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月曦聽聞老乞丐這句話,起初還未曾覺得有什麽不對,但仔細琢磨後,猛發現這其中有一處不對勁。


    其實,在清水縣那晚上離開大牢遇到老乞丐開始,她便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


    這位始終慢悠悠作派的老頭,在那一夜明顯變得有些焦急,他似乎恨不得立刻離開清水縣,好似有什麽可怕的事物在糾纏他。


    因為那時陳月曦對這老爺子還不是很熟悉,故而並不曾多做深究,隻是默默跟著他上路。


    但那一夜的老乞丐異常,她其實是已經留記於心中的。今夜聽到老乞丐這話,她再聯想到那一夜的反常,當下便曉得定是當晚發生某些特殊原因,令老乞丐不得不加快離開的腳步。


    想到清水縣山外上那一位,再想到女鬼以及祂背後的……


    想到這裏,她隱隱約約覺得,在當時清水縣身背後,仿佛有一隻大手在始終操弄一切。但陳月曦對於這一切卻是始終不能有任何作為,十分的無力。


    不過,當下無能為力,卻不代表以後自己毫無辦法!


    陳月曦抬頭問道:“在這裏停留太久,對您有危險?”


    老乞丐見陳月曦這麽快便反應過來,神情也是不由得一頓。說實在,他本沒覺得這小女娃能明白自己話裏的言外之意,可這丫頭卻是總令人出乎意料。


    見她道破自己話中之意,老乞丐索性也不藏著掖著,大大方方的把緣由與她說了一遍。


    “不單是此一國,應該說在這片土地上,像老頭子這樣的求道之人,皆不能久待。”


    老乞丐說話間,目光中閃過幾抹追思之色,也不知是想起了什麽。看著那跳鬧的篝火,手中竹棍摩挲之間,慢悠悠說道:“這片大地上,始終盤亙一股經年不消的玄奧偉力,對於普通生靈來說,這無形偉力便如空氣般,全然無害。


    但修行者踏進這片陸宇,便如那火上滾水,隻消時間一到,便被偉力消磨盡一身修為,從此淪落凡塵。”


    聽著老乞丐這話,陳月曦也是隨即解開心中長久以來的一個困惑。


    在明白這個世界存在修仙者,更是親眼見到老乞丐這等修行中人後,她就一直搞不清為何雍國這麽大的地方,從不曾有修仙者出現。


    從‘修真指南’中,她也了解到,修士大多都是自凡俗人中挑選而出。隻有少數的一部分,是來自於血脈傳承的修仙世家子弟。


    但這占比太小,不過前者的十分之二三。


    總體來說,修士之輩的新鮮血液,大部分都出自於龐大的人口基數之上。


    仙道中人保護普通凡人的最根本緣由之一,便是想一直從中擇取好苗子,引渡入道,傳承修行香火。


    按道理來說,雍國這片陸地之上,凡人國度眾多,不應該被修行中人忽視才對。


    現在經由老乞丐一解釋,陳月曦方才明白,因為這股無人可察的偉力存在。雍國身處的大地,完全就是一片“修士禁區”。


    心中疑惑消去,陳月曦同時又反應過來,抬目看向老乞丐。而後者仿佛知道她心中想法一般,隻是淡定的擺了擺手,表示自己無事。


    他注視著火堆,慢聲道:“老頭子我尋求上境無路,心灰意冷下便起有來這片陸地散心的想法。


    雖說我沒到那些大人物的境界,但扛著壓力在此處轉轉,還是無有大問題的。


    誰曾想到,居然能碰上你。”


    望著陳月曦那灰撲撲的小臉,老乞丐伸出手接下一片從上方掉落的灰色樹葉,看著上麵複雜細膩的葉脈紋路。他覺得仿佛此刻的自己就像這片落葉一般。


    最終隻能落得個沒入塵泥,同大地歸為一體。


    將那片葉子拋出,他繼續道:“老頭子活了一大把年紀,雖說衣缽倒也有徒弟繼承,但那一個個的循規蹈矩,鮮少有你這般通透靈秀的。


    在頭一次見到你時,我就覺得很驚訝。畢竟在這等無靈之地,偉力籠蓋下,生靈全數都隻能淪為凡俗,可現今居然會出現你這樣有資質踏上修行之路的,實在是罕見。”


    話說到一半,仿佛是想起了什麽,老乞丐一拍腦袋:“哦,對了!還有那個小女鬼,也是挺有機緣的,可惜走了歪路,注定不得長遠。”


    今晚也不知是怎麽,老乞丐忽然打開了話匣子,搖身變作個話嘮,絮絮叨叨的說了許多這半年來,始終不曾提及到的,關乎修行之上的各種事情。


    對於老乞丐這異常的表現,陳月曦隱約猜到什麽,但也不多說,隻是靜靜的傾聽著。


    一旁,不知何時迴來的墨盧趴伏在陳月曦腿邊,那雙支愣著的耳朵一晃一晃,似也在認證傾聽老乞丐對修行界的介紹。


    這本該是毒障害蟲遍布的死寂森林中,一老一少外加一條黑狗,卻是如同尋常家的爺孫一般。悠然自得的倚靠在樹下,乘著火光聽著老人不住打開的話匣子。


    ………………


    那一夜,毒林中的話嘮仿佛是在天亮時分變了個人一般。老乞丐再次變成那副吊兒郎當的模樣,一路瘋瘋癲癲帶著陳月曦攀登天險山脈。


    朝陽升起後,陳月曦二人一犬花了大半天時間越過毒林,隨即便踏進那雍國老百姓聞之色變得天險之中。


    因有毒林的遮擋,加上那常年不肯化散的雲霧盤亙,導致外界的人對這龐大山脈永遠都隻停留於無盡的遐想中,並不曾看到真正模樣。


    而陳月曦和墨盧,不但是安然見到這片雄壯山脈的廬山真麵目,而且還在老乞丐的庇護下,安然攀登上這座高高入雲的龐大山群。


    陳月曦前世,也曾遠遠地望到過那被稱作第一高峰的雄偉所在。但它若與如今此世的這山脈比起來,竟是要生生矮上一頭不止。


    因有這位老神仙的存在,一路上雖說因攀登山地有些疲累,但大體上確實未曾遇到什麽致命的危險,甚至墨盧有時跑出去,還能帶迴些模樣千奇百怪的獵物。


    這一日,陳月曦終於踏上雄偉峰頂,在聲聲粗喘中,她與吐著舌頭的墨盧一同眺望遠方,齊齊看向那雍國東方之外的模樣。


    在真正登上天險高峰之前,陳月曦曾遐想過好幾次,自己究竟會看到什麽。


    她的第一猜想,看到的會是一片汪洋大海。


    但隨即又覺得,這是不可能的。


    畢竟前世的地理,不能用在如今這個充滿玄幻色彩的世界上。她倏爾又覺得跨過這龐大山脊後,那東方更遠處存在的應該是一望無際的平原,或者是更龐大寬廣茂密的山林地野。


    但事實上,當親眼望到山脊之後的東方更遠處時,她不由得呆愣住了。


    一旁始終氣定神閑,半點沒有疲憊模樣的老乞丐,仿佛是早就預料到陳月曦會失神發愣。他也不去打擾,隻是拄著破竹棍,伸出的左手撫摸自己灰白色的胡須,一雙老眼同樣凝望著那東邊天幕上的一輪大日。


    震撼!


    陳月曦的腦海中,各種形容詞匯想來無數,但歸根結底下來,隻有這蒼白無力的兩字才能完美形容她此刻的心情。


    眼前所見的天險之後,沒有那想象裏的寬廣大海,沒有那揣測中的荒野平原,也沒有那假設的,一望無際看不到邊緣的無盡山梁。


    入目所見的遠方,是一道深淵。


    一道深不見底,亦望不見對岸的無匹寬大且悠長的天塹。


    高大山脈迎著朝陽漸漸披上金光外衣,從這山巔望去,遠遠便瞧見山下大片森林鬱鬱蔥蔥宛若碧色海浪,風吹而過,沙沙樹鳴聲響,每一片綠葉皆在飄動,遠觀而來恍若浪潮湧動。


    跨過林間再往遠處看去,是一片毫無生機的沙礫石灘,而在其深處的廣袤大地上,不知是被誰撕裂開一條龐大到不見邊際的傷口。


    這龐大裂口的四周,還存有些許細小的渠痕,此刻正隱隱散發陣陣渦旋氣流,卷食著塵霾沙礫,不斷吞噬其中。


    這傷口貫穿縱向南北,也不知是由北向南而展,還是由南向北而往。


    這裂穀之龐大,已經不能用肉眼來觀瞧。


    陳月曦視線能看到,僅僅是自己身處的這半邊天險山脈所在的州陸地塊。


    在那破開半邊的廣闊大地上空,高懸的一輪大日照耀之下,僅僅能所見的,也隻是自己這邊的風景。


    至於那深暗峽穀的對岸是什麽模樣,卻是怎麽也看不清了。她目力所及能看到的,也隻是一片連接天地的灰藍色霧塵。


    “我第一次看到時,也是如你這般。隻不過,我是站在對岸,遠眺此間。”


    站在陳月曦身旁,老乞丐手中的破竹棍,此刻在朝陽的映照下,閃爍起一縷一縷的金芒。上麵仿佛被鍍了一層純金的色澤,十分的好看。


    他知道,此刻眼前震撼的這幅畫麵,任誰看到都隻覺得有莫大衝擊力在撼動心神。


    當時的自己,在頭一眼望到這宏偉之觀時,隻覺得心神震蕩的,全身法力運轉都不順暢。


    但此刻對照陳月曦就發現,對方僅僅隻是視線失神了片刻鍾,便很快的調整好有些紊亂的唿吸,同時目光中的悸動之色飛快隱去。


    這小丫頭!


    將自己年輕時看到此處的模樣與這小丫頭一比,老乞丐發現當時的自己竟然不如這個十四歲的黃毛丫頭,內心不由得浮上一陣挫敗感。


    但這挫敗也僅僅是一瞬間的是,他便調整好心緒。重新抬頭凝視遠方,同時在陳月曦不可見的視角中,老乞丐正單手掐動一個法決,也不知是在做些什麽


    對此毫無所覺的陳月曦也休息夠了,重新站起身,側目望向一旁的老乞丐,問道:“這是天然形成,還是……修士的手段?”


    若這是天然形成的,她頂多是震撼一下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可若是後者……


    一想到小小的人軀在修行之後,居然能爆發出如此毀天滅地、改換山河的龐大力量,她不由得感覺到後背有些發麻,同時內心中浮現起一層久違的激動感。


    她記得自己上一次有亢奮心緒時,還是在研製吳媽給予的密藥方子時,發現一種前世未曾得解絕症的古法。


    並不清楚陳月曦心中想法的老乞丐,隻當她是被麵前這雄偉一幕所震撼,並未曾深究。


    “此處形成緣由,要追溯少說得至萬年之前。”


    聽著她問起此天塹的來曆,這位老神仙摸著胡須的手一頓,仿佛是在組織語言般,良久之後才跟她提起一段過往秘辛,“不光是這一處天塹峽穀,包括籠蓋在此州陸之上的無形偉力,都是在萬年之前才生有,並非亙古綿延。”


    老乞丐說到這兒,又反問了陳月曦一句:“你對雍國過去,或者說生養你的此方地域了解多少?”


    聽得老乞丐的問題,陳月希略微思索一番,說道:“有跡可查的古史,隻說庸國立國於數百年前。更早時,這片大地諸王並立,史書記載並不多。反而那些被挖掘出的仙篆文裏,曾提到過些許龐大國度的存在。


    但根據我的了解,這些所謂的龐大古國也頂多是存在於數千年之前,距離您所提到的萬年乃至更久遠,那是相差太過懸殊。”


    對於陳月曦模糊的迴答,老乞丐並不意外,但那認得仙篆文一事,還是令他在心中對陳月曦的印象又加深了一分。


    畢竟在如今這個時代,不論是封閉角落的雍國還是外方修行界的小後輩們,大多都沒人會花心思了解那繁雜的古字。


    “看不出來,你小丫頭還挺博學。”在仙篆文一事上,老乞丐並沒有多過留心,隻是摸著胡子望著遠方深穀說道:“你所說那些古國、諸王之事,老頭子我不清楚,但萬年前的事,倒是可跟你說道說道。


    不過在這之前,老頭子有一事要提醒你。”


    說著話,老乞丐再度正了正神色,對著陳月曦一句一字的囑咐道:“出了外間,你萬萬不能提起自己來自這片修行禁區,一但叫有心人得知,對你不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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