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子輕隻碰了下就縮迴了手:“怎麽不上藥?”


    柏為鶴平淡道:“皮外傷。”


    “那也要上藥啊。”陳子輕嚴肅地說,“你自己不好上就讓曹秘書幫你。”


    “曹秘書外派出去了。”柏為鶴將脫下來的襯衣放在被子上麵,背肌被一道道駭人的淤青滲血覆蓋,隨著他的動作拉扯,看著就疼。他似是失去痛覺,點了一支煙,端著煙灰缸去窗邊吸,不忘留給太太一句:“待會就上藥,別擔心。”


    陳子輕慢慢拉起被子蓋住了口鼻,再是眼睛,最後是整個腦袋,他悄悄地在被子裏懺悔。


    柏為鶴,對不起。


    很早很早以前,你讓周秘書接我去假扮你太太做你舞伴那迴,我便感覺你一動情,就過不好了。


    我不想你過得不好。


    可我還是讓你過不好了。


    第73章 春江花月夜


    入春之後的一個下午,曹秘書來莊園給老板送文件,他照例在樓下等,不多看,不亂走。


    一般公務老板底下的團隊可以搞定,牽扯過大的決策才要他過目。


    曹秘書耐心地觀賞一副壁畫,畫中細節他早已掌握,因為他次次都在這個方位,利用它打發時間。


    樓梯上傳來腳步聲,他眼觀鼻鼻觀心。


    老板帶著濃重到令人壓抑的沉悶氣息往他這邊走來,他恭敬地伸出雙手去接簽過字的文件。


    他每次來,老板都是西裝革履一絲不亂,領帶袖扣佩戴整齊,和過去無異。


    大抵是不想讓老板娘憂心。


    離開莊園,曹秘書拿出帕子擦了擦臉上的冷汗,總部常有人說他多受老板器重,隻有他被允許進莊園。


    這份殊榮,他還真不是很想要,太考驗承受能力。


    除了文件,就是藥品,補品,藥方,他就沒送過其他東西。


    哪天老板讓他給老板娘帶一份甜點,那就好了。


    曹秘書坐上車,他把公文包放在副駕上麵,稍作平複才啟動車子返程。


    花團錦簇的莊園在他的後視鏡裏逐漸變小,變模糊,他捕捉到什麽,猛然停車,欲要倒車往後去點確認一番,想想還是算了。


    莊園二樓的陽台有個人,是老板娘。


    能出來曬太陽了,不知道是要好了,還是更不好了。


    曹秘書其實知道答案。


    因為老板的西裝身前有一塊汙跡,那麽明顯,他都沒有清理,說明沒時間沒心思沒精力。


    多半是老板娘的嘔吐物。


    曹秘書想開個音樂聽一聽,看能不能把從莊園沾染的沉沉死氣驅散掉,他還沒實際操作,手機上就來了個電話。


    是他這個位置的前任打的,不算新鮮事,那位最近頻頻打,頻繁到什麽程度呢,他以前的戀人有患得患失有幻想症,總覺得他要出軌,一天恨不得打八百個電話。


    那位唿叫他的頻率,快趕上他的前戀人了。


    曹秘書將車停靠在路邊,接起已經響第二次的電話,那頭還沒問,他就主動說:“沒有見到。”


    周秘書掛了。


    曹秘書推了推眼鏡,他哪可能見得到老板娘。


    在他的印象裏,老板娘還是美豔不可方物的樣子,愛笑,沒有距離感,柔軟又有韌勁地叫他曹秘書,身上很香,是那種老板準他人站在一邊聞的香味。


    不準他人聞的,他就不清楚了。


    關於老板娘的病容,費萊爾都沒見過。


    莊園裏


    陳子輕在陽台調高的搖椅裏躺著,他的臉白到近乎透明,渾身裸露在外的皮膚都是這個色度。


    柏為鶴給他剪手指甲。


    陳子輕感覺自己等不到天氣變暖,但他等到了,現在氣溫就在上升,好像一天一個樣。他舔舔嘴上的藥汁:“我昨晚夢到以前了。”


    柏為鶴挑眉:“初見的時候?”


    陳子輕神秘兮兮:“我不是止婚宴那會兒,我指的是更早。”


    “會所。”


    陳子輕驚愕不已:“你注意到我了啊?”


    當時柏為鶴就掃了他一眼。


    柏為鶴放下指甲剪,握住太太的指尖摩挲:“大廳上下那麽多人,隻有你盯著我左耳的助聽器。”


    陳子輕撇嘴:“那倒是。”


    他的視線落在柏為鶴深刻的眉骨上麵,突發好奇:“你昨晚有沒有做什麽夢?”


    柏為鶴沉吟一瞬:“好像沒做夢。”


    陳子輕動了動被摩挲的手,柏為鶴的眼下沒有青影,睡覺質量似乎不受他的病情影響。


    “你陪我進去睡會兒吧。”陳子輕忍不住地困頓疲乏。


    柏為鶴攏了攏他身上的毯子,將他從搖椅上抱起來,抱進臥室。


    抱一次,輕一次。


    陳子輕躺到床上,意識很快就好似分裂成了雪花點,他迷迷糊糊地說:“剛剛是曹秘書吧,怎麽又沒有上來……”


    柏為鶴吻他眉心:“下次。”


    身邊人已經陷入沉睡,柏為鶴卻不行,他隻能借助藥物。


    一產生抗藥性就必須更換,他必須確保能順利進入睡眠狀態,這樣次日才能有個好狀態,不讓太太擔憂不安。


    柏為鶴咀嚼著口中的藥片,太陽穴躁動地亂跳,前幾天才換的藥,又沒用了。他把藥瓶扔進抽屜上鎖,側身去抱太太。


    不曾想,他的太太這次對他用了點小心機,根本沒有睡過去,睫毛還在輕輕地抖著。


    太太已經發現他在吃藥了,卻沒有醒來跟他對質,沒有讓他難堪。


    那他便裝作沒有察覺。


    .


    曹秘書忙到很晚下班迴公寓,下午給他打電話的那位又找他。


    某個偏遠的分部還真是清閑,這麽有時間。


    周秘書明知故問:“才下班啊?”


    曹秘書倒了杯水喝下去,不答反問道:“我不是說了沒見到嗎?”


    “哦喲,我們曹秘書好大的官威。”周秘書文質彬彬道,“跟我說話都衝成這樣,我不走,你能坐上我那位置?柏總一秘的位置帶來的影響力是我多年起來辛辛苦苦攢的,你倒好,前人栽樹後人乘涼,一點都不感恩,我今天隻給你打了兩個電話,你就不耐煩了。”


    曹秘書:“……”


    “抱歉,周秘書,是我語氣中了,我熬了半個通宵,脾氣難免急躁,望理解。”


    “那曹秘書也理解理解我。”周秘書遠在鳥不拉屎的小國,住著空蕩蕩的大別墅逗貓,“哎,身在曹營心在漢的感受,曹秘書能懂嗎?”


    曹秘書:“懂。周秘書心係老板娘的病況。”


    周秘書歎息:“老板娘跟老板是綁一塊兒的,讓月老的紅線綁死了。”


    曹秘書坐到客廳的按摩椅上,讓酸痛緊繃的肩周舒緩些。周秘書從總部的一秘變成了一個分部的總經理,那總部是他去了以後才開始飭整理的,可想而知他的工作量有多大,所以他表麵升職,實則降職。


    以曹秘書對老板的了解,他愛才重才,遣走得力幹將八成不是公事。


    電話是貓叫聲,曹秘書慎重地提議:“不如你先迴來,找個合適的機會去莊園看看。”


    “我被發配邊疆了。”周秘書說笑,“老板不發話,我可不敢迴,我私自迴去這叫忤逆謀反。”


    曹秘書心想,老板娘怕是活不過這個春天,時間不多了,周秘書在那之前不可能等得到老板的詔書。


    哪知道,周秘書迴來了。


    因為老板娘在一次胃口不錯的進食以後,感歎了一句,好久沒見周秘書了。


    周秘書落地機場,費萊爾來接他,二人一道前往莊園。


    “我飯都沒吃。”周秘書風塵仆仆。


    “就跟誰吃了一樣。”費萊爾開著車,“一頓不吃又餓不死。”


    “那不止一頓。”周秘書輕嘖,“昨兒開始就沒吃過東西了,近鄉情怯啊。”


    費萊爾懶得理會。


    “車裏怎麽沒有你甜心的味道。”周秘書撥了撥頭發,“又偏光你的錢跑了?我說,你是不是要去廟裏燒香……”


    費萊爾雲淡風輕:“我準備結婚了。”


    周秘書訝異:“沒想到你也會有被套牢的一天,看來是遇到真愛了。”


    轉而就嚴肅地問道:“時間定了嗎,不是最近吧,最近不合適,這個月下個月都不合適。”


    費萊爾扯唇一笑:“我又不需要守喪。”


    周秘書皺眉,不再言語。


    .


    到了莊園,曹秘書也在,他們三人都見到了老板娘。


    曹秘書不知道周費兩人的想法,反正老板娘的情況比他預料得要輕,跟他們聊天期間的精氣神很不錯。


    老板始終坐在一旁,不打斷不阻止,凝望老板娘的目光令人動容。


    曹秘書很多年以後迴想老板娘沒唿吸那晚,仍然需要很長很長的時間才能讓自己勉強平靜,並且難以和別人傾訴,他描述不出來。


    那個晚上的一切可以用山河傾斜鬼斧神工來詮釋。


    端午節,他們幾個來陪老板跟老板娘吃飯,老板娘摸著老板領帶夾的手垂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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