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同學這麽淡定,是想看看你男朋友會不會為了你跟家裏決裂?”謝浮慢條斯理,“然後怎樣,你們兩個高中生學不上了四處流浪,有情飲水飽?多年以後他在電視上看到他的發小們光鮮亮麗事業有成,看完了,去菜場給你撿菜葉子?”


    陳子輕:“……”遲簾不靠家裏也不至於窮困潦倒吧,他讀書那麽好,長得更好,一看就是富貴命。


    謝浮已經扣到最上麵一顆,他扣上去又解開:“哦對了,你男朋友撿不了菜葉子,他心髒不好,長期疲於生計再加上生活差距太大造成心結,到那時他必定被摧殘得連你喜愛的皮相都沒了,瘦成一具骨架躺在棉花絮上奄奄一息,而你一邊嫌他從天之驕子淪為一塊人人可踩的泥,一邊繼續用你的愛情哄騙他,讓他活在你們假大空的世界。”


    “他或許會被你騙一輩子,或許有天幡然醒悟,怨恨你害了他,所有都是你的錯,他平坦寬闊的人生因你折向地獄,他對你憎惡至極,你們最終走向麵目可憎你死我活的結局,他迴去跪在父母麵前祈求原諒,你像一塊腐肉被他挖掉,”


    陳子輕聽不下去地爬起來打斷:“好了別說了,求你了,別現場胡編亂造嚇我了,我不是小學生談戀愛不會被你嚇哭的,我沒阻止你,隻是覺得你不會去告發我跟遲簾。”


    他頓了頓,補了一句:“你不會告訴遲簾爸媽,我們是假扮的情侶。”


    謝浮氣定神閑:“是嗎。”


    陳子輕點了點頭:“你是在替發小解圍。”


    謝浮慢悠悠地坐迴去,重新拿起手機打第二把遊戲:“不說我都忘了,我替發小解圍,你們這對小情侶都得到了我的臨時救援,我還以為自己是惡人。”


    陳子輕的嘴角一抽,他把卷起來的袖口放下去,麵朝謝浮,感激地說:“謝謝。”


    “待會你男朋友在父母那邊交差了就會和我單聊,在他看來,我對他有奪妻之仇,我要費口舌解釋。”謝浮的手指在屏幕上操作,“你男朋友那脾性在氣頭上不一定能聽得進去,我搞不好要承受皮肉之痛,我這是何必。”


    陳子輕不迴到藤椅上了,他就地往地毯上一坐,半個屁股壓著靠枕:“遲簾冷靜下來會想通的。”


    “冷靜?”謝浮十分隨意,“你男朋友的字典裏有那兩個字?”


    房裏氣流有凍結的跡象。


    陳子輕臉色不好看,又要護男朋友了。


    “和父母出來旅行都敢留吻痕。”謝浮不慌不忙地來迴按著技能鍵,“我讓他注意點,他是一個字都沒停。”


    陳子輕一愣,謝浮竟然還叮囑過遲簾?那作為發小沒得說了。


    “他不是故意的,他平時都跟我一起,出來玩的這兩天我們為了防著他爸媽要避開,他沒辦法改掉習慣。”陳子輕屈腿抱住膝蓋,“一有點機會他就要湊過來貼著我。”而且遲簾還會沒理由的發脾氣,腸胃不舒服,失眠煩躁,隨時都要哭的樣子。


    謝浮在遊戲裏逆風翻盤,掛機讓以為被他限製的隊友們自由發揮。他從口袋摸出煙盒,將所有煙倒在圓桌上,一根根地搭起來:“分離焦慮症?”


    陳子輕的唿吸有點快,他迴想遲簾這趟旅行暴露的種種,八成是了。


    怎麽辦,他們分手了,遲簾會慢慢好起來嗎,會的吧。


    真的會嗎?


    無論是高三階段不適合轉學,還是原主奶奶這一因素,他都必須繼續待在一中,最多隻能轉去其他班級。


    那他依然和遲簾一個學校,這有利於遲簾把焦慮症治好嗎?


    陳子輕啃下嘴唇,要不……明年畢業分吧。


    畢業了,遲簾要被父母送去國外,這是他的人生必經之路,他抵抗不了的,他太年輕。


    而我出不了國。


    盡管遲簾奶奶說我也可以出國,隻要我做到了我能做的,剩下的會幫我,但那隻是客氣話,哪有那麽容易。


    陳子輕忽然想到一個很致命的事情,遲簾出國的話,家境同樣富裕矜貴的謝浮跟季易燃這兩位小少爺,他們也會到國外讀書吧。


    到那個時候,陳子輕在國內上學,他跟他們兩個人沒了交集,怎麽搞?


    在高中倒是沒地理問題,可是有遲簾這個前任啊。


    陳子輕不自覺地往旁邊一倒,他蜷縮手腳,整個人陷入迷茫崩亂的境地。


    這哪是三段甜甜的愛情,這分明就是三次扒皮抽筋。


    謝浮的眸光早就從搭起來的煙轉移向背對他的那片背,淡藍色布料下清晰可見凸起的脊柱,他的思緒還留在小情侶貼貼上麵,好似是沒聽清地求證:“你是想說,你男朋友離開了你,就活不下去?”


    陳子輕的眼皮跳了跳,不會的,遲簾會活下去的,這個世上沒有誰離開誰就活不了。


    談個戀愛談崩了散了不是生離死別,總有再見的時候,當然也可以不再見,各過各的,各走各的。


    遲簾的心髒病……


    陳子輕用力閉上眼睛,他的賬戶上有幾百積分,買不了貴重的藥品了。


    沒別的法子了,隻能努力做到和平分手,不拉扯撕裂。


    地上的人一直不說話,謝浮麵部肌肉怪異地繃了繃,調笑道:“你們才認識多久,你不覺得這是天方夜譚?”


    “真該讓你男朋友看看你自作多情的模樣。”他好心地說,“不如你重複一遍,我給你錄下來發到你男朋友手機上?”


    地上的人依舊沒有聲響。


    像是死了。


    謝浮的瞳孔微微一縮,一瓶水被他碰倒在地,滾到了對著他的兩瓣圓上。


    那圓往前挪了挪,沒甩開後麵的水,就伸出一隻手把水撥開。


    謝浮滾動喉頭幹澀地做了個吞咽的動作,還是活著的,不需要他挖坑埋起來。


    .


    陳子輕勉強調整好心境的時候,水壺在發出即將燒開的響動。他翻了個身,發現謝浮立在桌邊等熱水。


    謝浮覺察到了他的視線,沒看他。


    “我不歧視同性戀,但我不讚成你們吃了這頓不管下頓的任性做法,你們今晚運氣好,如果我不那麽巧的出現,你們神仙難救。”


    陳子輕閉著嘴巴,蔫蔫地“嗯”了一聲。


    謝浮眉心微抽。


    困境已經解除,男朋友隻是被父母叫去房裏問話,又不是上斷頭台,這也要一副躺在地上無精打采的姿態?


    就這麽愛?怎麽不去死。


    我又想到那上麵去了,小狗不能死,小狗死了,就沒了。


    謝浮摳了摳手背傷疤,他輕哧一聲,雙手插進口袋大步走到房間門口,開門走了出去。


    門一關上陳子輕就鬆口氣,遲簾媽媽真信了謝浮和他是一對,讓謝浮進他房裏陪他。


    當時在樓下走廊,那位媽媽聽到謝浮的迴複,似是如釋負重,又要拿出鄰居長輩的姿態:“謝浮,你和小顧,你們?”


    陳子輕強行從“我的頭好昏,我想出去走走,走走就不迴來了”的混亂狀態裏抽離,打起精神道:“阿姨,我,這個,我和謝同學,我們不是,我們沒有……”


    謝浮攔截他的話,對遲簾媽媽說:“阿姨,我們就不和你解釋了。”


    言下之意是,我父母還在世,我的事就不勞你費心了。


    章女士略有遲疑:“小顧住在我家……”


    謝浮微笑:“隻是暫住。”


    章女士沉吟片刻:“那你自行處理,你們是學生,在外麵不該放肆,我希望你們能處理好你們的感情,不要耽誤高三學業。”


    “我會的。”謝浮掃了眼垂頭看地麵的陳子輕,承諾道,“他也會的。”


    再就是五人搭電梯,陳子輕跟謝浮最後進去並站在一起,他都不敢看遲簾的眼神。


    到了十一樓,遲簾遊魂一般往陳子輕身邊走,他媽媽把他叫住:“阿簾,跟媽媽進來,媽媽有話和你說。”


    遲簾被他爸推進隔壁房間,到這會都沒完事。


    因為一完事了,遲簾就會給他打電話發信息,他的手機安安靜靜地待在他兜裏。


    陳子輕平躺著扭轉腦袋,視線瞥去圓桌方向捕捉到一些淺黃色煙蒂,是謝浮的煙吧,怎麽拿出來了不裝迴去?


    他坐起身一看,煙竟然全部斷成了兩截。


    .


    九點過半,江邊熱鬧不減,燈光秀剛開始最後一舞。


    謝浮坐在酒店斜對麵的花園,他抬頭看星空頂,遲簾怒不可遏地跑來,一把扯住他的白襯衣:“你他媽那會兒說的什麽鬼話?”


    “在你爸媽麵前洗脫嫌疑,讓他們相信我跟你對象的關係了?”謝浮不答反問。


    遲簾內心最不堪的一處被觸及,他狠狠將謝浮一推,滿腔遭發小背叛的怒火轉為其他。


    而其他裏麵混雜著許多東西,都在無聲又震耳欲聾地嘲笑他天真幼稚他在不能背起人生的年紀,妄想背起愛情。


    謝浮拍了拍襯衫上的褶皺:“阿簾,你清楚我當時為什麽說是,我這個發小盡力使出權宜之計,為的是先讓你在你爸媽那兒交差。”


    遲簾蹲下來把腦袋深埋進臂彎裏:“他媽的……他媽的……”


    他猝然起身,一腳踹在掛滿彩燈的樹上:“他媽的!”


    那個時候爸媽都在觀察他的一舉一動,眼裏全是凝重的審視,一旦他暴露點破綻就會引起懷疑。


    他暴露了,引起懷疑了。


    謝浮給他打掩護,代替他做了那枚吻痕的製造者。


    想到這,遲簾控製不住地怒吼:“你不承認,顧知之可以隨便說個人糊弄過去。”


    “隨便說個人?你爸媽能那麽好打發?”謝浮扶額笑,“阿簾,你是真看不透還是不願意麵對,當時你爸媽已經懷疑到你身上了,必須要有個真名實姓的人站在他們麵前。”


    遲簾不願意麵對。


    這事癱到誰身上,誰都沒法麵對。


    謝浮說:“顧知之還是你對象,沒人要把他從你手上搶走,你們小情侶好好的,我跟他隻是個幌子。你爸媽的事業在國外,他們一年到頭都在忙,這次旅行是擠出來的時間,下次他們再顧慮家庭生活就是過年,整個高三都不會跟你對象碰幾次麵,耽誤不了你們談戀愛。”


    遲簾的麵色極冷:“別他媽說這些狗都不聽的道理,我現在就隻知道,我發小在我爸媽眼裏跟我對象成了一對。”


    謝浮聞言,也一寸寸地冷了臉:“是我多管閑事。”


    遲簾惡聲惡氣地咒罵一句:“本來就是。”


    謝浮慢慢笑:“你有種。”


    兩個發小生平第一次這麽劍拔弩張。


    “我就不該在看到你們要被棒打鴛鴦的時候出手相救。”謝浮涼薄地說。


    遲簾的理性給了感性一拳,感性立刻還擊,它們在他心裏廝殺,他的青澀輪廓線條痛苦地扭曲起來,艱難地喘息著說:“老謝,事情已經這樣了,隻能繼續走了,以後再有什麽突發情況,別幫我。”


    “我自己認。”他咽下泛上來的血腥,一字一頓地強調,“我自己認。”


    謝浮直接撩開現實的遮布給他看:“你認了,就是下跪斷腿出國套餐,附送你徹底失去你對象的消息,這輩子別想找到。”


    遲簾的脖子上鼓起青色血管,這正是他的死穴,他不敢碰的地方。


    大人了不起啊,在特定的時間段特定的事上真就了不起。


    小孩怎麽辦,隻能成為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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