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家的大宅修建在百年之前,風格酷似陳月曦前世三輩子都買不起的四合院,前後加起來有七進之多,再並合左右的跨院與後方花園魚池。


    這般恢宏的豪宅,在清水縣裏可是排得上前幾號。


    此刻,陳府三進院落內,正坐在臥房中的陳夫人,正等來了從繡樓來的吳媽。


    “曦兒想學醫術?”


    聽到吳媽的來意,陳夫人略感詫異。


    自己這個幼女是什麽脾性,她最是清楚,雖說因一個多月來的病魔折騰,讓她那脾氣改了不少,但本質裏,這孩子可還是一個跳脫的性子。


    這三天兩頭,陳月曦沒事就跑到院子裏去閑逛,陳夫人不是不知道,隻是裝作不清楚,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過去了。


    但今天一聽吳媽提起,自己這個平日裏無法無天的小丫頭,居然要和她學醫,這令陳夫人感到大為不解。


    “能跟姐姐你學一兩手醫術,那是曦兒的福氣,可這丫頭的性子你也知道,我就怕她是一時興起。”


    對於陳月曦想學醫術這件事,陳夫人並不反感,她唯一感到擔心的,就是自己這個幼女,又是那靈光一閃的興起。


    等到這股新鮮勁頭過去,怕是又要嚷嚷著不願意,整天跟在自己身後賣慘。


    要是旁的事也就罷了,但涉及到吳媽,這個自己十分敬重的姐姐,陳夫人便不由得多了顧慮。


    吳媽仿佛是看出陳夫人話裏的意味,低頭沉思一瞬後,方才抬頭迴話。


    “夫人,我看三姑娘這性子,一個多月來收斂了不少,像是不再從從前一般。”


    相較於陳夫人,吳媽跟陳月曦相處的時間,還是比較多一些。


    尤其近一個月來,自己多次為她診治時,那說話時的語言氣態,同從前雖說不是判若兩人,但卻是少了那分驕狂。


    如果不是細心的吳媽,發現陳月曦的很多小動作,還是同以前一般無二。


    她都要懷疑,麵前這個三姑娘是不是被人掉包了。


    畢竟從前的三姑娘,可是出了名的混世小魔王,在家裏那是螃蟹腿兒——橫著走的。


    但因著一個多月前,那次風寒之後,吳媽就發現三姑娘的性子,收斂了不少。


    甚至府裏很多人,私下都在傳三小姐因為這次的風寒,性子小了不少。


    “夫人,我看小姐這次,怕是認真的。”


    迴想起當時,陳月曦向自己提出學醫時的目光,吳媽恍惚之間,仿佛通過那雙黑色的眼眸,看到多年前的自己。


    當時她也才八歲出頭,家裏世代的行醫,令她自小耳濡目染,對草藥精通。


    但雙親與祖父母,卻是並不願意讓她一個小姑娘,整日拋頭露麵的當一個女郎中。


    “行醫救人,懸壺濟世,這是我的想理想,我選擇了這條路,就不會後悔!”


    迴憶當年,站在祖父母麵前信誓旦旦的幼小身影。吳媽恍惚之間,眼眶中略帶了些許的濕潤。


    光陰彈指瞬過,雖是撫平了傷痛,可有些事卻是記掛在心,一輩子不敢忘懷。


    當年家中遭逢大難,最後隻剩自己一個人活下來,如果不是陳老爺的救命之恩,她恐怕早就隨著爹娘與夫君、幼兒下到九泉之下。


    “姐姐,你又想起過去了。”


    多年相處,陳夫人在看到那眼中的略帶淚光時,她就知道自己這個朝夕相處,名為主仆,實為姐妹的吳媽。


    又一度,想起過去那段悲涼的往事。


    人之一生,四大悲苦。


    其一,幼年失母。


    其二,青年喪父。


    其三,中年喪偶。


    其四,老年喪子。


    人生四苦,雙親夫兒一夜俱亡,怎能不叫人心傷?


    看著吳媽淚眼婆娑,陳夫人趕緊轉移話題。


    “姐姐,夫君他早就說過,要為你開一間醫館,在陳家呆著,實在是屈才。”


    吳媽當年來到陳家時,正逢陳夫人產女,當時難產的她本來是半隻腳踏入了鬼門關。


    但多虧麵前這精通醫術的人出現,才救迴母女倆的一條命,更有了如今這一家子的和樂。


    陳老爺當時也是沒想到,自己善心一發,救下的女子居然精通醫術,還救下了自己懷孕的妻子。


    縱然是事隔多年,如今陳夫人兩口子每每迴想起,當時的生死一遭,總是忍不住地念叨著,好人有好報。


    “當年姐姐你來到陳家時,老爺就說要為你開一間醫館,可你堅決不從,如今趁著曦兒學醫這事,姐姐別在推辭了。”


    陳夫人說話間,身邊有眼色的丫頭已經悄悄退下,取了一隻深紫色的小盒子過來。


    那盒子中的東西,是當年陳夫人母女倆平安時,陳老爺做主命人盤下了一間鋪子。


    本來想要送給吳媽當醫館,但對方卻堅持不肯要,一心隻想留在陳府為仆為奴。


    按吳媽的話說,救命之恩,她以此生報答,其他的不敢再想。


    其實陳夫人兩口子心中清楚,這是吳媽心灰意冷,不願再出現外人麵前,隻想靜默一生。


    若非報答陳老爺的恩情,她隻怕是要當時,就要落了頭發,出家去。


    雖然吳媽表達要為仆為奴,但陳夫人兩口子,根本沒有為她置辦奴籍。


    換而言之,在陳府中,吳媽雖名義上是下人,但卻是唯一的自由身。


    因為吳媽的堅持,陳夫人兩口子也不好太過強硬,便把這事暫擱了下來。


    但誰曾想,這一擱置竟是十多年過去。


    如今,趁著幼女想學醫的機會,陳夫人再次舊事重提,把這房契取了出來。


    在陳夫人兩口子眼中,吳媽那高明的醫術,屈居陳府實在是浪費。


    而且他們都知道,吳媽內心裏,其實十分希望自己能夠懸壺濟世,廣開杏林。


    但說到底,還是吳媽自己心結未開,不願走出陳府。


    如今,借著自己幼女學醫的這個天賜良機,陳夫人想嚐試一下,令自己這位好姐姐,走出心中掛礙。


    “夫人!”


    望著木盒中那一張字紙,率先映入眼簾的,就是“房契”,這兩個兩個明晃晃的大字。


    捧著手裏的木盒,吳媽想要張嘴說些什麽,但抬起的目光對上陳夫人時,卻始終再也說不出什麽。


    恍惚之間,她仿佛看到那在記憶中,早已模糊的麵容在眼前依次浮現。


    父母、夫君、幼兒……


    眼中的淚水積蓄,過往場景依次浮現。


    手捧木盒,吳媽良久之後才發出一聲長歎。


    斯人已遠,徒留傷痛亦是無用。


    春秋數十載已過。


    我……當真該放下了。


    良久之後,在陳夫人欣喜又不舍的目光中,吳媽點了點頭。


    房契一收,吳媽這便是做好了打算,要將自家醫館的招牌重新開出來。


    也就代表,陳府從此將少一名下人吳媽,而清水縣則多出一名醫館中的女郎中。


    正當陳夫人欣喜時刻,門外傳來了小廝的高聲:“夫人,舅老爺到了!”


    聽到這話,陳夫人麵上一喜。在謝丫鬟的攙扶下,趕忙站起身向門口迎去。


    “姐姐!”


    看著跟在身側的吳媽,陳夫人與她對一個眼神,便明白她心中的想法。


    今日過後,陳家下人吳媽就不存在了。所以,今天她要當好最後一班值。


    清楚吳媽的想法。陳夫人笑著拍了拍他的手,樂嗬嗬的道:“那今天,就再辛苦吳媽一日!”


    聽著陳夫人這話,吳媽臉上也是露出一抹笑容。


    “是,夫人!”


    ……………………


    “姐,你對大舅有多少了解啊?”


    繡樓內的兩姐妹正在說話,就聽門外的下人報,舅老爺到了。


    陳月曦趕忙撩開被子下床,出門想去迎接。


    在這繡樓裏,死死憋了自己一個多月,可算能出去放個風了!


    “你大病剛好,可別再出去見風了!”


    仿佛已經預料到,陳月曦的動作,陳月娥直接一個反手,把人按迴床上,對著四周守著的青蘭幾個丫鬟吩咐道:“把你們小主子看好,可不許她亂跑!”


    “姐姐!”


    眼看自己出門遛彎兒的大計,馬上泡湯,陳月曦也想再努力爭取一番,但對上陳月娥那雙似笑非笑的目光時……


    好吧!我不出去!


    “乖乖待著,舅舅那邊娘親自會去解釋。”


    說罷,陳月娥又叮囑了一番,便轉身下了繡樓,出門去了。


    “來也匆匆,去也匆匆,連口茶都沒喝上啊。”


    看著黃竹端過來半溫的茶水,陳月曦輕抿了半口,隔著窗台望著那走出繡樓的身影,低低地歎了口氣。


    這個世界的大家閨秀,也是不容易啊!


    其實陳月娥來的時間並不長,連半盞茶都沒有。


    身為家中長女,如今母親主持中饋,又逢娘家來人,她作為出嫁女迴來自是要幫忙的。


    能夠抽空出來看看小妹,已經算是她忙裏偷閑了。


    正當陳月曦胡思亂想著,就聽繡樓下,傳來一陣腳步聲。


    抬眼看去,就見一個身穿同青蘭二人一般衣服,布料卻是紫色的丫鬟,跑上來。


    “紫梅,母親可是同意了?”


    看著自己的大丫鬟紫梅,捧上來一摞厚厚的書冊。陳月曦就知道自己方才求吳媽的事,八成是同意了。


    待從那書冊上抽出一本,陳月曦打眼一看,果不其然,那書冊上寫著三個陌生的大字——《佰草集》。


    “小姐,夫人說同意您學醫,這是吳媽叫我給您帶來的,說是讓您先認識認識藥材、穴位,其他的等晚些,再慢慢教您。”


    隨著紫梅的說話,那一本本書冊在陳月曦麵前的小桌上,依次鋪開。


    看著桌上,四五本醫書。簡單用眼一看,發現這上麵的字通過比對原主的記憶,都能認得,陳月夕這才鬆口氣。


    還好有原主的記憶,要不然我可要變成文盲了。


    原主雖然是個小魔王,但陳老爺兩口子,卻是並沒有一味的驕縱她。


    自原主四歲開始,家裏便請了先生教導她,不論是看書識字還是棋樂畫舞,樣樣都不曾落下。


    如今陳月曦頂著這副十一二歲的少女身子,雖說不能是把此世的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但提筆就畫、彈琴可舞,還是沒什麽問題。


    “才十多歲的孩子,就天天有這麽豐富的娛樂活動,有錢人家的大小姐,還真是不好當!”


    一邊翻看著手上的《佰草集》,陳月曦一邊整理著腦海中,關於原主那琴棋書畫各類技藝。


    見自家小姐看書入迷,青蘭、黃竹兩個小丫頭對視一眼,悄無生息地退了出去,立在繡樓二層的門邊,不再出聲。


    ………………


    陳府正廳內——


    “哥哥!”


    伴隨著陳夫人那帶著驚喜的聲音傳入,坐在廳堂內品茶交談的三人,這才尋聲向門外看去。


    “娘!”


    看到自家親娘,被姐姐扶著從門外走進。作為陪客,始終站在陳老爺身側的陳英傑,立刻迎了上去。


    “哈哈!四妹多年不見,可安否?”


    看到多年不見的妹妹,許白皓也是站起身,笑嗬嗬的在衝著自家小妹走去。


    看著被侄兒侄女扶著的中年婦人,許白皓心頭也是五味雜陳。


    時隔多年不見,自己記憶中那嬌小的少女,如今鬢角也有了些許白發。


    看著麵前青春不再的小妹,許白皓仿佛又迴到了過去,那兄弟姐妹還未曾分離時的歲月。


    許白皓沉浸迴憶中,對麵的陳夫人也沒有好到哪裏去,再看到兄長時,壓抑的情感哪裏忍得住。


    “你們當真是狠心的,這麽多年也不來看看我!”


    “要不逢年過節,看到來往的禮單,我都覺得家裏不認我這個女兒了!”


    “母親走時我都未能去送,當真真是不孝啊!!”


    望著麵前,比記憶中蒼老了不少卻依舊很精神的長兄。陳夫人眼眶中略濕潤,說話的聲音也帶了哽咽。


    人往往就是這樣,多年不見的親友再度會麵時說說笑笑,還再其次,哭鬧的倒是占了多數。


    許白皓與陳夫人兄妹多年沒見,三兩句話過後,二人便抱頭痛哭在一起。


    邊上作為子女的陳英傑、陳月娥二人,見自己母親如此哭泣悲傷,作為女子的陳月娥,也不由得用手帕揉了揉眼角。


    “好了!好了!大好日子,一家子哭哭啼啼的,像什麽樣子。”


    但兄妹倆人哭得差不多,陳老爺這才上前勸解起來。


    “大舅兄一路辛苦,夫人可收收眼淚,先好好招待才是!”


    聽到自家夫君這話,陳夫人這才破涕為笑,趕忙拉著自家兄長,往正堂之後吃飯的花廳走去。


    “多年不見,小妹今日可要陪哥哥好好喝幾杯!”


    “那是自然,不過兄長的酒量可別和少年時一般。”


    “你這是在挖苦為兄?”


    “哈哈!小妹哪裏敢啊!”


    陳老爺:…………


    陳英傑:…………


    陳月娥:…………


    看著那已經消失不見的母親與大舅,陳老爺與一雙兒女大眼瞪小眼,過了好半天才聽陳英傑尷尬的問了一句。


    “爹啊,娘是不是把我們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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