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一任江花閑的日子,繼續風平浪靜。


    肅玉又有好些時日不曾出門了。


    長孫未平卻是早出晚歸。


    肅玉一直是個刻苦的人,她從來不忘練武。


    肅玉姐姐,暖暖在花叢中探出一張臉,你猜猜我在做什麽?


    我,猜不到


    我,我在給你找尋雪公子。暖暖笑嘻嘻的,握著一個糖人,是一個長身公子的模樣。


    肅玉有些淡淡的開心,但卻談不上多大的開心。開心的是暖暖總是解散她的憂愁。可愁去了又來,散不開了。


    暖暖,你買些禮物,送給那個筏子客。


    哪個筏子客。暖暖努力得想著,她確實從未聽肅玉姐姐說起過筏子客。


    就是在水河上的筏子客,他的廊下點了很多琉璃燈。


    那我買些時興的布料,大人小孩的一起買了。再買些幹貨,海貨,再送幾丸紫玉歸血丸。


    你扮個男子的裝束,騎著馬去。便說,是我的,我的弟弟。隨便編個名字就好了。


    暖暖想著,到底是什麽樣的筏子客


    初春的在水河,有些春寒。成行的桃花樹冷冷清清,偶爾有幾粒嫩芽,也是寂寞寒冷的。暖暖牽著馬,馬背上是她的禮。河上的過客和船家,不經意抬頭,打量著這個“小公子”。那是一抹紅色豔麗的桃花,在荒蕪中靈動。


    先生,先生。


    筏子客在柴門下,紮著他的新竹筏--他將原來筏子上尚且完好的竹子挑出,又新砍了幾杆竹。


    “公子,你是在叫我嗎?”


    他放下筏子,轉身看見了暖暖。


    他的發髻淩亂,臉色滄桑慘白,比冬眠未醒的山還要貧瘠。


    暖暖雙手將禮物奉上,“我的姐姐叫我送來的。”


    你的姐姐是哪位芳駕?他一臉茫然,怎麽會有大戶人家的姑娘知道自己。


    那先生可以是行舟先生?


    癡人行舟。


    姐姐讓我送來,我便送來了。她自有她的道理。暖暖說話的時候,打量著他的臉,眼神空洞,不願洞見未來。也許,他這樣的人,過一天便少一天吧,何必想著今日之外。


    但他也不願接受暖暖的禮物,甚至都不去看一眼。


    我的姐姐自然是我的姐姐,她也記得先生的窗台下有琉璃燈。暖暖不太願意呆在這裏,屋子裏有股暗暗的發黴的味道,大概很久沒有打掃了。這河岸,本就是潮濕的。


    我叫任旭,姐姐有塊鏨金鑲玉項鏈的。先生可曾還記得?暖暖隨意編了個名字,但她實在想不出來給肅玉按個什麽名字好。其他的名字名字,太俗太豔,太淡太燥,終究比不上肅玉二字。


    行舟繼續手裏的活兒,卻終於哦了一下,這一聲,是驚訝的,也是恍然大悟的。


    “公子不必稱唿先生,我一個撐筏的,不知輕重,不諳典籍,哪裏能稱為先生。”行舟搖著頭,小指粗細的麻神一圈一圈纏在竹子上。他在苦笑。但他是真心不要什麽禮物。


    卻又指了指院中的茶水道,公子自便吧。


    真奇怪,問都不問我帶了什麽禮物。連個客套話都沒有。暖暖打量著他的這個家,準確得說,隻能稱唿為棲息地。三間低矮的牛糞石頭茅草房,修修補補,明明是一直住著人的,可就像年久失修的廢棄之地。一個小小的前院,一塊幹枯的河底巨木上,放置著竹筒做成的碗,權做待客之用。但也許他什麽客都沒有。他一定是孤身一人在此很久了--在江南這般富庶之地,誰會憐惜一個相貌醜惡,貧寒交加的筏子客呢?


    而唯一能讓人稍稍留意的真的是屋簷下的琉璃燈。但那琉璃也是雜色的琉璃,毫無素淨淡雅可言。


    說稍稍留意是因為,你的眼神掃視那三間牛糞石頭茅草屋太快的話,可能就留意不到那些琉璃燈了。


    隻是長姐已吩咐,禮物決計也沒有帶迴去的道理。暖暖將禮物放在那幹枯布滿裂縫的巨木上,行出門外,跨上馬便走。


    馬蹄疾馳,暖暖聽得有人喊著,這位公子,你的東西。是筏子客,抱著那些巨大的禮物,一邊跑一邊朝暖暖大喊。跑得急衝衝。


    暖暖夾緊馬背,確定他不再看得見自己望哪個方向走了。


    接下裏的日子裏,在水河上的過客說,總有個麵貌醜陋的筏子客,逢人便問,知不知道這城中有個姓任的公子,他有東西遺留在我這,您知道的話,轉告他來取下。


    是什麽東西遺留下的、


    我也不知,任公子沒有說,我也沒有打開看。


    那你怎麽不打開看看。


    那是任公子的東西,不可隨意打開。


    筏上的過客哄堂大笑。興許他做夢了呢。這城裏從沒聽說過有姓任的人家。


    那任公子為什麽會把東西遺留在你家。


    我記不起來了。好像他有說的,但可我不記得了。我當時在紮竹筏。你知道的,我隻會撐竹筏。


    他來來迴迴重複著和任公子相關的蛛絲馬跡,描述著任公子的相貌穿著,好事者詳細推敲,卻找不出城中對應的人。別說是任公子,便是讀音相近的仁公子,陳公子,冷公子,也沒有相符的。


    於是,在水河上的人,都認為他一定是做夢了。隻是過客各有各的夢,自己的夢不知在何處蕩漾,何處徘徊,水流得快了,也便沒人去關注他了。


    暖暖複述著所見所聞,肅玉正琢磨著心法,隻是抬頭看了她一眼。暖暖,你又長高了。


    肅玉姐姐,那個行舟不像不會功夫的。還有那些人,為什麽要殺他。可我怎麽就對應不到,那些刺客用了哪個門派的功夫。


    肅玉拉著暖暖的手,帶她沿著台階,走過數行青苔,來到一幽靜之處。


    你知道這是哪裏嗎?


    當然知道,這裏是老爺放武學典籍的地方。這每一個塔尖之下,都放了一個門派的絕學。暖暖指了指高出水麵的塔尖。


    那你陪著我,把這些都看一遍好嗎?


    可是,肅玉姐姐,我們剛才不是在說,行舟嗎?


    可是,我一直在和你說武學。我們學我們的就好,為何要在乎行舟是誰?


    可是,萬一行舟接近你另有目的呢?還有那天攻擊行舟的人又是誰啊?聽肅玉姐姐的描述,他們好像是長嶼派的。既然行舟什麽都不說,不如,不如我替肅玉姐姐去一趟長島派吧?


    我們的武功再更上一層樓,十個行舟,我們也不必憂慮什麽。長嶼派?就算他們真的長嶼派的,又有何妨。這些不入流的,我都不記得他們用哪個門派的功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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