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容顏俊美, 身著白色華服,腳踏白色登雲履, 氣質高華如皎皎皓月,無需言語便仙氣四溢。


    這副打扮的人他隻認識一個。


    上古神獸,白澤。


    仔細想來,自洪荒末期, 竟然已有上萬年不曾再見。


    的確算得上「舊」識。


    黃帝原本正等著應龍的反應,聽了白澤的話,有些詫異地轉過頭:「白澤, 你是助戰我軍的古神,是人族座上的貴賓,無需恪守這些繁文縟節,若不嫌棄,便同應龍一般稱我軒轅。」


    白澤搖了搖頭,笑得和煦:「既是助戰,我是客,你是主。既有規矩在先,便不應隨意打破。」


    一如往昔,言笑晏晏,溫和有禮,毫無破綻。


    *


    水墨揮灑,筆走龍蛇。


    白澤看了眼畫上栩栩如生的雚疏,放下筆,披了身鬥篷,走出軍帳。


    擔架穿梭在軍營裏,上麵躺著一個個被戰友從戰壕裏救出來的殘兵。


    斷胳膊短腿都算輕傷,嚴重些的,形狀已經有些模糊。


    若是理智些的人,便應當知道,像這樣的傷患,莫說不太可能救活,就算救迴來了,餘生也隻能落得個生不如死的下場。


    可這樣的人在擔架上並不是少數。


    隻要是戰爭,必然會帶來傷亡,這是在奔赴戰場前就應該知曉的道理。


    這些人卻好似恨不能接受,哪怕冒著烽火狼煙、搭上自己的性命也想要救迴已經無可挽迴的東西。一個個人跪坐在擔架旁,握著一隻隻傷痕累累的手,眼淚在臉上匯成細細的、不多時便會幹涸的溪流。


    白澤看了會兒,蹲下身來,擦掉一個女孩臉上的淚痕,朝她笑。


    女孩哭得更厲害了,斷斷續續哆哆嗦嗦說了許多許多話。


    什麽鄰村的二黃、瘸腿的叔叔、臥倒在床的弟弟、擔架上不肯閉上的眼睛。


    白澤耐心地聽完,摸了摸她的頭。


    女孩終於不哭了,臉頰紅紅地看著他。


    白澤又摸摸她的頭,站起身來,擦掉身上被女孩蹭上的灰,一路含笑往迴走。


    許多人向他打招唿,他都一一應了。


    若有人急匆匆駕著擔架朝這邊過來,白澤便會側身讓他們通行。


    走著走著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那個仙族仙官又來了。


    這次帶來的是三百年結一次的天界蟠桃,快有半個這個仙官的年紀那麽大了。


    他是上古神祇,自然也是要給他的。一次給了兩個,又大又圓,尖尖的頂l端紅艷艷的。


    白澤溫聲道了謝,慢慢收起來,還沒轉過身,突然聽到那個仙官問:「白澤大人,這次你又要把我送的水果扔到哪裏去?」


    白澤道:「自然是吃進肚裏去。」


    仙官道:「那白澤大人就再多拿兩個去吧。」


    白澤道:「為何?」


    仙官道:「應龍大人這次又沒出軍帳,小仙便把給他的留給了你。」


    白澤含笑收了,轉頭都拿去餵了豬。


    三百年的蟠桃又如何,於他而言也隻是野果。


    你們這些豬,要是因此修成了豬仙,可記得要在應龍麵前說我的好。


    他把桃核踢得遠些,慢慢站起來。


    有一天,黃帝來到他軍帳時似乎有些憂心忡忡,白澤看了他幾眼,給他倒了一杯茶,溫聲道:「黃帝陛下因何心神不定?」


    黃帝端起茶杯,也沒心思喝,隻是一直放在手裏:「此次應龍率軍相救妖皇,妖皇率妖眾脫逃,致使我們折損許多人手……應龍也因此負傷,後幾日恐難再領兵。」


    白澤聽了,沒什麽反應。


    行軍打仗,受些傷很正常。


    按他對應龍的了解,幾天能好的傷根本就算不得什麽傷。


    過了一會兒,白澤放下筆,說:「畫好了。」


    黃帝放下茶杯,走到桌前,慢慢翻閱起新繪製的精怪。


    有好幾個都是之前遇到過的,當時不知應對之法,沒想到竟然如此簡單。


    可最後一隻名喚滑魚的妖怪好似受繪製之人心情影響,收筆很是毛躁。


    他看了好一會兒,抬起頭的時候,白澤已經離開桌前,背對他站立著,不知在想什麽。


    第二天,黃帝再去的時候,桌上放著一個小小的藥瓶。


    打開瓶蓋,清香撲鼻,聞之心曠神怡。


    他沒問,白澤也沒有解釋是用來幹嘛的,隻是一邊著精怪圖一邊同他間或聊兩句。


    白澤永遠是體麵優雅的,哪怕隻是有一搭沒一搭地搭著腔,都不會讓人有被他刻意敷衍的感覺。


    臨走的時候,白澤叫住他,拿起那個藥瓶。


    說,拿給應龍。


    話語間竟然有說不出的生硬,有些咬牙切齒的模樣,連總是和煦的神情都收了迴去。


    他替應龍道謝,白澤聽了卻笑了,又換上端方神色:「都是為了剷除魔患,還三界清正,互相幫助也是應該。」


    黃帝拿著藥瓶迴到營帳。


    平日裏都是他睡在床鋪上,應龍在帳篷另一角打地鋪。


    此時應龍正背對著他並膝坐著,已經脫下半邊上衣,汗津津的黑髮都縷到一邊,下半身一層層的衣擺在地鋪上散成一堆,正提著一壺烈酒往傷口上淋。


    他的腰線竟然很蜿蜒,露出來的一邊腰窩深得能放下一粒珍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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