞋沒換外套沒脫,頭上的棒球帽也沒摘,第一時間就熟練地點香,滴血,在水裏看他顯現:“辦妥了。”


    陳子輕把心放迴了肚子裏。


    周今休去洗手:“你準備什麽時候迴去?”


    沒得到迴應,他洗著手偏低頭:“還要等?你不是不在乎權勢財富?”


    陳子輕有自己的打算:“我不想接裴清然的攤子,讓他把事情做完,我再迴去。”


    周今休關掉水龍頭,慢條斯理地甩著手上的水:“你是不是該冷靜一下,我怎麽感覺你在這之前很焦慮,似乎時間不多?”


    陳子輕被他一提醒,狠狠打了個激靈,對啊!明天就是六天期限的最後一天了,等個屁啊。


    再等下去,他就算迴到莊惘雲的身體裏也玩完了。


    .


    陳子輕這頭心急如焚,盤算著明天的計劃,他怎麽都沒料到莊家第二天迎來突發意外,莊易軍那老家夥,死了。


    死於年老的疾病,沒其他嫌疑。


    莊家勢力龐大,太多人盯著,絕不能群龍無首陷入被動處境,莊易軍生前最為重視的四兒子並沒有如圈內所想的順利上位,而是莊老出麵推莊惘雲,也就是裴清然出來主持家族事務。


    裴清然就這麽成了代理家主。


    當他坐在家族內部會議上商討莊易軍的葬禮時,饒是他這個如願以償的當事人都有點迴不過來神,猶如是在做夢,人順風順水的時候,什麽都唾手可得,他這是天命所歸。


    會議後半程,裴清然毫無預兆地離開他覬覦太久,住進去沒多久的身體,他臉色驟變,不敢置信地看著出現在他眼前的陌生麵孔,不知是怎麽迴事,那麵孔不太清晰,像隔著一層水霧,如鏡中花水中月。


    “是你嗎?”


    裴清然卻是福至心靈,他自問自答,神色一閃而過複雜:“是你。”


    “你竟然沒魂飛魄散,說明不是普通的魂魄。”他很快就從突發情況中沉著下來,淡然地分析道,“你是衝我來的,不搶迴莊惘雲的身體不罷休。”


    陳子輕一聲不吭,周今休以莊七爺秘書的身份站在會議室外,他才能進來。得快點。


    兩個靈魂在虛空對峙。


    陳子輕二話不說就上去跟裴清然掰頭,啊不是,是掰扯。


    眾目睽睽之下,主位上的暫任家主突然閉眼倒在椅背上,身子要往地上滑落。


    不等大家反應過來,一道挺高的身影就快速從他們視野裏過去。


    那位精明能幹的周秘書將他的上司扶起來,趁亂帶走了。


    把人安撫在提前準備好的老宅一處空房間,周今休舒口氣,他將唇貼在雙眼緊閉的人耳邊:“輕輕,你迴來了嗎?”


    昏睡的男人沒有半點動靜。


    周今休精實的胸膛一起一伏,顯然有在壓製情緒,他牽扯唇角露出微笑:“不急,還有很多時間,你慢慢玩,玩夠了,把裴清然打贏了,記得迴來見我。”


    .


    周今休哪都沒去,那個叫陳子輕的靈魂說他會在九點三十九分迴來。


    千萬不要讓香滅掉。


    周今休當時問他,過了那個時間沒迴來會怎樣?


    沒說。


    大抵是當事人也不清楚,沒有把握。那不是個值得深入研究的走向。


    周今休寸步不離地守著香跟床上的軀體。


    臨近那個時間點,倒計時三分鍾,周今休坐在床邊,左手指間捏著領帶夾,被金屬翅膀邊角戳破的指尖血流不止,麵上少有的驚慌。


    怎麽還沒迴來。


    媽的,時間怎麽走得這麽快,能不能慢點。


    三十七分了。


    三十七分一秒,兩秒,三秒,四秒……


    “十五秒,十六秒……”


    計時表自帶的滴答聲裏,周今休說話都在抖,他的氣息裏溢出陰冷焦躁的血腥,牙關不聽使喚地咬緊,麵部肌肉又冷又硬。


    到三十八分鍾,


    周今休不再顫抖,他漫不經心地拿出手槍,用沾著血跡的手給槍上了一顆子彈,而後把槍,和一杯溫水放在床邊。


    第286章 我發不起來癲了


    九點二十八分,五十秒,周今休抬起手,他的指尖越過床頭櫃上的水杯,觸到旁邊的手槍。


    他動作不倉皇,期間沒碰倒水杯,手臂平穩地舉槍,將槍口對準下顎,闔起眼簾。


    手指扣動扳機。


    “砰”


    仿佛命運之手突然握住槍支,將它扳到旁邊,子彈擦過周今休肩頭,留下一片殘敗崩亂的腥熱。


    此時是九點三十九分整。


    周今休在巨大的衝擊之下向一側歪倒,他放任自己躺在地上,後腦勺重重著地,肩背撞上地麵,雙腿伸在倒地的椅子邊。


    所有知覺好像都如潮退,他感覺不到中槍位置的麻脹,肩頭皮肉的碎爛,骨骼受損帶來的撕心裂肺之痛。


    最先恢複的是聽覺。


    床上傳來悉悉索索聲,有人手腳並用地下了床,伴隨倉促的喊聲:“周今休,你幹什麽了?”


    周今休麻痹的心率和氣息猝然拔高,他還躺著。


    手中的槍支被拿走,再是一雙手握住他胳膊,小心地想要把他扶起來,又怕牽動到他的槍傷,急亂的唿吸打在他血色被抽空的臉上。


    “周今休?周今休?!醒醒啊周今休,你昏過去了嗎?”


    沒有,隻是在想事情。


    至於想什麽,不知道,就像他不清楚自己為什麽要開槍。


    反正安裝子彈的手槍跟一杯水是兩個不同的軌跡,它們擺在他麵前,他隻能二選一。


    沒有第二個選擇。


    究竟是從什麽時候開始,隻給自己留兩條路的?


    周今休錯過了捋清時間線的機會,更沒有了複盤的可能。他早就說他完了,完得徹徹底底。


    他把自己這條本屬於國家的命,親手送到了一個人手裏。


    他這臥底當的。


    色字頭上一把刀,人非聖賢。


    等他把最後一點核心東西查到,他就打辭職報告,做個普通的秘書。如果他還有命的話。


    “周今休!”


    耳邊的聲音漸漸帶上失措的哭腔,怕他死了,子彈沒打穿他下顎,他怎麽會死,輕傷而已。


    槍都能自己側身,像是拍玄幻電影。


    胸口一沉,有個腦袋湊上來,貼在他心髒部位說,“你心跳這麽快,怎麽還暈著?”


    接著就探他鼻息,手指抖動著往他鼻子上碰。


    “氣息喘得也快,你裝的吧,周今休,數到二,你再不醒我就不管你了。”


    威脅的還沒數到一,被威脅的那位就緩慢掀起眼皮。


    陳子輕對上周今休冷淡又炙熱的目光,一下怔住,到嘴邊的慌張叫喊都凝住了,變得無所適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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