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朝一輛黃包車招手,那車夫是個年輕力壯的,見她示意,立刻顛顛兒地跑過來。


    冷不防身後有人一擠,林自在一個趔趄,左手拎著的小箱子就被人奪了去。


    她愣了一秒,還有功夫低頭看看空了的左手。


    那車夫反應很快,大喊一聲,“站住!搶劫了!”抬腳就追。


    行人唿啦一下散開,都躲得遠遠的,林自在看清搶劫的是個個子不高的半大小子,腋下夾著她那個小箱子像個滑不溜手的泥鰍,左突右衝,幾下就鑽入出站人群。


    那車夫跑得更快,追過一條街,就見那小子正躲在一個郵筒後試圖打開箱子,一抬頭見他追來,又立刻跑開。


    出站口那個餐車胖子正跺腳大罵,“多管閑事多吃屁的東西!”


    那個箱子裏麵隻有幾件衣服,和林自在現在的一身行頭一起,都是她上火車前,隨手從頭等車廂一個出逃官員的姨太太行李裏麵偷的。話說那姨太太的行李可真不少,僅僅各式貂皮大衣就有五件,更有首飾珠寶無數。


    林自在分出一縷意念照應張天恩,又分出一縷來盯住胖子,至於小箱子那一邊倒無所謂了。


    這兩三天一直沒有踏實睡覺,林自在有些疲憊。


    但仍分出大半精力來,查看金陵火車站及車站西邊的各個長江沿岸碼頭。


    金陵火車站始建於光緒年間,抗戰勝利後又擴建了一次,規模遠超北平火車站,整個車站俯瞰是u形的,南北兩麵是二層建築,西麵出口的大拱門足有十幾米高,現在胖子就躲在五孔拱門之一的柱子後麵,盯著林自在。


    出了車站不遠就是公共汽車站,一路車通往中山碼頭,二路車則通往金陵城內。林自在很想乘坐一下民國的公共汽車,剛要走,看到一個不三不四的人正朝那車夫丟下的黃包車靠近,她輕咳了一聲,那人轉頭看她,對視一眼,慌張地低頭走了。


    張天恩乘坐的黃包車一路向南,隻跑了一會兒,就在公共汽車站停下,他給了車夫幾個錢,又跳上了二路公共汽車。


    林自在心中起疑,正巧一輛黃包車剛空出來,林自在正要伸手叫住,就見之前的車夫氣喘籲籲跑了迴來,手裏拎著她的箱子,“太太您拿好了,可,別再丟了!”


    林自在感激地跟他連聲道謝,上了他的黃包車,再看那胖子,呸一口吐出咬著的煙蒂,狠狠碾了幾下,嘴裏罵了聲“廢物”,又抿了一下身上的棉襖,轉身迴了車站。


    胖子邊走邊知足地安慰自己:也行了,今天宰了個冤大頭,刨去孝敬車長的,還能淨剩三根大黃魚和七八根小黃魚呢!多少是多!


    然後習慣性摸了一把腰間,忽然猛地站住,不可置信地渾身上下胡亂拍打,“啊,我的金條哪!我的錢哪!啊呀!我的天老爺啊活不了了!”


    接下來,來往乘客就吃驚地看到一個時下少見的圓溜溜的胖子,癲狂地從身上棉襖內袋裏,掏出一把煙頭來......


    林自在坐在黃包車上微微一笑,收迴一縷意念。


    車夫剛剛追那小偷,累得不輕,所以現在跑得不是很快,林自在也不催,意念覆蓋自北向南的十二個碼頭,最北的就是中山碼頭,最南的是海軍碼頭,中間十個碼頭都停靠著各式商船,分別是國營招商第一碼頭到第十碼頭。


    火車站那邊的箱子已經全部卸下,裝到卡車上,裝著古籍文獻的卡車沒立即駛離,裝著五十箱文物的幾輛卡車卻離開車站在城外繞城而行,很快就要開出林自在的意念範圍 ,她迅速將箱內文物移出到空間,又將當年在春城當作武器收入空間的石頭棍子什麽的移入箱子中。


    一番繁瑣操作後,她靠在黃包車的靠背上閉目歇息。


    隻是片刻,她又去關注張天恩,他乘坐的公共汽車已經進了金陵城,一直沿著中山路向東南方向斜著行進,林自在就隨口對車夫說,“去中山路上找個好點兒的飯店吧。”


    車夫應了一聲,繼續不快不慢地跑。


    金陵城區南北約五公裏,東西約二點五公裏,形狀不如北平城規則,但林自在的意念也能覆蓋大半。


    到了大行宮附近,車夫停下迴頭問,“夫人,去中央飯店嗎?”


    這是金陵城最大最豪華的飯店,林自在說好。來一迴金陵,自然要住一住最好的飯店。


    那車夫就向東一拐,又跑了起來。


    飯店是個迴字形三層建築,裝修豪華,氣派十足,飯店門口停著許多轎車,達官顯貴、名流美女不停出入,但她的黃包車剛停在飯店門口,也有門童立即跑來迎接。


    她給了車夫1000元金圓券,他連連推拒,“太多了太多了,太太!”


    此時的金圓券已無最初發行時的購買力,這一千元最多也就頂當初的六十元罷了,但對於坐一段黃包車來說,還是太多了。


    車夫訥訥地不知所措。


    “你幫我拿迴了箱子,這是你該得的。”林自在不容他拒絕,將鈔票拍在他的破棉襖袖子上,跟著門童進了飯店。


    車夫一直感激地看著她走上台階,走進飯店,這才將鈔票收到胸口錢袋,一摸之下,大吃一驚,慢慢抽出手,又飛快塞迴去,警惕地左右四顧,最後茫然地看了一眼飯店,立刻快跑著離開了。


    林自在雖然隻有一個小箱子,還是給了門童100元小費,然後去一樓餐廳吃了頓豐盛的午餐,才迴了位於西側二樓的房間。


    人一吃飽,就想睡覺。但她不能,盡管頭都有些疼。


    那邊張天恩從公共汽車站下車,走了一段路,路上買了半隻烤鴨,又七拐八拐進了一條叫做荷花巷的居民區,可這並不是他留給林自在的地址。


    拍了門,一個女人驚喜地開門,讓他進去。


    房子裏果然有個病孩子,七八歲的樣子,可憐兮兮地躺在床上,見他迴來,抱著就不撒手,哭個不停。


    張天恩自責地跟孩子道歉,“是爸爸不好,小君不哭,爸爸不是迴來了嗎,爸爸一知道你病了,立刻就坐火車迴來陪你了。”


    孩子漸漸止住哭聲,他的病情也許三天前很重,但這會兒顯然已經恢複過半,隻是身上疲倦,抽噎著睡了過去。


    林自在注意到張天恩把手提箱放到了家裏衣櫃的上麵,又向裏麵推了推,這樣,正常人的身高就很難發現箱子的存在。


    林自在又仔細搜索了一遍,家中不說家徒四壁,也是不富裕,根本沒有一錢金子,更遑論兩根金條。


    這時,女人進來看孩子睡了,就悄悄拉他出去,“吃碗麵吧。”


    張天恩這幾天在火車上吃得很少,雖然挨著餐車,但他隻吃了幾個燒餅對付了事,當時,他從手提箱裏摸出一個燒餅吃的時候,林自在雖然早就知曉,還是忍不住笑了,忙用手中的燒雞堵住了嘴。


    張天恩稀裏唿嚕就吃光一碗麵,抬眼看向坐在餐桌對麵的二十多歲、頗有姿色的女人。


    林自在忽然就不想再看了。


    果然,飽暖思淫欲,張天恩抹了一把嘴,起身一把抱住女人,長長喟歎一聲,“玉茹。”


    女人也抱住張天恩,將臉貼在他胸口,呢喃著:“聚祥,你可算是迴來了。”


    林自在眉毛一挑,聚祥?


    這一遲疑,下一秒就見張天恩摟著女人進了另一間稍小的臥室,大晌午的,兩人就這樣那樣那樣這樣起來。


    林自在臉一紅,這種事情,記憶裏有是一迴事,眼睛看到又是一迴事,她索性閉目打坐,當作休息了。


    一刻鍾的休息,就讓林自在的頭不那麽疼了,她趕忙先查看了一下火車站的卡車,發現裝著古籍文獻的卡車依然停在站台角落,各個碼頭也沒有什麽特殊情況,她猶豫著不想再看張天恩那邊,可又怕他有什麽變故。


    一瞄之下,鬆了口氣。


    那叫玉茹的女人已經穿好衣服,羞澀地對張天恩說:“既然晚上九點又要出去見人,你就別起身了,睡一覺休息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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