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林自在收迴視線,發現已經身處一條小河邊了。


    大白喜歡水,但卻嫌棄地後退。


    此地似乎剛剛發生水災,地麵泥濘,一片狼藉。河水水勢宏大,極其渾濁,水中裹挾著各種家具、樹木,還有死去的豬羊漂浮在河麵上。她所在地方算是高處,低窪處更是一片澤國。


    林自在眉頭緊皺,釋放神識,隻見方圓百裏內,都是這般狀況,幾十裏外一座小山包上,還困著幾百個凡人。


    為免嚇到人,她命令大白變迴小蛇,盤在手腕藏於袖中。


    神識收迴時,發現一個奇怪的少年,與整個環境格格不入,他身穿著一襲淡青色襴衫,卻蹲在一座大山的半山處栽著一棵小樹,察覺了林自在的神識,他驀然迴首,凝眉看了一眼,起身飛快將小樹根部周圍的土壤踩實,從儲物袋取出一個水桶,胡亂澆了點水,就快速離開了。


    這一照麵,讓林自在疑惑起來,她記憶絕佳,怎麽就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此人呢!


    越想不起來,心裏越難受,林自在絕對無法忍受自己有記憶方麵的遺憾,立即飛身追過去,飛了一會兒,半空裏就聽下麵一片驚唿,低頭看,就見方才發現的小山包上,幾百人都跪在地上,向天空高舉雙手,不停地磕頭。


    神識一掃,見他們並無緊急情況,隻是暫時被困,林自在就還是先飛到那棵小樹邊上,定睛一看,不禁咦了一聲。


    原來,這棵隻比嬰兒手腕粗不了多少的小樹,竟與巨樹巷巨樹和安魂巨槐是同一品種,她連忙向著少年飛去的方向探出神識,又向四下裏查找,均都未果,就這麽一瞬,竟是莫名失去了他的蹤跡。


    林自在伸手摸在樹幹上,與小樹溝通。


    小樹還沒有紮根,有些萎靡,它的記憶也非常少,但足夠林自在看清栽樹少年的麵孔了,還有就是栽種之前,它是和許多小樹待在一起的。她這才恍然想起,當日與巨樹溝通,它漫長的記憶裏,也有一個栽樹的少年,正是這副麵孔!


    林自在收迴手來,半晌不能迴過神。


    ——這少年是誰?他為何在不同時空栽種安魂巨槐?


    想不通,想不通!


    想不通就暫且放下,林自在給小樹澆了點白水,小樹輕輕擺動枝葉,林自在摸摸小樹樹幹,朝著小山包飛去。


    當她緩緩降落在山包上時,山包上那些形容狼狽地跪在泥濘裏的人們,都激動萬分,有人甚至痛哭流涕,仿佛除了磕頭,再沒有能表達心情的動作。


    這些人是林自在見過的最“熱情”的凡人了,她開口說:“都起來吧。”


    人們不由自主就起了身,他們不敢看仙子的臉,紛紛低頭看著她的裙腳。


    “主事的人來說一下情況吧。”


    一個五十多歲的男子躬身上前,“啟稟仙子,小人是小河沿村裏正李忠,近日清河發了大水,洪水衝垮了堤壩,偏又趕上下大雨,山洪暴發,全村,全村都給淹了,沒一個囫圇房子了,......全村三百七十八口人,就剩這些了。”說到這裏,李忠的聲音有些哽咽,“求仙子垂憐,救救我們吧!”


    說完就要再度跪下,身後一群人也都哀求著跪下。


    “都起來!”林自在連忙製止,村民都嚇了一跳,不敢再跪。


    “官府沒有來救濟?”


    李忠搖搖頭,“清河沿岸都著災了,顧不上偏遠地方了。”


    林自在皺皺眉,“最近的宗門是哪個?”


    李忠茫然看著林自在,又搖了搖頭。


    “那你見過幾個仙師?”


    李忠又一拱手,“小人隻見過仙子!”


    難怪了,這裏靈氣稀薄,哪有宗門會在這裏建宗。


    林自在從青杏空間取出食物,讓李忠分發下去。


    憑空取出的東西,讓村民發出一聲高過一聲的驚唿,說實話,這些崇拜的眼神和讚歎的確讓人虛榮心得到滿足,林自在一把年紀都有些興奮了。——好吧,暫且原諒趙贇那麽愛出風頭了。


    有了食物,眾人又連聲感謝,有的婦女還讓自己的小孩子到林自在跟前磕頭。林自在做事不是一定要得到感激,但這感激產生的正能量,的確讓她心神愉悅。


    她招手讓一個十三四歲的女孩過來,“小妹妹,小河沿村在哪兒?”


    女孩羞怯地低頭,腳尖在地上扭來扭去,她阿娘在身後搡了她一把,“大丫!還不趕緊迴仙子的話!大點兒聲!”


    林自在笑了,不由想起雙豐生產隊的袁嬸,她就總是耳提麵命兩個女兒要“闖實點兒,家裏來qie得叫人,qie走了得送到門口!”


    或許是她嘴角露出的笑容,讓那叫大丫的女孩膽子大了一些,她慌亂地指了指南麵一個山坳,聲音細細地說,“迴稟仙子,就在那山坳裏邊兒。”


    山坳裏全是水,隻隱約有幾棵樹露出枝頭。神念探去,水下的土坯房屋大半都已垮塌。


    她轉頭對大丫笑著說:“謝謝你了大丫。”


    大丫臉一下子通紅,訥訥不能成言,林自在也不介意,“快去吃東西吧。”然後走向李忠,李忠已經分發完食物,快步迎向林自在。


    “水退後,你們打算迴到原地,還是打算換個地方?”


    李忠非常吃驚,“自然是迴到村裏,我們祖祖輩輩都在這裏,房子田地都在這兒,離開了怎麽活?”


    “以前也遭過洪水嗎?”


    李忠點頭,“隔上三五年,清河總要發一次洪水,山洪不多,我活了五十三歲,這次是第三次遇上。”


    生活在大河流域就是這樣,倚靠河水滋養生活,同時也要遭受洪災。


    “沒有收成怎麽辦?”


    “上山打獵挖野菜,熬一熬,就過去了,今年最慘,家家差不多都有人死了,弄不好要去討飯了。”


    林自在點頭,她並沒有極力建議這些人搬遷,搬到哪裏去,人們習慣住在土地肥沃的地方,哪怕冒著被山洪襲擊的風險。


    她並無改變他人人生軌跡的打算,尤其在這些個似是而非的時空中,就更隻想順勢而為了。


    從李忠口中得知,這個國家叫做大周國,國都在隔著幾千裏遠的南邊,最近的縣城叫做淮城,位於百裏之外,他也隻去過兩次。


    李忠還賠笑說,“今日見到仙子從天而降,見到仙子變出吃食,足夠小人們顯擺一輩子了。”


    林自在不想在此地多加逗留,索性將低窪處的積水,一股腦收入青杏空間,跟之前收入的大鹽湖水放到一處。


    “啊!”有少女稚嫩的驚唿聲響起。


    是大丫,別人在埋頭苦吃,她卻口中咬著半個麵包,手指指著村子的方向,大家都看過去,何止村子,放眼望去,哪還有洪水的影子?


    人群騷動起來,歡唿著,聲音大得嚇哭了幾個嬰孩,大家卻還是哈哈大笑。


    李忠認定是林自在作法收去了洪水,不由分說跪地就磕頭,“多謝仙子大恩,小人迴頭就給仙子立長生牌位!”


    林自在擺手,不願承這麽大的情,“不必,我隻是偶然路過,沒有我,大水也隻是退得慢些遲些,山上有野菜野果,你們吃些苦,但總不會死。但是。”


    林自在嗬了聲,笑道:“我終歸是遇到了,總要伸手幫一把。裏正,有那出息的孩子,送到縣城去讀書識字吧,隻有見識廣闊了,才能真正改變命運。”


    “小人遵命!”裏正躬身答應。


    和這些動輒磕頭鞠躬的人打交道,屬實辛苦,林自在又拿出一些糧食、清水和銀子,對李忠說:“相逢是緣,這些食物銀兩,你均分下去,足夠挺過這段日子了,那幾個袋子裏是糧種,可千萬不要吃了。等地麵幹一幹,你們就下山吧,把死去的牲口都燒了,水泡的糧食也別吃了。多采些艾葉焚燒,再把這瓶子裏的丹藥,化在水中,給每個人都喝下去,以防疫病。記住了嗎?”最後一句稍微施加了一點威壓。


    李忠撲通一聲跪下,“小人記住了!”再抬頭,仙子已經飛走了,空中一道七色光芒,也很快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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