墳包一立,陰陽相隔,那個在二叔的喪事吃席上


    穿大紅色,笑嗬嗬地夾著一塊大肉要喂他,怨氣很小的三嬸,就這麽丟下了一雙年紀不大的兒女。


    村裏的老人確定地說:“她看到的大馬路,很多人,金光這些,都是陰曹地府的東西,她都去了,還能活嗎。”


    陳子輕吃著老人煮的花生:“撞邪啊。”


    “對,邪得很。”


    老人說村裏哪個走路走得好好的,路過水塘直接下水走。


    哪個在屋後喂雞,突然不停的轉圈。


    還有哪個在村裏兩家之間來迴走,隻要有個人叫一聲就好了,不叫就一直走。


    這叫鬼下仗。


    像瓦匠最容易碰上髒東西,出門帶個提刀就沒事了。


    陳子輕擺出似懂非懂的表情,又學到了新東西。


    .


    三嬸走了,可憐的孩子沒了媽,三叔把兩孩子抱去他們外婆家裏,自個兒四處打牌。


    井沒挖完就那麽放著。


    陳子輕去棉花地,二嬸也在那邊,他們忙了一會,坐在小樹林前的埂上喝水擦汗。


    二嬸問起月底動身去首城的事,陳子輕能說的都說了。


    突然想起來個門路,二嬸趁熱告訴陳子輕:“你去找你四嬸,她弟弟在首城一餐館當廚子,你看你去了首城找過去,能不能有個洗盤子的活做。”


    陳子輕點點頭,洗盤子就洗盤子,這活他在現實世界做過,是熟的,雖然感覺是幾輩子以前的事了。


    “那我過天把去問問。”


    “不要抱太大希望,人去年過年沒迴來。”二嬸用掛在脖子上的毛巾擦臉,“發達了,家不要了,哥哥也不要了,窮親戚就是那吸血的螞蝗,有多遠就踹多遠。”


    陳子輕把缸子裏的蟲子拿出來,大口喝水:“慢慢來吧,我多找找,總能找到事做的。”


    “是這樣,過日子就像這蘿卜一樣,剝一截吃一截。”二嬸感慨。


    她又說一句:“迴頭望望,不如還有不如的。”


    陳子輕心想,這比長篇大論的哲學有深意多了,也好理解多了,老年人傳下來的俗話。


    二嬸拍著屁股灰站起來:“不歇了,再歇下去,一天幹不成什麽活。”


    陳子輕說:“二嬸,你那棉花種得也太多了,你少種點不好嗎。”


    二嬸笑了:“種少了,哪來的錢。”


    陳子輕撇撇嘴:“你剛還跟我說蘿卜……”


    二嬸抽下一股子汗味的毛巾搭在頭上:“那不是知道歸知道,做到歸做到。”


    陳子輕:“……”


    “嬸嬸,什麽都沒健康重要,還是要對自己好點,”陳子輕說,“你看三嬸,前些天還好好的一個人,說沒就沒了。”


    二嬸對於妯娌的死沒太多傷感,人都會死,早晚的事:“她讓鬼摸了,那能一樣嗎。”


    陳子輕撓眉心,這又成被鬼摸了啊。


    他扶著鬆樹站起來,猶豫著提起一件事:“二嬸,你知道我早前打津川……”


    二嬸沒想到他會主動說起這個,臉上出現了明顯的驚訝:“南星你這是,咳,人不都有個脾氣,他那性子太不討喜,又是個什麽活都幹不了的殘疾,你為了照顧他都沒再嫁,你累的時候煩的時候,打他幾


    下罵他幾句有什麽大不了的。”


    陳子輕啞然。


    乍一聽是有道理的,一琢磨就會遍體生寒。


    那是個人,不是發泄情緒的沙包。


    陳子輕沒想對二嬸表達個人看法,她的思想理念已經根深蒂固,自己生病遭罪都不好好治療,哪還指望她在別的事上有所改變。


    不可能的。


    二嬸完全不認為這有什麽問題:“再說了,你後來把他養那麽好,什麽罪什麽難都自己扛自己背,你辛辛苦苦的供他讀書考大學,該是你享福的時候了,去了首城別把錢花他身上,他可以那什麽勤學。南星,他將來有出息了如果對你不好,二嬸我爬都要爬到首城找他算賬。”


    陳子輕抿著的嘴笑了下:“好啊。”


    .


    八月初的一個晚上,月亮圓得像大餅,村裏發生了地震。


    家家戶戶都攙上老人,抱著孩子跑去村口的稻床,村長在那拿著大喇叭安撫人心,叫大家不要吵不要叫。


    陳子輕在睡夢中被喇叭聲扯醒,他顧不上拿小珍寶和存折證件,第一時間跑去小屋。


    梁津川睡覺卸了假肢,他按上要時間。


    陳子輕擔心地震危險,他慌慌張張地背著梁津川就往外跑。


    梁津川沒小腿,要是有,以他們的身高差距,他被陳子輕背著,腿就在地上拖著走。


    屋外比屋裏熱,悶得人喘不過來氣。


    陳子輕背著梁津川去稻床:“大家都在那邊,我們也去,我們和他們待在一起有個照應。”


    “不去那邊。”梁津川的厭煩毫不遮掩。


    “好吧好吧,我們繞路去稻床後麵的小山坡。”陳子輕把梁津川往上托了托,他艱難地行走,裝作輕鬆地說,“嫂子沒有騙你吧。”


    梁津川有一瞬間跟不上他的思路。


    陳子輕喘著氣:“我以前不是說要做你的腿嗎,現在就做了。”


    梁津川一愣。


    陳子輕穿過一個個稻草堆,邁過一條小溝走進亂葬崗:“我的腿是你的腿,我的腳也是你的腳,你想去哪,輪椅跟假肢不能去的地方,我可以像現在這樣背你。”


    背上的少年很安靜。


    陳子輕喊他兩聲都沒反應:“睡著了啊?”


    梁津川克製著心跳與氣息想,我是死人,聽到你說那樣的話都能睡著。


    .


    小山坡挨著稻床和亂葬崗,站在坡上能把村口的稻床收進眼底。


    陳子輕把梁津川放在草地上麵,他癱坐在一旁,大汗淋漓地扯著褂子扇風。


    月光皎潔,星星不多不少。


    陳子輕碎碎叨叨地說震感不大,他出來時隻發現桌上的瓷缸被震下來了,就是不知道待會兒會不會來二次地震。


    “我沒看到二嬸,她是不是沒出來啊。”陳子輕站起來往稻床看,二嬸要是在,就她那嗓門,張個嘴藏都藏不住,她也一定會出聲。


    陳子輕坐迴去:“二嬸家有個磚頭砌的小屋,估計是躲那裏麵了。”


    梁津川在草地上躺了下來。


    陳子輕看他躺,自己就也躺了。背上的草有點紮肉,影響不大。


    喇叭聲持續不斷,村長叫小孩別去塘邊玩耍,叫大人不要緊張,大家在稻床上待一陣子,不震了就迴去睡覺。


    不知過了多久,風裏的悶熱減弱,有了絲絲涼意。


    陳子輕昏昏入睡。


    一隻螢火蟲落在他臉上,他剛有感覺要去打,螢火蟲就不見了。


    陳子輕迷迷糊糊地睜開眼,螢火蟲在他模糊不清的視線裏飛向遠處,帶著那點光亮。


    耳邊傳來聲音:“嫂子,別睡了,我有件事要和你說。”


    陳子輕瞬間就沒了睡意,他一骨碌爬起來:“津川你說,我聽著。”


    梁津川這麽正式,是要說什麽事呢。


    是不是關於他到了首城怎麽找工作,住哪兒之類,還有梁津川住不住校,不住校的話,能不能在學校附近找到住處,這其實都是挺麻煩的事,光是在村裏糾結著急沒用,要站在首城,到那一步才能想出對策……


    “我有了第二人格。”


    陳子輕的神智被重創,頓時就失去了思考能力,他呆呆地看著梁津川:“啊……”忽然瞎說八道幹什麽。


    “第二人格背德庸俗低賤,想和他的嫂子睡覺,想讓他的嫂子肚皮突起他的形狀。”


    梁津川對他笑:“我要殺死第二人格嗎。”


    第166章 寡夫門前是非多


    陳子輕瞪大了眼睛,說不出話來。


    夜空高掛的月色飽滿,小山坡有花香草木香,風徐徐地吹著,少年眉眼似畫作。


    此情此景,實在是個寧靜美好的夜晚,令人陶醉。


    可一切都讓一句話攪了個粉碎。


    所有粉末都被丟進烈火中焚燒,熱浪肆無忌憚地席卷周遭萬物。


    陳子輕被燙得臉皮通紅。


    當初寧向致叫他注意點,千萬不要讓他的小叔子把他當做性啟蒙的對象。


    寧向致說十六歲正是對性有著本能好奇,產生幻想,會在身邊人裏選個對象意淫的年紀。


    他把寧向致兇了一通。


    現在這是……讓寧向致說中了。


    值得慶幸的是,不是十六歲的小叔子想和他睡覺,而是十八歲已成年的小叔子。


    不然他就要攤上個誘導未成年的大罪。


    陳子輕的耳邊有點嗡鳴,大自然的幾重奏都聽不真切,他以為梁津川不同於普通的青春期男孩子。


    沒想到是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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