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客一心隻想趕快擺脫身上的鬼,不與他多費口舌:“張老爺沒告訴我,毒要用在誰身上,我才知曉你是其中之一。”義莊的夥計是如何得罪張老爺的,竟能讓他下死手。


    陳子輕摳了摳手指,那這麽說,張家對他下毒的原因,他沒法從門客嘴裏挖出來了。


    “中毒時毫無感覺,毒在體內埋伏三日,第四日便會毒發。”


    “毒發時出現幻覺,死因跟著幻覺變化,死後三日,雙臂會長出紫黑毒斑。”


    門客說完就覺得背上陰嗖嗖的,肯定是那個鬼,他慌道:“我該說的都說了,快叫你師傅來除鬼!”


    陳子輕還有要問的:“彩雲的屍體在哪?”


    門客太陽穴的傷口因為激動裂出鮮血,配著他瞪過來的眼神,得慌。


    毒斑一事他沒稟報,畢竟那是毒藥的弊端,達不到張老爺的要求。張老爺是在小妾彩雲死後才發現了毒斑的事。


    “想知道她的屍體,可以去張家的各個井裏找,多半就在哪口井裏。”


    陳子輕聽到門客又道:“不過你要是想去找,那就盡快,去晚了,張家的所有井裏麵都會被屍體堆滿,堆到井口,那可就不好找了。”


    他的臉色變了變,張家這都不跑,張老爺到底是放不下什麽啊,能比命,比張家的香火還重要?


    是從江裏撈上來的什麽東西嗎?


    撈的時候把鬼也……


    陳子輕抬腳往外走,門客以為他是去叫師傅了,欣喜地催他快一點。他沒理會。


    任務是找出殺害原主的兇手,現在找到了,可是他這答案究竟是填門客,還是張老爺啊?


    “哥,我這個任務的答案是填一個,還是兩個?”


    係統:“一個。”


    陳子輕頭疼,這成功的機率不就是五五分嗎。


    如果門客死了的時候,有代表進度條推動的積分袋掉落,那他是不是就能排除掉張老爺?反之也是一樣。


    門客什麽時候死呢?


    陳子輕停步迴頭,門客莫名發寒。


    第93章 春江花月夜


    陳子輕走出靈堂,門外沒個人影,夥房飄著炊煙,院裏曬著一溜衣衫和幾雙布鞋。


    被綁著的門客求他快去叫他師傅,也不知是迴憶起了什麽,還是對著近十口棺材感受到了什麽錯覺,自己嚇自己,把自己搞得涕淚橫流。


    陳子輕敷衍地迴了聲,慢悠悠地朝著邢剪的小屋走去,那毒很炸裂,連仵作都查不出來,死狀是瘋癲發作,沒別的異常。唯一的破綻是毒發身亡三日會長毒斑。


    要是原主死了,那這個破綻就很難被人發現,畢竟屍體那個時候多半剛好封棺出殯,誰會去看一個棺材裏的死人小臂呢。


    原主,俞有才,郭大山,彩雲都是被毒死的。


    胡老七是溺亡。至於趙德仁,陳子輕猜他在薑家,目前還沒確認。


    古時候的大戶人家好比現代的豪門,各家之前都有安插眼線埋伏的吧,趙德仁如果真的藏在薑家,張老爺會丁點信息都查不到嗎,死人才能永遠保守秘密,他肯定很想殺人滅口。


    陳子輕把手塞進七分袖裏揣著,張老爺怕是已經自身難保,顧不上趙德仁了。他想著事情進屋,瞧見邢剪躺在床上,視線一掃,往小桌邊沿的佛像碎塊上落。


    “師傅,大師姐的佛像能粘起來嗎?”陳子輕掩上門問道。


    邢剪閉口不言。


    一隻手撫上他額頭,又移下來探他鼻息,趴在他心口聽他心跳,他終是憋不住地悶笑著,一把將人撈上床,壓在身下,困在臂彎裏。


    “不是無所謂師傅在不在嗎,不是揚言終有一別嗎,怎麽師傅隻是沒及時理你的話,你就這般傻氣。”


    陳子輕把自己深陷在床褥裏,對著邢剪笑笑。


    邢剪目光灼熱地俯視他一瞬,幹燥的唇貼上他眉心,親一下,又貼上他左右兩邊眼皮,各親一下,再是他的鼻尖,兩側臉頰,嘴,下巴。


    陳子輕沒被邢剪這麽純情溫馨地親過,他有點呆。


    邢剪眯起眼眸,手掌在他腰肢上抓弄:“喜歡師傅這樣親你?”


    陳子輕點頭:“喜歡啊。”


    邢剪一愣,他把腦袋埋進少年脖頸裏麵,震動的胸膛緊貼上去:“你誠實的時候是真的誠實,撒謊的時候也是真的滿口胡言。”


    陳子輕無力反駁,他推了推身上的大山:“你別壓著我,我肚子都被壓扁了。”


    “不就是餓的,這都要往師傅頭上算。”邢剪笑著用右手撐起身子,左手假肢按上小徒弟的衣襟,堅硬的木製手指一挑麻布料子,“胸脯也壓扁了。”


    陳子輕說:“本來就是扁的。”


    邢剪又笑。


    陳子輕白了他一眼,有什麽好笑的。


    “起來,給你把藥上了。”邢剪撈住小徒弟的後背,把人放在自己腿上,他靠坐在床頭,從枕邊拿了個瓶子。


    陳子輕納悶:“我沒受傷,上什麽藥。”


    邢剪扒開瓶子上的紅塞子:“手拿出來,朝上攤開。”


    陳子輕照邢剪說的做,這才看見他雙手的手心有淤痕,滲著很多血點,是他昨晚在井邊拉管瓊跟門客的時候勒出來的,勒得很深,他都沒發現。


    白色藥粉倒下來時,陳子輕想把手抽迴去,邢剪早有預料,提前扣住了他的手腕,阻止他亂動。


    陳子輕臉上的血色褪了些:“這有點疼啊。”


    “忍著!”邢剪語態嚴肅,眉間卻是壓出深痕,他提著氣給小徒弟把兩隻手上好藥,整個後心一片濕冷。


    陳子輕由著邢剪撕布條包他的手,他的那股子疼慢慢被別的感覺取代。


    “師傅啊。”


    “說。”


    “大師姐的那個佛像……”


    邢剪將布條多出來的部分塞進去:“佛像能粘,但粘上了也有裂痕。”


    陳子輕說:“再給大師姐買一個吧。”


    邢剪把他往身前托了托,大手揉亂他的劉海:“那你迴頭問問你大師姐。”


    “好吧。”陳子輕窩在邢剪肩頭,沒一會就眼皮打架,意識下沉。


    邢剪摸小徒弟腕上的細長疤痕,拇指來迴蹭著。


    小徒弟睡得不安穩,不時抽一下。邢剪屈起腿,讓他滑進自己的胸膛裏,他們緊密相連。


    “師傅日後都跟著你。”邢剪拍著小徒弟的後背,“你去哪,師傅去哪。”


    小徒弟的唿吸若有似無地擦過他下顎,癢在他心裏,他控製著力道掐起小徒弟的臉:“可好?”


    “你不說話,那便是好。”


    邢剪將小徒弟的腦袋摁迴懷中,他不用佛來渡了,他甘願受苦挨罪。


    屋門被輕輕敲了兩下,傳來二徒弟的喊聲:“師傅,我煮了粥,你和小師弟吃不吃?”


    邢剪道:“歇著去。”


    魏之恕氣色很差,但他好麵子,他裝作不以為意:“我不歇了,我等會把昨日拉迴來的木材,”


    “歇著去!”邢剪壓著嗓音吼。


    “是。”魏之恕孩子氣地聳著肩去屋裏歇息。


    .


    陳子輕睡得迷迷糊糊的被喂了幾口粥,醒來已是太陽高照,他坐在桌前吃著放涼的粥:“好像忘了什麽事。”


    粥快吃完的時候,陳子輕手中勺子一丟,匆匆跑去靈堂。


    門客看起來隻剩一口氣了,陳子輕掉頭去找邢剪,他在豬圈旁找到人,直奔主題:“師傅,我騙門客說他身上還有鬼,他想讓你幫他除掉,你做做樣子。”


    邢剪看豬吃食:“為什麽要騙人?”


    “故意嚇唬他的。”陳子輕踢了踢草皮,“他在張家不是翠兒說的研製藥材,是製毒。”


    偷瞄一眼邢剪,陳子輕繼續說:“那家夥為了毒藥的效果拿人做實驗。我中的毒,就是他製的。”


    頓了幾秒,補上一句:“是,是張老爺授意的,他派人給我下毒,想要我死。”


    邢剪的目光從長了膘的豬仔轉向小徒弟:“你和張老爺有什麽過節?”


    陳子輕說:“沒有過節,我隻在當戲班雜役那晚見過張老爺,之前根本不認識。我一個義莊小夥計,哪能結識到張老爺,想想也不可能。”


    邢剪走到小徒弟跟前,自上而下的目中帶有審視:“既然沒過節,那張老爺為什麽要置你於死地?”


    陳子輕滿臉的迷茫:“不知道啊。”


    關於我為什麽得罪張老爺這件事,我是不知道吧?


    沒有解鎖原主的記憶信息。說明原主的確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遭毒手。


    陳子輕陷入思索,那這麽說,是不是張老爺以為原主撞見了他的秘密,其實是他想多了。


    “無妄之災!”


    頭頂響起邢剪的低怒,陳子輕認同地歎氣:“是啊,無妄之災。”


    陳子輕拉住邢剪的胳膊,催促道:“師傅,我們迴去吧,門客要不行了。”


    邢剪鐵青著臉:“管他死活。”


    陳子輕在邢剪耳邊說了悄悄話,邢剪的麵部抽了抽,遂了他的意。


    .


    邢剪讓門客在院裏狗爬,沿著童子尿的水跡爬。


    門客爬了幾圈,覺得自己好多了,他這想法從心裏滲到了臉上。陳子輕沒眼看,創傷後遺症帶來的影響力難以估算。


    陳子輕又想,他怕鬼不丟人,和他一樣的多了去了。人怕鬼是普遍現象,靠毒害人的家夥都不例外。


    門客躺在地上曬太陽。


    陳子輕斜斜靠著夥房門框啃翠兒做的餅,門客知道的信息太少了,有用也沒用。


    張老爺會通過對他放血不成,聯想到他的師傅邢剪身上嗎,必然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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