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子輕慌道:“不要不要。”


    他往地上一坐,岔開腿,虛虛地圈住宗懷棠:“你別動不動就打離家出走的牌啊,你這樣,我要不起。”


    宗懷棠:“……”


    他把台燈打開,掐著燈罩對準地上的人:“招鬼是吧,招什麽鬼?”


    陳子輕說了白天在廁所發生的事:“我想把人,不對,把鬼招出來,見上一麵,問問為什麽要披小馬的皮嚇我。”還躲你現在坐的這張床的床底下,是不是在宿舍樓裏隨機躺,不限地方。


    宗懷棠沒出聲。


    屋裏光線亮堂,沉默攏住了他們。


    陳子輕偷瞄宗懷棠,見他麵上不起波動,心裏就堵上了,話裏渾然不覺地帶上了失落和怨氣:“你也不信我,我以為你跟他們是不一樣的。”


    宗懷棠開口:“非要招?”


    說著就前傾身體,湊近仰望他,仿佛在黑暗中等他開燈的人:“我不陪你,你準備找誰?”


    陳子輕沒猶豫就說:“鍾師傅。”


    宗懷棠已經上火了,他還在自己眼皮底下掰手指頭,嘴裏跟報菜名似的念著:“湯同誌,小馬……”


    “馬強強那一點風吹草動都要心驚膽戰的慫樣,你也不嫌?”


    陳子輕說:“有總比沒有好。”


    一聽就是實話,所以前麵的也都是實話。


    宗懷棠一言不發地坐著,不知道在想什麽,還是什麽都沒想。


    陳子輕悄悄地挪了挪屁股,身子挨著宗懷棠的腿,眼睛不敢瞄床下一眼:“宗技術,我……”


    “招。”


    頭頂落下一聲,陳子輕驚喜地抬眼。


    宗懷棠眼底深黑:“你招。”


    他的嗓音變迴原來的懶調子:“我看你怎麽招,能招出什麽來。”


    .


    二樓東西走廊兩邊的轉角處都有一塊玻璃鏡子,是用膠布貼在牆上的,路過的工人偶爾會照照自己。


    陳子輕決定去那裏招鬼。


    他從現代來的,聽說過的招鬼請鬼就是什麽筆仙筷仙碟仙,還有削蘋果,他隻記得最後一個的步驟。


    午夜,陳子輕按照規則把東邊走廊的主線接口斷了,樓道裏一片漆黑,隻有桌上的兩根紅色蠟燭在搖曳著,忽明忽暗。


    燭油順著燭身流下,結在一塊,蠟燭心的火苗顫動著,時不時有火星爆出,隨後升起一縷難聞的青煙。


    忽然,一陣涼風從外麵吹入,火苗頓時微弱,劇烈抖動著,四周變得模糊起來。


    陳子輕站在鏡子前看一眼手表:“時間剛好,儀式可以開始了。”


    宗懷棠靠牆不搭理他,他是為了給自己壯膽才說的話。


    陳子輕扭頭看了看外麵,沒月亮,零點這麽靜,他調整唿吸把頭扭迴去,在他麵前的桌上放著蠟燭,三個蘋果和一個裝了水的臉盆。


    盆裏倒映著燭火,和他的臉。


    陳子輕一手拿著蘋果,一手拿著小刀,開始對著鏡子小心地削起蘋果,唯一要注意的,就是削出的蘋果皮不能斷,必須全部掉落水盆裏。


    喀……喀……


    陳子輕握刀的手很是緊張,肌肉都有些僵硬,隻是隨著蘋果皮的陸續削出,他的精神才稍稍放鬆了一點。


    他在低頭削著蘋果,而鏡子裏的投影也在削著蘋果,隻是由於光線昏暗,鏡子裏除了陳子輕的臉外,周圍的一切都是一片漆黑,什麽也看不見。


    就好像鏡子裏的陳子輕是身處在另一個幽暗空間,那邊什麽都沒有,隻有一個和陳子輕長相類似,做著同樣動作的人。


    “招個鬼還分心。”宗懷棠突然出聲。


    陳子輕不由心頭一驚,隨即迴過神來,但就在他短暫分神的時間裏,手裏的蘋果皮已經被他削斷了。


    好窒息。


    陳子輕的臉色蒼白起來。


    “削個蘋果也削不好,你的備用留著當早飯?”宗懷棠刻薄的口吻在暗中響起,聽著讓陳子輕安心。


    喀喀……


    陳子輕再次削了起來,這次他很專注,削得也很順利,一段很長的蘋果皮最終掉落水盆裏。


    隨著蘋果皮的落下,陳子輕立刻抬頭,一眨不眨地瞪著鏡子的畫麵。


    鏡子裏的陳子輕也同樣,兩眼瞪大地看著自己,兩人就這樣大眼瞪小眼地對視著……


    “行了,別看了。”宗懷棠屈起來的腿放迴地麵,高而薄的身子站直了,“迴去睡覺,東西明天再搬。”


    “好像失敗了。”


    陳子輕冒死招鬼卻是這個結果,他再次看向鏡子,裏麵依舊是一切平靜,沒有任何異樣。


    “是因為我中間削斷了一次嗎?”看了許久,陳子輕不得不放棄了,“應該不是,可能是流程中的其他地方出了問題。”


    “算了,這種事一般很難一次就成功的。”陳子輕說,“我再找找別的法子,明天問一下湯小光他們,說不定這裏有這裏的招鬼流程。”


    宗懷棠不耐煩:“你一個人在鏡子前麵自言自語什麽,這會又不害怕了?”


    “怕怕怕,你等等我!”陳子輕驚懼不已地往宗懷棠身邊跑去。


    然而。


    就在陳子輕轉身的那一刻,一道淺淺的裂縫出現在了鏡麵上,兩根即將燃盡的蠟燭忽然嘭的一聲,格外明亮,可火苗的顏色卻是綠的。


    綠幽幽的火光映在鏡子,原本幽暗的空無一物的鏡子,忽然有一團東西在鏡麵上一恍而過,緊接著又出現了一團東西。


    這團模糊的東西迅速扭動著,最後竟成了一張人臉,這是一張長相普通,表情十分空洞的人臉。


    就在這張臉出現以後,接著又是一張人臉在旁邊出現,然後是第三張,第四張,第五張……


    出現的人臉越來越多,越來越快……


    第十張……


    第二十張……


    第三十張……


    小小的鏡麵上,竟有很多空洞的人臉擠在一起,他們長相各異,有老有少,唯一的共同點是……


    他們都是男的。


    呃呃……


    這些人臉的嘴巴緩緩張開,發出斷斷續續的呻吟,就像是幹癟的咽喉震動發出的一般,令人頭皮發麻。


    就在呻吟聲逐漸變大,開始在幽暗的樓道裏迴蕩的時候,突然……


    嘭!


    原本快要燃盡的蠟燭終於燒完了,微弱的火苗暗淡下去,鏡麵上的人臉也跟著消失。


    黑漆漆的,什麽都看不見了。


    第24章 啟明製造廠


    宗懷棠以為今晚可以睡了。他還是低估了新室友的做作程度。


    陳子輕一迴宿舍就讓他把門反鎖,他不幹,對方不依不饒,偏要他幹。


    “宗技術,你把門鎖了吧。”陳子輕站在門邊,眼前的門上有兩片玻璃,用白色紗布蒙著,他撥開個縫隙,眯著一隻眼睛湊上去,外麵黑漆漆的,他這邊的走廊停電了。


    招鬼儀式的時候,他把主線接口拉開了,之後就被宗懷棠拉了迴去。


    他們進門前,走廊明明還是亮著的。


    看來鬼來過了。


    那怎麽沒有被他招出來呢,會不會就在那裏,一直站在他旁邊,隻是不想現行……


    陳子輕不敢再想,也不敢再往外看,他移開眼睛。


    幾乎就是那一秒,門外走廊又亮了。


    陳子輕悚然一驚,不等他做什麽,外麵就傳來工人氣急敗壞的破口大罵。


    “他娘的天天拉線,天天的謔謔,怎麽就那麽缺德”


    陳子輕繃到微顫的後背一軟,是工人接上了啊。他壓著被自己撥開一點的紗布,繼續跟宗懷棠說:“求你了。”


    宗懷棠人已經快走到布簾子那裏了,聞言整張臉上呈現出一種難以言喻的神情。


    又來。


    現在“求你”兩個字說得比吃飯喝水還輕鬆。


    誰給的底氣,連招都不換一個。


    幼稚園小朋友想吃糖,還知道變著法子從大人手上討。


    陳子輕充滿依賴意味地喊:“宗技術。”


    “別叫我。”宗懷棠聳著眉心冷冷迴頭,“你一天是不是要求我八百迴,同一招反複用,你認為還有效果?”


    陳子輕一臉疑惑:“什麽招?”


    他如被侮辱人格看低品德,蹙眉壓製著憤然不滿沒有爭論,輕聲說,“宗技術,我走心的。”


    宗懷棠後背竄了股刺癢,差點忘了這家夥對他有膽大包天的非分之想。他露出的姿態是好似在看戲劇表演,給拙劣的演技打了個低分:“我信你不如信鬼。”


    陳子輕的臉色微微變了:“雖然你隻是說說,但這種話聽著……”


    站在他前麵的宗懷棠倏地掀起眼皮,看向他身後的門。


    他瞬間噤聲,抖著嘴唇,用嘴型問:怎麽了?


    宗懷棠不說話,隻是看著門的方向。


    陳子輕的後背很快就被一片沁骨的涼意啃噬,他不止嘴唇在抖,身子也開始抖,眼睛越來越紅,眼部肌肉越來越僵,生硬地瞪著宗懷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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