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長公主的時代,無論身份地位多麽尊貴,女性也都永遠是微收下頜,顯得貞靜賢淑,溫婉美麗;民國時,無論學問多麽淵博,女性也都是微微含胸,巧笑倩兮;自打建國後,女性就開始闊步前行,開始仰天大笑,下巴也越來越高了。——這個時代的女性,才是真正不用討好男性的一代人。


    等到了21世紀,女性中出現了兩個極端,要麽審美奇特地整容,每天隻顧著一張臉,覺得漂亮的臉就是通行證;要麽像她的一個孫女,整日中性打扮,內心卻鄙視異性,隻一心賺錢。這丫頭,一直到她死,都沒見她結婚生子。


    林自在也是闊步前行那一撥過來的,沒有這次重生,她甚至意識不到這些。她嗬嗬一笑,並沒有收迴下巴,時代造就審美,那就順應時代好了!


    一個拎著麵袋子的中年婦女,從糧庫那邊的岔路大步走過來,褲腳蹭白了一塊。看她穿著,家裏條件應該不錯。


    劉文靜看看岔路那邊的的糧囤,搭訕道:“嬸兒,你去買糧了?”


    那女人迴頭看到她們,客氣地笑了笑,“嗯哪,我兒子這不要出差嗎,我到糧庫給他換點兒全國糧票,又買了點白麵,這是鹹鹽,我要醃酸菜。”


    “我也幫我媽買過糧。”劉文靜的表情明明白白寫著:我想我媽了!


    “你們是新來的知青吧,一看就是大城市人兒!”那婦女把糧食換了個手拎著。


    劉文靜連忙去接,“我來幫你拎吧嬸兒!”


    “不用不用不用!”那婦女慌忙推讓,“哪能用你拎,我這幾步路就到家了!你看!我兒子來接我了!”


    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林自在看到一個騎著自行車穿著藍色製服、戴藍色解放帽的年輕男人,正迎麵過來。


    那人繞著她們三人騎了一圈,長腿一支,停在她們跟前,“媽,上車吧,我馱你迴去。”


    林自在見他製服上是紅色領章,帽子上也有國徽,這是警察嗎? 婦女沒有馬上上車,而是對林自在兩人笑說:“這是我家老大!今年二十二了,在縣裏派出所上班,不常迴來,你們都沒見過!”又對自己的兒子說:“國慶,她們就是今年新來的知青!”


    “你們好!”那人客氣地點頭笑了一下,接過半袋麵粉拎著,單手握把,催促自己的母親趕緊上車,“媽,我們所長等著呢,再晚就黑天了!”


    婦女坐到車後座上,對兩人笑,“我家老大一會兒就迴縣裏,我給他們包餃子吃!那什麽,有空上俺家串門去啊!”


    “好好好。”林自在兩人也客氣地跟她說:“慢點兒騎啊嬸兒!”


    ——在東北尤其是東北農村,是絕不允許存在社恐的,誰讓話把掉到地上呢?那簡直是奇恥大辱!


    兩人繼續往前走了五分鍾,就到了供銷社。


    供銷社是一棟東西向的土房,外麵看著有三十米長,裏麵大約二百多平方大小。大門位於整棟房子中間,兩扇開門,一進去,就見南東北三麵的櫃台前,都站了不少人。


    整間屋子裏,都有一股子濃重的醬油味,一個售貨員,正從一個大缸裏打出一提溜醬油,緩緩倒入醬油瓶上麵的漏鬥裏,最後還輕輕抖一抖,把白色提溜放到一個盆子裏,趕緊嚴嚴實實蓋上缸蓋,最後才提了一下漏鬥,輕輕磕一下,把漏鬥也放迴盆中。


    買醬油的人緊緊盯著售貨員的每一步驟,生怕吃了一滴的虧。


    兩人用了兩分鍾就逛完了整個供銷社,貨架上、櫃台裏都沒什麽東西,切,那天那個司機居然還一副拉了滿滿一車貨的架勢!


    賣布匹的櫃台,隻有五卷布立著放在貨架上,賣食品的櫃台,隻有幾樣已經過期變硬的餅幹、桃酥,也隻有日用品的櫃台還算豐富。


    劉文靜說:“我忘帶鋼筆水片了,買一片吧,你帶鋼筆水瓶了嗎?”


    林自在想了一下,說沒帶。


    結果售貨員一聽說鋼筆水片,就搖頭說:“沒有這玩意兒。”


    “怎麽沒有呢?”劉文靜很奇怪,“不是全國都有嗎?一毛錢一片的,一片能泡一鋼筆水瓶,有黑色紅色藍色,還有藍黑色,四個色!”


    售貨員不耐煩了,“沒有沒有!”


    “那我買瓶藍色鋼筆水,你開票吧。”劉文靜今天是非買鋼筆水不可了,又對林自在說:“你別買了,咱倆使一瓶,到時候讓我媽給郵點鋼筆水片來,這個貴。”


    林自在不想買鋼筆水,她想買個手電筒,她的手電筒是太陽能的,不敢拿出來用,沒有手電,晚上上廁所太不方便。


    劉文靜壓住她掏錢票的手,“你要買了就四個人用,別買,迴去咱們商量一下,四個人均攤再買!”


    售貨員等了半天,冷著臉說:“買不買啊?”


    “不買!”


    “不買還看?”售貨員一把抓迴手電筒,放到貨架上,刷一下撕下兩張票子,順手把複寫紙塞到下一頁下麵,又把票子往頭頂夾子上一夾,刷一下甩到門口收銀櫃台上方。


    “你什麽態度?”


    “就這態度!”


    林自在扯扯劉文靜,搖搖頭,對售貨員說:“同誌,我們過兩天再來買。”


    “買不起就說買不起。”售貨員輕蔑地說。


    這個可是放三節電池的大手電,要賣四塊七毛五呢。大城市的就有錢嗎?呸,知青她見得多了,家裏條件好,還能分到他們這個邊疆生產隊來?人家團部那些知青才是真有錢的!


    “你看我買不買得起!”劉文靜啪地一聲把衣兜裏的錢都拍在玻璃櫃台上。這一動靜引來不少人圍觀。


    售貨員被嚇了一跳,“玻璃壞了你賠得起嗎?”


    這個售貨員的腔調,讓林自在完全迴憶起了當年幾乎所有公職人員的服務態度,都是這樣,明明強調的是為人民服務,卻偏偏一副瞧不起人民的樣子。


    所有人的優越感都建立在“我有你沒有”之上,大家都喊著反對資本主義,卻又同時看不起真正的窮人。


    多麽混亂又可笑無奈的年代。


    林自在抓過劉文靜的錢票,“你傻啊,不讓我買,然後你買?你跟個傻子置什麽氣啊,氣大傷肝,人天天拉著臉是不怕肝硬化,你不怕啊?”


    “哈哈哈!我怕我怕。”劉文靜一轉臉又樂了,衝服務員說:“趕緊滴,鋼筆水給我!”


    那售貨員還真是生氣了,正要擺臉子,就見剛才遇見的那個警察走進來,“同誌,給我拿一盒迎春煙。”


    售貨員態度180度大轉彎,眉毛都放了下來,“兩毛八分,一張煙票。嚴國慶你迴來了?啥時候迴來的?”


    原來他叫嚴國慶,他也不迴答,隻掏出錢票付錢,“快點,外麵等著。”


    立刻,頭頂票夾又刷地飛了出去。


    “鋼!筆!水!”劉文靜敲著櫃台。


    售貨員當著嚴國慶不好發作,將一瓶鴕鳥牌鋼筆水不輕不重撂在了櫃台上。


    “哼!一個公社供銷社售貨員就這個態度,你要是在哈爾濱秋林公司上班,還不得上天!你去過哈爾濱嗎你,土包子!”劉文靜一把抓過鋼筆水,拉著林自在就走。


    出了供銷社,劉文靜樂了,“吵架我必須得罵最後一句,要不我晚上都睡不著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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