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冷夜放下茶盞,站了起來,大概他覺得,坐著於老僧不甚恭敬。


    他們必有一戰。


    “很多年前,我孩兒死在星月樓。”


    “你孩兒死了,我孩兒還在,你大可殺了我孩兒抵命。“冷夜手指簫錯。簫錯並未露出懼怕神色,坦坦蕩蕩認輸“方才,我和這位老和尚打了一架,我不是他對手。敗了。”


    “我殺了他,我孩兒也不會活過來,不如不殺。”老僧麵色冷峻,他是要讓冷夜認輸。


    “你知道老和尚用了哪個門派的功夫嘛?”冷夜問簫錯。


    簫錯搖頭。他沒有描述出老僧招式特點。冷夜也不需要提前知曉老僧招式去獲勝。


    哈哈哈。。。。。。


    他的笑撥動茶水一圈一圈暈開,白色和碧色水珠,浮在壁沿上,不散不落。就像戰場上的兩支軍隊,互相追逐,互相廝殺。


    他笑聲止住時,茶水跌落迴瓷盞中,平如鏡。


    “你敗得清楚明白。”冷夜拍打著簫錯左右肩,內力湧處,似乎夏日裏的一抹嫩綠蔭涼,徐徐而至。


    老僧微一躬身,瓷盞中的茶水,向天際處潑去。


    比之冷夜,他這一潑,數道水柱,氣勢雄偉,在山穀間激蕩出龍吟浩渺之音。老僧左右手輕輕拍打,茶水落迴時,波瀾疊起。


    他們兩人內力,不相上下。


    冷夜再笑時,笑得似乎尋到了什麽。


    他敗了。


    冷夜緩緩拿起茶盞,問道:“淅兒,瓷茶盞是怎麽做的?”


    ”拉坯,燒內胎,上釉,描畫。“淅兒不懂製瓷,賣瓷的貨郎便是這般與她說的。


    ”你再看這個瓷盞。“


    這個瓷盞,淅兒,簫錯都是極愛的,必竟隻有喝上好的茶時,才會拿出來。竹林茶攤,最好的茶葉便是安吉白茶。


    陽光下,瓷盞很透,透出玉色的光,像玲瓏瓷的模樣。


    ”這個瓷盞的內胎,沒有了。可外觀怎麽還是好的。”淅兒理解了簫錯所說,武學博大精深,這個世上,總有人會你根本不知道的境界。


    是如何瓷盞撞碎內胎的?碎了的內胎又再何處,這可不是碎瓦成霧。


    ”簫錯,你看懂沒有?“


    簫錯想起方才茶水如龍的震撼之境,說道“方才茶水飛旋,內胎碎霧隨之一起散了。瓷盞中必當有極小縫隙。可為何隻碎內胎,不碎外釉?”


    老僧閉目不言。


    “釉和胎,質地不同,以不同輕重的內力擊向不同方位。釉和瓷,互相震蕩。”簫錯指著瓷盞。他將瓷盞握在手心,很輕,脆得像兩張紙內外圍繞著,但其上並沒有任何縫隙。


    “我想錯了。”簫錯看向冷夜:“老頭子,你說呢?”


    冷夜道:“簫錯,這是你所想。內胎並非碎成霧,從縫隙中漏出。胚是骨,釉是肌膚,骨碎霧,從肌膚中滲透而出了。瓷器從來有血有肉有骨,在下受教了。我們日日都與瓷器相見,瓷可以是尋常之物,也可是傾城之物。卻忽視了,燒瓷之人將瓷當作有血有肉有骨的知己,人如何,他燒的瓷便如何。他的氣度都在瓷裏了。老僧見瓷,見到了瓷的骨相。”


    老僧眼中,萬物是萬物,又萬物皆空。


    冷夜從未遇見,也從未見過像老僧這般人,他未必是一個真正的學佛之人,但他已至超然之境。


    冷夜做的錯事很多,他沒有悔恨,沒有不安,他平安度過每一日便好。他曾經也有不安,可越不安,越不能凝神武學,後來,他發現,隻要自己什麽都不想就好。


    簫錯知道自己再過幾十年,都未必能及老僧之境。老僧的苦,都化在了他的武學中。


    “冷夜,我勝了,我便問你一事。”老僧合什問道。


    ”何事?”


    “簫錯是誰的兒子?”


    “他是長寧與張賢的兒子。”


    我娘是長寧?


    “好,我隻問這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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