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石廊道中,孫誌明走在前方,遙看一眼身背後那逐漸被雲霧籠蓋遮掩的玉階,他扭頭望著正把玩一枚碧色玉簡的陳月曦,瞧著她完全沒有任何異樣,自己長鬆一口氣。


    瞧著孫誌明那副替自己鬆口氣的模樣,陳月曦笑著收起玉簡,同他問道:“孫師兄,你怎麽看起來比我還要緊張啊?”


    聽著陳月曦輕飄飄的笑問,孫誌明不由得吐槽到:“我說陳師妹啊,你是真不懂還是裝傻?剛剛那番話,若是衝著其他首座峰主們講起,你此刻說不準早就被押往刑堂了!”


    天知道他剛剛是有多希望,自己耳竅能閉塞些,以求能聽不到陳月曦問出的那句:“青埂府究竟是屬於宗門,還是獨屬園執自家的?”


    明明剛見麵時,這個麵容姣好才堪堪煉氣一層的新入門師妹,說話間舉止有度,明顯是個十分識體統的人。


    但怎麽在麵見園執時,她卻似變了個人般,鋒芒畢露甚至可以說是有些不知天地厚的“耿直”!


    要知道,她麵對的這位,可是在青埂府中跺跺腳就能令宗門上下抖三抖的大人物。


    原先孫誌明還能猜測出,石園執是看出這頭靈犬不凡,想要故意出言向陳月曦提出要去墨盧,以此來考驗一番。


    他想看看,這個少女是否能為了一頭犬,舍棄唾手可得的諸多修行資源。


    作為在禦園內的常駐弟子,孫誌明很清楚石園執這位禦園的首座,除了十分珍視園內妖寵靈獸外,還特別愛考驗那些擁有戰寵的府中弟子。


    甚至於,有些想要求取特殊靈獸作為自己戰寵夥伴的府中弟子,還要在選擇心儀靈獸前,必須接受石園執的考核,隻有通過才可以從他手裏得到戰寵。


    禦園內飼養有大批可上域外戰場的攻伐戰獸,這些戰獸大多都是容易繁育且作戰能力平穩,可配合眾修士斬殺異端神類,是很重要的戰略資源。


    而除了批量繁育的普通戰獸,禦園內還留存有一大批特殊的靈獸妖類,甚至是在外界絕跡的太古異獸,內裏都有些許幸存。


    府中弟子渴盼的戰寵夥伴,便是這些血脈傳承古老,還能給主人帶來強大戰力的靈獸妖類!


    這些有意得取靈獸作為戰寵的弟子,不論在府中師長是誰,背後有什麽樣的靠山,隻要是通不過考驗的,那石園執絕對不會同意他們獲得禦園內的靈獸妖類。


    因為石園執的強硬要求,府中許多大修士座下有意尋求禦園內稀有靈獸作為戰寵的弟子們,能通過園執考驗的,那自然是歡天喜地尋求心儀靈獸。


    但在這過程中,石園執還不許府內弟子用類似奴役靈獸的手段,將不願意臣服的靈獸強行逼迫成為戰寵,如果被發現靈獸妖寵是被迫屈從,並非自願時,石園執可不會客氣。


    而那些就連考驗都沒有通過的,就連看一眼禦園內靈獸都不行。


    按照石園執的話說,連區區考驗都克服不了,那就算最後給出珍貴靈獸作為戰寵,真正上了與神隻對殺的戰場,最終結果不但是修士自己丟掉性命,還會拖累戰寵一同去死!


    久而久之,石園執的強硬規矩在府中廣為流傳,大家都知道這位誰的麵子也不買賬的禦園首座,十分看中靈獸妖寵。


    他幾乎不允許修為不精,且還不拿靈獸性命當迴事的修士持有戰寵,一旦發現便要強行考驗對方。


    如今他一見墨盧,開口要用諸多修行資源交換,這便是在考驗陳月曦。


    本來孫誌明對於園執考驗陳月曦,那是沒有任何話說,可當這位師妹十分生猛地接連頂撞石園執時,他可覺得事情怕要有些大條。


    “青埂府,可是園執一個人的青埂府?”


    這話分明是在內涵石園執獨斷專行,不但想強行交換靈獸,見不成後,便要仗著自己一方首座的身份,肆意欺壓陳月曦這門內新人就範。


    在青埂府以及本宗頒布的門規中,可是有明確規定,任何修士不可仰仗修為、職位隨意欺壓下境弟子,哪怕是一方首座也得遵守。


    陳月曦拿著這條戒規說事,隱隱暗指石園執無視宗門鐵律,隨意迫害府中弟子,欲要強取豪奪。


    本來石園執隻是想考驗一番陳月曦,看看她是否真心在乎自己的靈獸墨盧,但誰曾想這位陳師妹居然直接扣了頂“無視門規”的大黑帽子給石首座,這可令孫誌明麻了。


    走在玉石廊道中,孫誌明看著陳月曦唏噓道:“幸虧園執不曾計較,否則今天可是難以善了!”


    “師兄你不也說了,那是對於其他首座而言。”


    瞧著四麵那不斷發出光亮的玉門,陳月曦一邊走著同時還不忘琢磨孫誌明給出的靈糧,她專心端詳那點點散發銀白乳光,樣子酷似白米的糧粒。


    “石園執同其他首座不同,我一個小小煉氣弟子的胡言亂語,他老人家當是不會放在心上。”


    聽著陳月曦半點沒有畏懼之心,孫誌明一時也不知到底該說些什麽好。


    心中隻道,這位師妹若是修行有成,怕是少不得要攪動府內諸多風雲。


    ………………


    永寧城北,蘭溪縣。


    “請問,有人嗎?”


    聽著門外傳來一聲隱約的唿喊,孫鵬舟猛地一個激靈,自蒲團上站起來。


    因他這起身的動作過大,桌台上燃燒的燭火都微微的被風吹動幾分,瞬間令屋內又暗了些許。


    “哎!勿怪勿怪!”


    看著火苗暗淡,孫鵬舟趕忙放緩了動作,見蠟燭晃悠悠地恢複過來後,這才放鬆下來,口中不住的對著香案後,那搭在材凳上的棺槨道歉。


    棺裏盛放的,是孫鵬舟的父親。


    老爺子今年五十有四,身體一直健朗,但最近連綿大雨下,孫老爹的舊疾複發,今天一早便再也支撐不住,撒手去了。


    孫鵬舟的爹娘就他這麽一個兒子,孫老娘身子不好,早些年便已經沒了。


    可以說,孫老爹這些年是又當爹又當媽,含辛茹苦的把兒子養大。


    或許是早早沒了娘,知道老父親的不容易,孫鵬舟從小便十分的懂事,家裏家外的活兒,但凡他能幫上忙的,絕不會甩給老爹一個人。


    這不,如今不過雙十年歲,便中了試,成為蘭溪縣有名的青年才俊。


    再加上跟武館的老師傅,學來一身好拳腳,可真稱得上是——


    文能提筆安天下,武能上馬定乾坤!


    從前街坊四鄰一提起孫鵬舟的名字時,便都要豎起大拇指,如今再加上中試,更是人人口中都叫上一聲:“孫秀才”。


    本來自己有了出息,孫老爹該是欣慰才是,可天不從人願,一場連綿大雨,竟是將他的最後一個親人,給帶離了人世。


    父親過世,這令孫鵬舟心中難掩悲傷。


    但俗話說,死者為大。


    如今爹爹已經沒了,他哭的再多也是無用。當下最為要緊的,就是安排老爹的身後白事。


    在街坊四鄰的幫襯下,臨近天黑時,孫鵬舟家的院子裏滿是白綢,靈堂已經布置妥當。


    老爺子也換了壽衣,神態安詳地躺在棺材中,靜靜度過這最後一段時間。


    按照老理來說,家裏一旦有人去世,五代之內的親戚都會來幫忙,甚至晚上一起守靈。


    因老孫家幾代都是單傳,如今到了孫鵬舟這輩,竟是沒有一個堂兄弟姐妹的幫襯。


    孫母娘家那邊,更是斷了往來多年。眼下能夠守靈的,隻有這孫鵬洲這一個親兒子。


    對趕來幫忙的街坊四鄰一通感謝後,孫鵬舟客氣的將人都送出家門外,自己關上院門。


    蘭溪縣一帶的老規矩,凡辦白事的,天一黑就要閉門謝客,靈堂除了本家外,再不留閑人。


    白日裏祭拜一番,晚間的時光,自是給亡者,最後一場清淨。


    迴到靈堂裏,他開始跪坐在蒲台上,身穿孝袍,緊挨在火盆邊,一遝一遝的燒著紙錢,為自己老爹守最後一夜。


    明天公雞一打鳴,他就要起身,將孫老爹送往墳地去了。


    而這一別後,父子倆便再不相見,更是令孫鵬舟難掩心中悲傷。


    夜幕籠罩天空,蘭溪縣裏皆是陷入了一片黑暗沉寂中,唯一的點點火光,就是孫家這院子裏那靈堂上的點點火苗。


    守靈的前半夜一切如常,孫鵬舟看著父親的棺槨,哭一陣念叨一陣,話裏滿是對孫老爹逝去的傷痛。


    到後半夜時,他經過一天的折騰,加上大半夜的哭嚎,總是常年習武也忍不住開始犯困,一聲哈切後眼皮半合,沒忍住,倒在蒲團上,沉沉地睡過去。


    這一覺他並未睡多久,估摸不過半個時辰的功夫,就聽院外傳來叩門聲。


    原本迷糊的意識,被門外那聲唿喊驚得瞬間醒。


    一抬眼,正好看到香案上,這才發覺香燭已經將要燃盡,忙新點了香。


    而在這時,門外那聲唿喊,仍舊在問詢。


    “這個時候,哪家的還在外麵晃蕩?”


    聽著門外的聲音,孫鵬舟出了靈堂,抬眼向夜幕,大約琢磨了一下時間,心道此刻接近後半夜的三更天。


    外麵那年輕的聲音,來人隻怕歲數不大。


    原本孫鵬舟並不打算開門,隻想客氣的把人支到隔壁鄰居家去,畢竟自家正有白喪,大晚上的,萬一衝撞了人家了可不好。


    但此刻正處暗夜又正逢家中無人寂寞,孫鵬舟便有些意動,心裏忽地很想跟外麵這人聊一聊。


    略微一琢磨,孫鵬舟還是打定了主意——開門!


    事出有因,爹您莫怪啊!


    孫鵬舟迴頭看了眼靈堂,心中默默對孫老爹說了聲對不起,同時腳步不停地迎上去,把自家院門打開。


    大門嘩啦啦一開,迎著暗淡的月光看去,果不其然,麵前站著一個赤袍的二十歲青年。


    “您找誰啊?”


    透過月光,看著那一頭墨色長發被玉冠束縛,孫鵬舟不難猜測出,眼前這富家公子打扮的人,怕是上城中的貴人。


    而在孫鵬舟問話的同時,何秋明也正抬眼,靜靜打量著麵前這個身穿孝服的清俊後生。


    “小哥,能否給來碗水?我這趕路實在渴得很……”


    何秋明說著話,目光已經在半開的大門內掃過。


    看著那滿院的素白,他知道這家是在辦白事,自己一個外來的不方便進去,便隻說自己坐在門外,喝口水就走。


    聽著何秋明言辭中的誠懇,再看那與自己仿佛的年紀,心善的孫鵬舟怎麽好意思拒絕。


    “您先坐這兒歇一會兒,我馬上來!”


    這天已漸漸入秋,何秋明雖是一身赤袍看著厚實,外麵也不是很涼,但夜風吹拂下,孫鵬舟卻不好讓他這麽席地坐著,忙自院內取了一個小凳子出來。


    將何秋明安頓在大門外坐好,孫鵬舟轉身迴院裏,到廚房上把坐在灶台上的鍋子取了下。


    一摸那餘溫,心道這時剛剛好。


    不一會就捧著隻冒熱氣的粗瓷大碗,走迴大門口。


    “小哥,謝謝你啊!”


    一碗溫水下肚,何秋明笑著半眯起眸子看向孫鵬舟,口中不住向他道謝。


    對於紅袍青年這不住的感謝,孫鵬舟連忙擺了擺手,給那隻見底了的大碗又續上熱水。


    “您這時打哪來呀?怎麽還趕著夜路走?”


    也許是整夜的守著靈堂,孫鵬舟感覺太過枯燥。看著捧起大碗喝水的青年,他隻想多聊幾句,也好打發這漫漫長夜。


    聽著孫鵬舟的發問,何秋明抬起頭,望了眼外麵半朦朧的月色,也不知是想到了什麽,輕輕搖了搖頭,口中低低嘟囔了一句。


    見紅袍貴公子不答話,再看那副心中有事的模樣,孫鵬舟心知自己這是問到人家不便言語處,忙嘴裏打了個茬,換了個話題聊起來。


    何秋明一邊同孫鵬舟搭話,眼神卻止不住地瞄上半空那輪圓月。


    “時候不對啊……”


    看著那被雲朵遮片了半角的玉盤,他眉頭微微蹙起,端著水碗的手指,不住地在碗邊摩挲起來。


    噔啪!噔啪……


    就在兩人守著大門口說話的功夫,隻聽遠處傳來一陣怪異的聲音。


    這個時辰,怎麽又有人?


    雖然聽著很別扭,但孫鵬舟還是能夠分辨出,那自巷子一頭由遠及近的聲響,是出自於人的跑步聲,至於為什麽會有兩種不同的聲調,他卻是搞不清楚。


    滿懷納悶間,還未等孫鵬舟探出身子扭看去,就感覺手腕被人一把抓住,同時耳邊低低的聲音響起:“別說話……”


    就在何秋明湊到耳邊說話的同時,不遠處的黑暗裏,猛地衝出一道高大的身影。


    我的天——


    當月光照在那高大的人影,準確點來說,是照在那光禿禿左腳時,孫鵬舟差點沒忍住叫出來。


    那自巷子一頭跑來的家夥,身高將近七尺有餘,按照現代算法最低也有一米八。


    虎背熊腰、寬肩長腿,再配上全身的灰色短打勁裝——這是個普通到再不能夠的跑江湖漢子。


    高大的個頭,一身緊襯利索的行頭,這同蘭溪縣裏孫鵬舟熟知的那些賣苦力大叔,沒什麽分別。


    這人除了長的人高馬大,本沒什麽其他值得矚目的地方,但是當孫鵬舟的目光,掃過大漢那沒穿鞋的左腳時,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這人沒穿鞋的左腳,滿是一片泥濘,再仔細一看,卻發現那不是泥水髒汙,而是腳底皮肉破裂後,頑強掛在森森骨掌底部的點點肉沫!


    腳底皮肉都磨沒了,他不疼麽?!


    看著衝自家飛奔來的大漢,孫鵬舟想張嘴說什麽,卻聽身旁那不知何時又站起來的何秋明,再度湊到他耳邊低低囑咐了一句。


    “別說話!”


    他說話間,那原本托著水碗的修長左掌,不知何時拽上了一根筷子粗細的繩索。


    這公子哥啥時候拴的繩子?


    看了看何秋明手裏的繩子頭,再瞅瞅對麵大柳樹上的細繩,孫鵬舟暗道,這富家公子咋還來個“絆馬索”?


    還沒等孫鵬舟想明白,就看那光著左腳的大漢,已跑近至自家門前。


    從他跑的方向看去,這人隻是要從自家院門前經過,但此刻的大門外小巷中,卻被何秋明拉起了這麽一條“拌人繩”。


    這要是絆倒了,還不得摔個大跟頭,嚴重了還還說不準得見血啊!


    想到“見血”兩個字,孫鵬舟可不能任由麵前這富家公子胡鬧下去。


    眼看天快亮了,到時候自家老爹一出門,就碰上血,這可不吉利。


    再者說,這突然出現的大漢同這位公子無冤無仇的,你栓繩子拌人家,這也說不過去啊!


    不成!我得攔著,可不能讓他胡鬧!


    “我說公子,您這麽做可……”


    孫鵬舟說著話,手就要來抓何秋明手裏的繩子。但還沒等他話說完,手還沒碰到繩子,就聽何秋明自己先歎了口氣。


    “唉!功虧一簣,白費力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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