舌頭隻怕是要咬斷。


    花園外圍的醫護人員想上前又不敢上前。


    “操。”


    還是遲簾這個情敵兼前任小醜同盟快步過去,一掌劈在謝浮後頸,把人拍暈了過去。


    .


    那是個混亂的一天。


    總之,謝家繼承人於這年寒冬,迴國了。


    陳子輕再見謝浮是在他母親的葬禮上麵,雪花紛飛,送行的人群一身黑衣和黑發都沾了層白。


    謝浮的父母離婚了,這個訊息在他迴國當天由“啟榮”公關對外宣布了,按理說,葬禮該是他母親的娘家,也就是鄭家來辦理。


    但是,


    葬禮卻由謝浮以謝家的名義主持。


    而謝家的元老們不但沒幹預破壞,甚至滿麵哀傷的出席了葬禮。


    這說明謝浮在療養院與世隔絕將近半年,迴到謝家以後,他的話語權和決定權並未受到影響。


    起碼呈現出的現象上是這樣。


    謝浮正常說話,舌頭上的咬傷好了。就像他正常交際,不多看乖乖站在別的男人身邊的前未婚妻一眼,精神上的病也好了一樣。


    ……


    葬禮低調結束,雪下個不停。


    謝家老宅吃著家宴,直係連同家眷到場,這是個枝葉繁茂的家族,不是季家那種人丁凋零的家族能相比的。


    老宅是個山莊,雪這麽大,親人今晚都會留下來過夜。


    一夥正在讀高中的小少爺小公主吃好了,他們拿著設備,嘻嘻哈哈地往後麵的滑雪場那邊走。


    有人發現了斜對麵觀景塔上的身影,連忙提醒其他人:“快看!”


    那塔上的人跟他們的稱唿關係不一致,是部分人的表哥,部分人的堂哥。


    他們互相推搡著過去,派個代表進搭,踩著木質樓梯到最上麵,拘謹小心地詢問趴在護欄邊的青年。


    “堂哥,我們準備去滑雪,你要和我們一起去嗎?”


    謝浮笑了笑:“不了,我看雪。”


    青春年少的一群人站在塔下向他打招唿,他居高臨下,心頭冷血厭惡,麵上是溫煦的笑容。


    風雪卷著細碎聲音送到塔裏,送進謝浮的耳中。


    “六表哥夏天去了國外就沒消息了,不知道他對前未婚妻成為發小的妻子有什麽看法。”


    “能有什麽看法,兩人取消婚約是性格不合,沒感情了。”


    “我擔心圈子裏的人跑到他麵前,拿他老婆睡到他發小床上開玩笑。”


    “誰會那麽傻逼。”


    “遲少,不知道為什麽,我總感覺他會。”


    “你把話給我說清楚,我家遲少怎麽你了,你這麽侮辱他的人品!”


    ……


    “誒,他這次迴來肯定是要進總公司的,我爸讓我多跟他接觸,想辦法拉近關係,我哪敢。”


    “我也不敢。”


    “還有我,我做夢都不敢。”


    “你們認真的嗎,這有什麽不敢的,我堂哥性格那麽親和,一點繼承人的譜都不擺,很好相處的。”


    無人附和,打哈哈地岔開了話題。


    .


    謝浮在觀景塔上站了許久,站到四肢僵硬冰凍才下去,他深一腳淺一腳地穿過雪地迴到山莊。


    不多時,謝浮在他居住的院子裏點了個火盆,腳邊是母親的遺物,他一樣樣地丟進火裏。


    死人生前的物品在焚燒,灰燼隨風消散。


    積雪被踩踏的咯吱聲從遠到近,謝長治拎著一個食盒停在旁邊:“我看你沒怎麽吃,就讓後廚給你煮了碗湯圓。”


    謝浮單手撐頭:“放屋裏吧。”


    謝長治去放了,他迴到院裏和兒子一起處理遺物。


    父子倆沒有交流。


    漫長的沉悶之後,謝長治不顧家主形象的坐到雪裏:“兒子,生老病死是常態,你媽去另一個世界已經是事實,別太難過了。”


    謝浮疑惑:“我有什麽好難過的。”


    謝長治一肚子的安慰話都被堵死了,兒子迴來後要應對的事情有很多,他們父子一直沒機會好好聊一聊。


    這次是個機會,他以前妻的去世開場,不曾想是這個局麵。


    兒子在療養院期間根本沒治療,他脫離幻象重迴現實以後,還是老樣子。


    不對,老樣子隻是表象。


    謝長治自我約束地不再深想兒子的病情:“你媽被人殺害在半山腰的別墅裏,警方那邊到現在都沒查出關鍵的線索,怕是要成為懸案。”


    謝浮輕飄飄道:“不用查了,我知道兇手是誰。”


    謝長治震驚住了:“誰?”


    謝浮的麵孔上很幹,雪花落上來就被遺物燒出來的溫度蒸發了。


    謝長治見兒子遲遲沒迴答,他眉頭緊鎖:“你都沒開始調查,怎麽鎖定的兇手?”


    謝浮忽然側頭。


    背對燈火的兒子雙眼幽黑,謝長治被他看著,想到什麽,猛地站起來:“你以為是我指使的?”


    謝浮不急不慢地開口:“雖然當時你們剛離婚,但你還是第一嫌疑人,警方要你的不在場證明了嗎。”


    謝長治麵含怒氣。


    謝浮依舊是那副吊人心弦的聲調:“從近十年的類似案件結果來看,夫妻和前夫妻關係裏的一方意外身亡,另一方的嫌疑最大,九成九都是真兇。”


    謝長治大發雷霆:“荒唐!”


    他那氣得臉部肌肉抖動的樣子,隨時都要召集家族的幾位老人開會,要他們當著他兒子的麵為他主持公道,他甚至願意以死明誌,力證清白。


    風大了點,雪小了點,涼意似刀尖刮在皮肉上麵,兒子慢悠悠的話聲響起。


    “剩下的一成是他人所為。”謝浮說,“你就在那一成裏麵。”


    謝長治硬是被兒子逼出一身冷汗,他腿軟地跌坐迴雪地裏。這場話術結合心理戰術的交鋒,在商場佇立多年的謝長治完敗。


    “你詐你爸,你這孩子真是,”謝長治又是欣慰又是發怵,他咳了幾聲,“那你說兇手是誰?”


    謝浮把剩下的遺物全部丟進火裏:“還能是誰。”


    謝長治剛要叫他別賣關子,心頭冷不防地狠跳了一下。


    有個答案唿之欲出。


    謝長治的表情從難以置信變成駭然,再是可笑悲哀,他整個人在短短幾秒裏蒼老了幾十歲的樣子,眼神裏作為高位者的銳利都沒了,定格的是對紅塵俗世利益紛爭的疲憊:“快點把狀態調整好來啟榮,等你適應了,爸就退位。”


    不待兒子做出應答,謝長治就手腳並用地爬了起來,腳邊的雪一片狼藉,他往院子外麵走,自己的住處不在這裏。


    謝長治步履蹣跚地走了幾步,身後傳來兒子的聲音:


    “現在的啟榮不是上半年的啟榮,你給我的,確定不是一個破洞爛攤子?”


    謝長治板著臉迴頭:“你聽到什麽風聲了?”


    他強自勝券在握:“他們撬動不了,不然這次你母親的葬禮就不會讓你,”


    謝浮不鹹不淡地打斷為了尊嚴聲譽,不肯麵對因為個人處事不當帶來過失的父親:“從八月開始,堂兄跟小叔那兩波人馬就在私下收購股權,你跟我媽出現婚姻危機後不久,他們密謀達成合作,你被和他們串通的老友欺騙導致投資虧空,炒期貨也虧了十多個億,金額對你而言九牛一毛,卻打亂了你身為掌舵人的陣腳,你身邊人鬼不分,我媽死的第二晚,你甚至遭人下藥差點把一個小姑娘睡了,所有都是連鎖效應。”


    謝長治臉上無光:“你才迴來,怎麽就知道這些,”


    那兩波人裏,有兒子的眼線?


    謝長治的心思百轉千迴,他是季謝遲二家裏,年紀最大的家主,五十多歲了,老了。


    一路走來的經驗就不給兒子用了,年輕人有年輕人的處理方式。


    謝長治吃力地彎腰,拍打拍打大衣上的碎雪:“隻要你想,啟榮的大多元老們都會站在你這邊。”


    末了又說:“你要拿著啟榮去和季氏鬥,就去鬥吧。”


    謝浮的語氣裏透著奇怪:“我鬥什麽?”


    謝長治琢磨不出兒子的想法:“你不是對小顧……他跟季家小子結婚了,你要得到他,必定會……”


    謝浮蹙眉:“爸,你覺得你的兒子會插足別人的婚姻,和別人的太太偷情?”


    謝長治:“……”


    我不知道,別問我,問你自己。


    謝長治想到兒子在錄像中的叮囑,他沉聲歎息:“也不知道小顧那孩子為什麽要在這個時期去找你。”


    “我明明和他說了你要在國外平複,你做你的事,他做他的事,人生還長,總有再見的時候,你們變得更好了就是再見的時候,他這不是胡鬧嗎,他壞了你的計劃……我這還留意著他的婚姻情況,隻要他離了,不管過了多久,我都按照你說的撇下老臉去找他,帶他到療養院把你叫醒,好促成你們兩個迴到從前……你沒休息夠,他又不能陪著你……時機怎麽都不對,兒子,你的處境……”


    謝浮把火盆掀了。


    滾燙的灰燼撲進白雪裏,發出滋滋聲響。


    猶如活生生的人被推進火堆裏,痛不欲生的哭喊。


    謝長治呆愣地看著。


    謝浮微笑著說:“可以閉嘴了嗎,爸,你真的吵到我了。”


    謝長治訥訥無言,他挫敗地打開院門離去。


    .


    院裏沒了聒噪的聲音,謝浮心中激撞的戾氣失去目標,漸漸有了減弱的趨勢,他盯著從盆裏灑出來的灰燼,看它們被一片一片雪花覆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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