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禦花園裏搬來了不少菊花,為園子裏增添了不少秋意,其中還有幾盆稀有的綠菊。


    蕭貴妃本來是要辦一場賞菊宴,但上次參加茶會的夫人大多數都以身體不好的由頭推脫了,剩下的也沒有給出明確答複,這場賞菊宴也不了了之。


    夜靈犀站在其中一盆綠菊前,目光從碧綠的枝葉移到碧綠的花蕊上,葉子是較深一點的碧綠,花蕊是較淺一點的碧綠,湊近過去,還能聞到一點兒清涼的香味。


    “這是花房今年才培育出來的。”夜淩絕說著走了過來,穿著一身銀白色錦緞,在秋意的浸染中,身姿愈發顯得清俊冷逸。


    夜靈犀轉身行禮時,他笑問道,“什麽時候跟我這麽客氣了?”眼底浸潤了點冷寂的光,似是無奈又似落寞,夜靈犀沒話答,想著說些什麽,見對方伸手過來,她往後一躲,像是條件反射一般,下一刻反應過來後不免有點訕訕,像是將對方當成了什麽洪水猛獸,夜淩絕也微微怔愣了一下,又上前替她拈起頭發上掉落的一片花瓣。


    夜淩絕瑩白的雙指間夾著一片橢圓形的小花瓣,邊緣微微皺起,顏色很是鮮紅,像是秋風掃過枝頭時還剩的一點鮮豔明媚,如今也悄無聲息地落下了。夜靈犀看了看,不知道在哪兒沾上的,看形狀和顏色有些像紅梅,不過這才入秋,哪兒來的梅花,目光落在不遠處一株海棠花上,枝葉見還掩映著零星的幾點紅豔豔。


    “今日天氣還不錯,要不要去練箭?”夜淩絕道。


    夜靈犀抬頭看了看澄澈高遠的天空,光線似乎都變成了一種透明的質感,照在人身上,沒有一絲焦躁的氣息,心境也變得平和清淡,就想懶懶地沉浸在那團澄澈的天光中,任思緒自由飄蕩。


    見夜靈犀仰頭望著天空出神,夜淩絕微微一笑,過了會兒,他說道,“當心脖子酸。”夜靈犀這才意識到脖子有點酸麻,左右扭了幾下後,眉眼間帶著幾分慵懶,聲音也顯得有幾分懶懶的,“二哥哥自己去吧,我就在這兒看看花散散步。”


    夜淩絕想了一下,道:“要不要出宮去看看花散散步?”


    夜靈犀聽得心思一動,這些日子宮中也無事,尚書房也放假了,秋意也一日濃勝一日,白晝逐漸縮短,她夜裏睡得長,白日裏也不興睡午覺了,總覺得精神有幾分懶懶的,看人也覺得有幾分懶懶的,除了去長樂宮看望她大哥哥,幾乎沒怎麽出過門了,偶爾一次去找習目先生討教,沒想到蕭雲也在那兒,她差點忘了兩人是師徒,坐在一塊喝喝茶下下棋也在情理之中,觀棋不語,她就在那兒靜坐著看兩人下棋,半天也沒人說話,不過茶還是不錯的,口感很是輕醇,不知道是用什麽水泡的。雖然比平時少動彈了些,不過每日的紮馬步倒是沒落下,現在紮上半個鍾頭對她來說遊刃有餘,今日聽鈴鐺說禦花園裏搬來了好多菊花,其中還有綠色的菊花,她才在好奇心的驅使下出了門。


    半個鍾頭後,夜靈犀坐在馬車裏出了宮門。


    馬車路過一個花貪時,夜靈犀看到兩個熟悉的身影牽著馬在前麵走,她立刻讓冬墨停車,還沒停穩她就準備跳車,下一刻胳膊肘就被另一隻手拉了迴去,迴頭正好對上那雙微微嚴肅的桃花眼,夜淩絕說了一句,“急什麽。”語氣雖未帶嗬斥之意但聲音略顯冷寂,等冬墨把馬車停靠在路邊後,又將腳蹬放下後,她才在冬墨的照看下踩著腳蹬下了馬車。


    鞋底板剛踏到微冷的地上,她就撒開腳丫子追上了前麵牽馬的兩人。隔著幾步遠又放慢了腳步,悄悄蹭了過去想聽聽兩人在說些什麽。


    宴斐微微往後側了一下視線,隨意說起一句,“現在都放假了,也不知道公主在幹什麽,我猜這會兒肯定在繡花呢。”


    蘇時微微一笑,白玉無瑕的氣質在舒冷的秋意中宛若一抹和煦的春風。


    聽說自己在繡花,夜靈犀癟了癟櫻桃小嘴,心說姑娘家就一定要繡花嗎,就不能幹點別的了?她特意咳了兩聲,兩人迴過頭時,她假裝偶遇的樣子,若無其事地打招唿道,“蘇哥哥,晏哥哥,好巧啊,你們要去哪兒啊?”


    “公主怎麽出來了,該不是偷溜出來的吧?”宴斐帶著點戲謔的語氣道。


    夜靈犀理直氣壯地說道:“我先問的。”


    “我們去郊外騎馬,等會兒還要在河邊抓魚烤著吃呢。”宴斐道。


    夜靈犀當即表示她也要去,宴斐笑問她會騎馬嗎,夜靈犀小嘴一鼓,頭也不迴地走到馬鞍邊,宴斐兩步跨了過去在邊上看著,她準備伸手摸摸馬脖子順順毛,和宴斐的這匹銀鬃馬拉進一下距離,手還沒伸出去就被一個聲音喊住了,冬墨匆匆過來道,“公主,這馬野性難馴,免得傷了公主。”


    宴斐微擰了一下劍眉,視線掃了一眼停在不遠處的一輛馬車。


    “你迴去跟二哥哥說一聲,不用等我了,等會兒我自己迴宮。”夜靈犀道。


    冬墨有些為難道:“公主一個人迴宮怎麽能行,”


    “我會送公主迴去的。”宴斐打斷道。


    冬墨客氣地說道:“公子您送公主迴去就更不妥了,奴才還是先迴去問問殿下吧。”又對夜靈犀囑咐道,“公主您先別走,奴才去去就迴。”


    “二殿下管得還挺寬的。”宴斐掃了一眼冬墨離開的背影,嘴角掠過一絲譏冷的笑。


    蘇時溫和道:“二殿下是兄長,自然會為公主考慮周全一些。”


    宴斐不置可否,夜靈犀問銀鬃馬叫什麽名字,“踏雪。”宴斐說出這兩個字時,語氣略帶凝滯,眼神裏帶著一種隱約的哀痛,神情也微微沉了下去,像是想起了記憶中某張模糊的麵孔,那個從他三叔口中聽說了無數次的人,那個人如何如何厲害,能一箭射死老虎,十六歲就封了將軍,血戰赤峰嶺,大破函穀關,締造著一個又一個戰爭中的傳奇故事……他聽著那個人的故事長大,他憧憬著那個人,曾無數次地渴望能從那個人口中得到一句誇讚,但這卻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奢望,因為那個人是他的父親,在他還沒記住那張臉是什麽樣子時,人就已經長眠於地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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