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舅公在屋裏聽到鞭炮聲響,知道是迎親來了,忙讓齊韓關緊大門。誰知等了半天,隻聽外頭歡聲笑語,卻不見有人敲門,心裏不由詫異,便讓齊韓將門拉開一條縫往外看。


    秋暉瞧得真切,一把銅錢撒到院子裏,那些小孩子兔子般飛快地躥了進去,齊韓再想關門已經關不上了。


    楊峼跨進門檻,站在院子當間對著正房朗聲道:「小婿楊峼特來迎娶阿楚姑娘,還請高抬貴手。」


    表舅母這是頭一次見楊峼,不顧天冷,將窗戶推開半扇朝外望,見他身體筆直如鬆,麵目周正疏朗,穿身嶄新的大紅喜服,真正算得上儀表堂堂氣宇軒昂。


    心裏先就有了幾分喜歡,對陪伴齊楚的幾位姑娘道:「待會兒別十分為難人家,略略考問幾句就開門。」


    表舅母不囑咐還好,一囑咐那些姑娘反倒存了捉弄之心,這個問:「外頭公子,你說真心求娶阿楚,不知有幾分真。我且問你,若是你荷包裏隻剩下五文錢,是留著買米還是給阿楚買花兒戴?」


    另一個又問:「我這裏也有題目,你說阿楚眉頭有痣還是腮旁有痣?阿楚穿幾寸的鞋子,五寸還是七寸?」


    楊峼本來是準備了詩文的,那曾想姑娘們專門這種刁鑽題目,他雖見過齊楚幾麵,可真沒仔細瞧過她的相貌,更沒見過她的腳。


    支支吾吾哼哼唧唧地一個問題都沒答對。


    最後迫不得已,衝著東次間窗口,工工整整地揖了兩揖,又喚三聲,「好姐姐」,才如願迎了阿楚迴府。


    夜裏安歇時,楊峼便盯了齊楚瞧,從眉頭到下巴一寸寸地看,隻把齊楚看得麵紅耳赤心如擂鼓,才低聲道:「你那些姐妹真是欺負人,你臉上根本沒有痣。」


    齊楚不由笑出聲,楊峼趁機吻住她,將她口中津液嚐了個夠,又去捏她的腳,伸出手指仔細量過,「不是五寸也不是七寸,約莫著該是六寸半……不行,今兒是我虧大了,你得補償我,我不求你喊我幾聲好哥哥,你喚我兩聲阿峼。」


    齊楚麵似紅霞,鴉翎般濃黑的睫毛輕輕地顫了好半天,才聲如蚊訥般道:「阿峼!」


    她聲音本就柔,此時帶了羞意,更覺嬌軟,尾音還有幾分顫,像是細軟的羽毛掃過楊峼心頭。


    楊峼心癢難耐,低應一聲,覆在她身上。


    一夜纏綿一夜溫存。


    第二天敬過媳婦茶就是認親。


    認親在凝碧樓,就是之前文定伯賀壽時,德慶班唱戲的地方。


    凝碧樓地方大而且敞亮,牆角擺了四隻大火盆,整個屋子溫暖如春。


    楊府眾人都到了,而毛氏作為楊峼的親外祖母也帶著秦夫人和楊娥來了,大大咧咧地坐在了上首。


    楊娥自從成親就沒迴過楊府,趁著楊峼小兩口還沒到,錢氏就關切地問起楊娥婚後的日子。


    楊妡還記著前世的事情,便著意打量了她一番——她也瘦了,臉色比以前更黃,又穿了件非常鮮亮的玫紅色衣服,使得臉色越發黯淡。


    中衣是立領的,規規整整地係著盤扣,隨著她頭部的晃動,隱約可以看到一道暗紅的印跡。


    想必這一世,魏璟仍然有那種虐待女人的毛病。


    隻是,依著楊娥的性子,她怎麽可能忍下來?


    而且,毛氏待楊娥比對自己的親孫女都好,幾乎是養在了心尖上,楊娥為什麽不告訴毛氏?


    楊妡百思不得其解,正疑惑著,就見楊峼與齊楚一前一後地走來。


    楊峼另換了件寶藍色的錦袍,袍邊與領口處用大紅絲線繡著連綿不絕的並蒂蓮花,而齊楚則穿著大紅色通袖襖,襖子袖口翻出來一寸寬的寶藍色襴邊,上麵也是並蒂蓮花。


    也不知是有意為之還是無意穿著,兩人這副打扮倒是相得益彰非常合襯,宛如一對金童玉女自畫中翩然走出。


    楊妡暗歎不已,笑著側頭,瞧見楊娥目中已蓄滿了淚水,正可憐兮兮地盯著楊峼,仿佛有萬千委屈要訴說。


    楊妡心裏「咯噔」一聲,她記得清楚,前世楊峼與魏璟打了一架,魏璟被打成殘疾,楊峼則失了功名,最後不知道是何下場。


    前世楊峼與她毫無關係,而這世,楊峼是她的三哥,更是齊楚的夫君,是她要依靠一輩子的人。


    楊妡本能地不想讓楊峼管這些閑事,更不想讓楊峼因此而失去功名。


    可楊峼是楊娥嫡親的兄長,隻要知道了就不可能不管。


    除非……


    除非她能攔著楊娥在這半個月的時間內不見楊峼的麵兒,或者不讓她提起魏璟的事。


    很明顯,這是完全不可能的。


    楊妡思量片刻,拿定主意,她既不能攔著楊娥,那麽隻能從楊峼身上下手。


    齊楚在楊府待過小半年,除去外院幾個爺們外,其餘大抵都認識,不過是改口換個稱唿,而毛氏跟秦夫人則是頭一次見。她早聽楊妡說過,毛氏是個左性的,怕她挑理,做的鞋子就格外用心。


    墨綠色的素緞鞋麵用金線繡著鵝黃色的忍冬花,因嫌圖樣過於沉悶,又在忍冬花瓣上添了隻翩飛的蝴蝶。看上去莊重而不失活潑,非常得精致。


    毛氏本就嫌棄齊楚門楣太低,又是張氏的侄女兒,滿心滿腹地不樂意,但是木已成舟,兩人已經結成夫妻,總不能立馬逼著楊峼休妻。


    如今看兩人聯袂而來,楊峼臉色雖是平靜,可眉梢眼底的歡喜怎麽也掩藏不住,而齊楚低眉順目地跟在他身側,神情溫和柔媚,不由就聯想到楊遠橋跟張氏身上。


    當初張氏也是一副乖巧老實的模樣,誰知沒多久就把楊遠橋勾引得忘了結發之妻魏明容。


    想到往事,毛氏心裏就梗著刺,盯著齊楚看了半天,冷聲道:「阿峼一路車馬勞頓,你得多體貼他,別跟那什麽人似的天天巴著男人不放。」又漫不經心地接過她手裏的鞋,輕蔑地說:「我自年輕時就沒穿過這麽輕佻的鞋,到老了更穿不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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