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子輕看著他,點點頭:“要。”


    謝浮從椅子上起來,手撐在床沿靠近,偏頭吻他的嘴。


    正浪漫的時候,陳子輕很現實地抓住謝浮的衣服:“我躺了一天了,嘴巴裏很苦,你別進來,就在外麵親親。”


    謝浮挑眉:“你吐過。”


    陳子輕慌張地捂住嘴巴:“那就更不能讓你進來了!”


    謝浮無所謂地想要繼續和他接吻。


    陳子輕臉色一變,不舒服地說:“我想吐。”


    謝浮立刻把他抱去衛生間,在他吐的時候拍他後背。


    陳子輕在天旋地轉中吐得稀裏嘩啦,謝浮情緒起伏過大,也嘔吐了起來,他的胃裏吐不出東西了就嘔酸水。


    兩個人都吐。


    進來的護士見到這場麵,默默給他們冠上了患難夫夫的名稱。


    .


    夜深了,靈魂和身體都要睡了。


    陳子輕渾身軟綿綿地躺著,謝浮側身貼在他身邊,腦袋埋在他脖子裏,整個人披著一層虛弱憔悴的氣息。


    謝浮像是比他傷得重多了,有看得見的外傷,也有看不見的內傷。


    陳子輕小心地把扣在他腰上的手拎起來,放在胸口,一節節地摸清晰而纖細的指骨,原本的白皙皮肉紅腫滲血絲,看著都疼。


    摸著摸著,陳子輕就把這隻手拿到嘴邊,淺淺地啄了兩下。


    正當陳子輕想把手放迴他腰上的時候,耳朵邊響起一聲輕笑,他扭臉就被謝浮用另一隻手撥開病服領口,有熱氣落在他的紋身上麵,再是細細密密的濕痕。


    謝浮滿意地看著濕淋淋的紋身:“你親你男人的手,怎麽還這麽偷偷摸摸。”


    他叼住愛人鎖骨,笑得眼睛彎出深情又溫柔的弧度:“你該光明正大的親,這是你的。”


    陳子輕從善如流:“那我以後光明正大點。”


    謝浮還是笑,那一聲一聲的笑聲從他的胸腔裏震出來,帶著緊挨著愛人的頎長身子都在顫。


    陳子輕看出謝浮是真的高興,就放鬆地和他躺在一起,那會兒把臥室的手機弄掉在地上,花了他整整兩萬積分。


    沒有任何難度的事情,收費那麽貴,怎麽感覺宿主的積分通貨膨脹了呢。


    “我受傷昏迷的這段時間,你怎麽把自己的手弄成了這樣子,還有你的氣色好差,是不是都沒怎麽休息。”陳子輕喊倦乏的少年,“謝浮,我以為我愛的,你都會保護好。”


    謝浮的睫毛完全蓋住眼眸,泄不出一絲眼底的情緒,他抿唇,麵孔呈現出了惘然的鮮活與頹敗,似是知道錯了,想認錯,卻又不懂要怎麽表述。


    陳子輕體貼地說:“下次會保護好的吧。”


    謝浮清楚是愛人寬容,不和他計較,他的心髒一陣發澀:“嗯。”


    “那我這次就原諒你了。”陳子輕安撫沒有安全感的小朋友一樣,摸了摸謝浮的頭發,“我睡一下,就一下,等我睡醒我再和你……”


    音量漸漸輕弱,沒了聲音。


    謝浮凝視愛人的睡顏,那晚無論是他聽到痛喊的驚惶,跑下樓看到的血流不止,還是去醫院的路上透過後視鏡的一眼又一眼,或是目睹手術室的門在他麵前關上,雙手凝固的血……所有片段在他的記憶裏都是模糊的,碎裂的,他不會把它們一塊塊地擦亮,拚湊起來。


    他害怕。


    個別事的運行軌跡中出現的變故不受他預料,他並不能掌控全局,從始至終都不能,他也隻是命運這盤棋上的一顆小棋子,而非操盤者。


    “謝浮錯了。”


    少年的口鼻蹭上愛人脖頸,無比眷念地黏著他的皮膚溫度和味道,手臂不斷收攏,更緊的摟著他。


    猶如一個惡臭的野鬼摟著陽間一縷斜陽。


    病房裏若有似無地響起一聲低哽,短促到近似錯覺。


    .


    陳子輕接下來幾天都嗜睡,一天醒來的次數少,大多時候都在睡覺,所以他稍微清醒點就趕緊把日常做了,做完了才能踏實的讓自己陷進昏沉的境地。


    “我兒媳怎麽總是睡。”


    “十天以後這種症狀會逐漸減輕。”


    “病人不能受刺激,以防加重顱內損傷。”


    ……


    “兒子,小顧暫時不能洗頭,你別挨著他睡,你睡旁邊這張新床,不然你又不舒服,你那潔癖……媽不說了,我走了,你陪著他吧。”


    ……


    陳子輕昏睡了好幾個小時,他醒了一陣恍惚,謝浮把藥送到他嘴邊,他都不知道張嘴吃。


    謝浮拿著藥立在床邊,等他恢複意識。


    陳子輕的頭又痛又暈,吃了藥也沒勁,他上方的撐扳上擺了台筆記本,放的是他最喜歡的一部喜劇電影。


    謝浮見他看不進去電影就把筆記本收了,捧了本英文書籍讀給他聽。


    陳子輕忽然有點耳鳴,聽不清謝浮讀的什麽,過了幾秒,耳鳴的感覺就消失了,他又要吐,謝浮放下書帶他去衛生間。


    這次沒怎麽吐出食物,幹嘔了幾聲,頭重腳輕地迴到了病床上麵。


    謝浮忽然看向病房那扇門,他在瞬息後不甚在意地收迴目光,倒水喂他老婆:“喝一點。”


    “不想喝。”陳子輕猜到是遲簾在外麵,他等著謝浮說“你前男友來了,要他進來嗎”。


    這是謝浮的一貫試探風格。


    意外的是,謝浮沒那麽說,他隻是把水杯放在床邊,再次捧起書翻頁,白色中高領單衣外是敞開的深灰色針織毛衣,襯得他有股子良好教養滋養出來的禁欲優雅氣質。


    病房的門底下被塞進來一封信,白色封皮,上麵寫著“檢討信”二個字,右下角是年月日。


    一門之隔,遲簾在門外罰站,他把手放進口袋,拿出來,又放進口袋,這個小動作透露出他的焦躁。


    信推進去了,顧知之沒有叫他進去。


    遲簾自嘲一笑,顧知之叫他進去他也不敢,哪怕是待個一分鍾。他什麽東西,配進去嗎,他不配。


    門縫下麵的陰影沒了,遲簾抬腳離開了門口。


    .


    “這裏怎麽會有封信。”


    護士進來的時候看到了地上的信,她沒多看就撿起來放在了桌上,做了例行檢查便帶上門出去。


    陳子輕預想的是,謝浮會拿起信念出信封上的字,笑著跟他說“老婆,是檢討信,這是怎麽迴事,給你的嗎”“我猜猜是誰寫的”“除了你那個讓你躺在醫院的前男友,我想不出第二個了”。


    這次謝浮的反應又不在他意料中。


    謝浮好得差不多了的雙手交叉著垂落在腹部,他靜謐地坐著,像一副精貴的畫卷。


    陳子輕的手指一顫,謝浮在改變,他沒有悄無聲息,他露出了痕跡。


    “謝浮,你把信拿給我。”換陳子輕試探了。


    謝浮照著他的話去做。


    他打開信封,摸出一張紙,撲麵而來的是墨汁香。


    遲簾沒用鋼筆寫,他用的是毛筆,這是陳子輕第一次見到他的毛筆字,筆鋒比較端正,是好看的,隻是跟一手渾然天成的瘦金體比起來差太遠。


    信中有一些字被水跡暈成一團,幾處的紙張碰一下就會透爛。


    陳子輕從頭看到尾,看完了,讓謝浮扔到垃圾簍裏,他想了想,那是不太能給別人看的隱私,沒必要讓寫信的人難堪,於是他改變主意說:“還是燒了吧。”


    謝浮再次照做。


    陳子輕聞著焚燒的氣味:“我受傷的時候,你是不是……”


    謝浮扣上打火機的蓋帽:“是。”


    “我坐在樓梯上看手機裏的監控,他砸花瓶的時候我已經開始下樓了,我想的是你會受到驚嚇,我沒去想碎片會崩到你的頭。”


    謝浮自我反駁,內心有什麽無處發泄,隻能在五髒六腑胡亂刮刺,喉嚨深處泛上來鐵鏽的味道:“怎麽可能不傷到你,距離那麽近,花瓶就在你身後的牆上炸開。”


    打火機的蓋帽被他機械地撥開,扣迴去:“你叫的時候,我不願意去想的可能就成了事實。”


    “你老公不是東西,他為了滿足私欲讓你置身危險,他長記性了。”謝浮極慢地眨了下眼,“老婆,你老公真的長記性了。”


    陳子輕撓撓手背,我隻是想問你,你是不是哭了,既然你這都坦白了,那我就給你個梯子吧。


    “你聽了我跟遲簾的談話,應該就知道我是真的放下了,”陳子輕看著謝浮有點紅,也有點濕潤的眼睛,“以後不要疑心了好不好。”


    謝浮微笑:“好。”


    陳子輕不想繼續這個話題了,他說:“別扣打火機了,聲音我聽著煩。”


    “那老公不扣了。”謝浮把打火機收起來。


    檢討信已經燒成了一小灘灰,靜靜地躺在垃圾簍裏,很快就會冷卻,再滾燙都有冷掉的時候。陳子輕問謝浮:“你帶沒帶耳機啊?”


    謝浮沒帶,他讓傭人送了耳機來醫院。


    陳子輕搜出他再白茫之地聽的寂寞煙火dj版,和他一人一隻耳機聽歌。


    謝浮聽著老婆分享給他的歌曲,麵部細微地抽了一下。


    陳子輕期待地看著他:“喜歡嗎?”


    謝浮毫無心理障礙地笑著說:“喜歡。”


    陳子輕怕暈吐就沒跟著音樂的節奏搖頭晃腦,他敲手指打節拍:“我也喜歡聽,真的,這歌很有魔性,聽二遍以後心情會非常好。”


    謝浮露出感興趣的神色:“那我試試。”


    試了二遍。


    謝浮疑似魂不附體。


    陳子輕拉他手指:“你的心情有沒有變好?”


    謝浮反手去握他指尖,包在掌心中慢慢摩挲:“當然有,你老公我現在的心情好死了。”


    陳子輕激動於謝浮跟他同頻:“那我們每天聽,我要是忘了,你一定要提醒我,你聰明記憶力好,肯定不會忘的!”


    謝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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