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雅不想再看阿爹委曲求全的樣子,低頭飛快行禮,帶著侍女迴了後院。


    一路亭台樓榭,妙景奇石,鳥語花香,奴仆成群。可其實,在這個全城人豔羨的大宅子裏,真正姓裴的,不足十人。


    且除了阿爹,餘下的都是女人。


    她還有一個姑母,築基後期修為,已近兩百歲的極限年齡,她時常去拜見姑母,可十次有九次是見不到的,隻因姑母常年閉關,極少見人。她歎息,若是自己到了那一天,還修煉做甚,她會把所有時間都用來與家人相處。


    舒雅是裴家第十一個女兒,是裴家碩果僅存的六個女兒之一,她曾有十八個姐妹,九個兄弟,另有十個胎死腹中的兄弟,不能計入排行。


    裴家自阿爹那一輩起,就已人丁凋零,阿爹六個兄弟,隻活了他一個。


    阿爹雖資質極佳,修煉一路順利,但在結丹時遇到大關,幾乎陷入心魔幻境死去。


    阿爹今年二百五十六歲,結丹後納了近百妾室,多年來勤於耕耘,卻隻得二十八個子女,現如今存活的六個女兒,最大的是九姐,二十五歲,最小的十九妹才一歲,另外,聽說有兩個妾室已有了身孕,還不知男女,翡翠說,聽到她們私下裏,都在祈禱懷上的是女胎。


    她怎能不知,阿爹如今已成整個大明的笑話,再沒哪個修士像他一般熱衷於納妾生子了。別的修士都盡力養足精氣神,以求三陽開泰,阿爹卻隻是拚命納妾,隻求一子,還有,他讓人取笑的另一個原因,就是他的心魔是“兒子”!


    兒子!兒子!兒子就那麽重要嗎?


    明明阿爹是裴家家主,可整個家族中的大小事情,幾乎都是大長老在拿主意,阿爹似乎並不很介意這些,他一心隻想他的孩子健康長大。


    可他的孩子健康長大了嗎?


    舒雅覺得自己是極其不孝的,因為為她曾經多次惱恨阿爹,惱恨他為何就不能像大明其他世家家主一樣,潛心修煉,以自己的實力保護族人保護子女?


    阿爹太善良太仁慈,他對家主長老和修士都很寬容,寬容到......她覺得懦弱的地步,長老們對外一直宣揚阿爹是大明最心善的世家家主,阿爹就越發不能對他們嚴厲起來了。


    她已敏感地領悟到,阿爹知道自己無法擠進那十位元嬰的行列,也無法控製族中長老和修士,索性無心修煉,隻想生出幾個資質優秀的兒子,以期他們去光宗耀祖,振興裴家。


    舒雅從小就恨自己不是個男兒,幫不了阿爹,小娘卻說,幸虧她不是男兒,否則都活不到今天。小娘日日耳提麵命:凡事不要出頭,能裝傻就裝傻,不管家道如何,終歸少不了她的修煉資源和一份嫁妝......


    小娘去世那年,舒雅十二歲,自此再沒人提醒她了,而她也不需人提醒,小娘的話,她已牢牢記在了心頭。


    舒雅苦笑,日日裝傻,但畢竟不是真傻。


    她知道阿爹看似最喜歡自己,其實最喜歡的是九姐,他以九姐頑劣為由,八歲上,就把她趕到了北方的玉清宮,十幾年了,一次也沒有迴來過,她連九姐長什麽樣都不知道。十四歲那年,阿爹聽了玉清宮秘境幸存弟子的名單後,微笑帶淚地著看向北方,她一連喊了三聲阿爹,他都沒聽到。


    後來,她才知道,那是阿爹在想念他最愛的女兒。


    舒雅一路胡思亂想,迴到自己的院子,怒氣衝衝砸了幾個花瓶,侍女翡翠就急匆匆從外頭迴來,湊到她跟前低低稟告。


    她一拍桌案,騰地站起來,“豈有此理!他怎麽敢?金陵人還以為是我裴家沒有人了!”


    翡翠抿嘴一笑,一把將她按在椅子上,又是一陣低語。


    這次舒雅安心聽完侍女的敘述,點點頭,哼了一聲,“且饒他一迴。”給她手裏塞了個荷包,“迴去吧,繼續留心打探。”


    翡翠笑著行禮,“是!”


    舒雅屏退侍女,一個人坐在閣樓窗邊,看著麟麟湖麵,噗嗤一聲笑了,剛才翡翠說,金瀟新納的小妾,在一個小莊子,讓個孩子無意中扯掉了裙子,露出了白色褻褲,兩個護衛莫名其妙被打成重傷,小妾跟金瀟哭訴,要他做主,金瀟卻沒有貿然再派人去白頭山,


    哈哈哈哈,舒雅幹脆張嘴無聲大笑,捶胸頓足。


    還有兩天就是夏至日,她並不想進秘境,隻不過是鬧一鬧罷了,真進了秘境,十有八九是不能活著出來的。這些年,大長老金瀟真人,已經習慣了事事都和家主對著幹,他表麵恭敬,實際背地裏做的都是與家主意願相違背的事情,若不是礙著金陵城眾多世家,恐怕他早就直接將裴家趕盡殺絕了。


    如今最惡心的是,年初,金瀟居然替他的一個孫子,跟阿爹提親,要入贅裴家!裴家年齡合適的女兒隻有她裴舒雅一個,一想到大長老道貌岸然的德性,她就想吐,呸,居然拿個孫子來提親,想比家主還高上一個輩分嗎?


    一陣清風拂過,舒雅猛地迴頭,閨房裏站著一個紫衣女修,淡然看著自己。


    舒雅連忙起身恭敬行禮,以她煉氣六層的修為,根本看不出對方何等修為,可她並不害怕,雖然不敢直視,但她能感知,那女子一絲一毫的敵意也無。


    “不知前輩有何貴幹?”


    “我隻是想知道,這種處境的女子,都是什麽想法。”這聲音似乎帶著些沉重。舒雅敏感猜到,這位前輩所言處境,是指裴家被大長老架空,家主形同虛設的狀況,她有些羞惱,但是麵對這個沒有威壓的女子,莫名就是不敢生出情緒來。


    “你抬起頭來,看著我。”


    舒雅不由自主抬頭,對上女修的眼睛,隻一眼,就飛快垂下眼瞼,心髒狂跳,不敢再看。


    那眼睛猶如夜空,更好似深淵。


    舒雅不安地雙手撚著袖口的繡紋,好在那女修再未讓她抬頭。


    林自在笑著點點頭,“我在家中也是排行十一,我可以幫你做一件事,兩天之內有效。”


    裴舒雅愣愣地抬頭,這次,那眼睛沒有那麽駭人了,溫和中,還帶著一絲追憶和遺憾。


    “什麽都行嗎?”


    “什麽都行。”


    “你不怕我求你殺人放火?”


    “不怕。”林自在在椅子上坐下,當年,如果有個人,能改變他們家的命運,該有多好。


    她在舒雅開口之前,打斷她,“在我跟前,不必裝作愚蠢的樣子,做真正的你自己吧。”這個女孩多幸運,很小就知道如何保護自己,自己當年若有她的心機,又不陷於情愛,或許,就不會撇下兩個兒子早早死了。


    舒雅忸怩地晃了兩下肩膀,又正色說:“前輩,我想好了,我想要我爹變得強大起來!”


    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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