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行舟喊了幾聲長孫姑娘,肅玉才看到他。


    他端著爐子,一側的竹籃中,放了一碗生麵。發絲般細的米麵,用江南稻米磨成漿,倒入竹畿上,米漿透過竹畿之間的小孔,在道相隔兩尺的長竹竿間拉絲。風過後,就是這樣的米麵。


    “這院子裏的灶房好久沒用了,我找相鄰借了爐子。”


    爐子放在了溪水邊,炭火漸紅。


    行舟在爐子上給肅玉煮了雞湯麵。


    嫩黃,柔紅,沉碧色,層層分明。


    像一個粉衣黃裙碧玉簪的少女,沒有做作,天然去雕琢的美。


    比暖暖做的麵,迴味更醇,更厚。


    “雞肉過一遍水再用豬油微火熬炸,最後倒入薑湯,茶湯,青菜。”行舟說著煮麵的心得。“在水河上,我們都這樣煮麵,不過,偶爾才會又雞,鴨和肉。”他看著肅玉沉醉在色香味裏,轉了轉頭,畢竟,他這樣看一個姑娘,若是到了在水河,必定會引起其他兄弟的一陣嬉笑。


    遠處有幾行野果,行舟說道“我去采些果來放在家中,添些顏色。”


    野果高高低低,紅紅紫紫,行舟想著肅玉喜歡的顏色,挑了幾顆。果不能全部采完,也要留給別的喜愛他的人。


    他嚐了一口,酸酸甜甜。


    肅玉吃了麵,望著溪水發呆。


    “爾時彼佛為一切眾生喜見菩薩、及眾菩薩、諸聲聞眾、說法華經。是一切眾生喜見菩薩,樂習苦行,於日月淨明德佛法中、一精一進經行,一心求佛。。。。。。”無柳寺的小僧人隱茶,在一片碧綠中,抄寫經文。他的經文是寫在一個籮筐上的,筆上沾滿了墨。


    “這小和尚,倒是有意思。籮筐上寫經文,是為了裝何物?”行舟向他走去。隱茶手腕抬得高,墨汁落下時,醉草浮萍,不像經文,像一個遊性盎然的公子,不束發著冠,赤腳而入溪林。


    “施主好。”


    隱茶邊寫字邊與行舟說話。


    “這些籮筐?”


    “這些籮筐是茶農丟棄的破舊籮筐,我無錢買紙,便用它們來寫字。”隱茶答得自有一種隱逸之態。


    “原來如此。”行舟將采來的野果放在隱茶身前的茶案上,他的茶案是個茶根雕刻的,用的不恥瓷盞瓷樽,是一個大口的陶碗,粗糙得很。


    “小師傅,我家中有幾品好瓷,我來日送至無柳寺。。。。。。”


    “不必,陶碗粗糙,可生了茶樹的土壤,不也是粗糙的嗎?”


    一時間,行舟想起了什麽,忘記了什麽,世人如何認為茶之清貴高雅,在僧人眼裏,它隻是解渴。


    “武夷門那些人,小僧已將他們斂葬了。我不喜楚家父子的性子。他們生在武夷山,卻不見山,隻見高。在山中建起一道一道連廊,一座一座樓閣。”


    “我的師父,受少林方丈囑托,在無柳寺弘法,點化楚靖,楚白。他初入武夷山,便搖頭歎息。楚家入了歧途。一個人的武功與性格之間,必定是互相影響的。自然,這些也會影響他們的喜好。武夷門的正統武學,清寂之境,以“無為”之法,破“有象”之招。這固然是一條與旁人極不同的武學道路。他們二人,追求表相,樓閣美得天下稱奇,但此山何須奢靡樓閣襯托?尋常茶農,不過一隅安身,敬畏山,敬畏茶。他們何曾知道需敬畏什麽?他們根本不是對丟失的武學典籍,執念深沉,是對名利執念深深,早就忘記了學武的本意。”


    行舟合十道:“小師傅,固然見地透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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