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自在不管陳夫人的牢騷,將小延背在背上,哇了一聲,“小延,你胖了!”


    小孩子的心性就是這樣,本來嚇得一直哭,這會兒聽林自在說她胖,忍不住咯咯地笑,“因為我愛吃肉哇!”


    林自在說了聲:“摟緊脖子!”就大步向防空溝跑去。


    道路泥濘,林自在腳下一滑向後倒去,她硬是一個轉身,用手肘撐住地麵,小延雖然摔到泥地裏,但是並沒摔疼,孩子也不嬌氣,一骨碌爬起來,還知道先問林自在,“姐姐你疼不疼?”


    林自在顧不得查看手肘,上下檢查一遍孩子,又蹲下來,讓她爬上後背,繼續跑。


    防空溝已經很多學生,林自在大喊:“來兩個男生,去接一下陳先生!”


    唿啦一下站起來十來人,林自在打眼一看,不禁感歎,怎麽全是文弱書生啊。


    她把小延交給一個相熟的女同學,又塞給她一個包子,“乖乖等著!”轉身又帶人接陳先生了。


    等所有人在防空溝安坐,已經是中午過後,人人都是一身泥汙,狼狽不堪,學生們將防空洞讓給先生和師母休息,陳先生搖頭拒絕,但大家硬是把他們推了進去。


    陳夫人已經嘴唇發顫,林自在在她手腕內關穴用力按揉,又順著經脈捋上去,在腋窩處按揉,過了好一會兒,陳夫人終於舒服了一些,感激地對林自在道謝,“今天幸虧你來了。”


    林自在笑笑,從書包裏拿出一個包子,“別說話了師母,稍微吃點東西吧,我出去找點水。”


    她的書包不大,拿出太多東西就沒法解釋了,她到另一個防空洞裏,拿出兩個包子給陳先生,讓他和兩個孩子分吃,自己去找人討了半竹筒的水來,讓陳先生一家都喝了一點。


    忙活完這一切,她才想起邱鹿鳴來,中學那邊應該是往西門外跑,拖著那麽多學生,一定比這邊還要狼狽。


    胳膊肘傳來絲絲的痛,林自在躲到一邊,用水衝洗一下,還好傷口不大,簡單消毒處理一下,也沒包紮,就靠著防空溝的土牆喘口氣。


    雨漸漸小了,但轟炸聲卻越來越密集,林自在木然望著城裏的方向,如今的春城,已再無飛虎隊的保護,他們隻存在了短短的七個月就解散了。


    這支由米國軍人組成的中國編製的誌願飛行大隊,共有99架戰鬥機,兩百多名飛行員,七個月來,作戰50餘次,取得驕人戰果,擊毀299架、擊傷153架倭機。


    飛虎隊卻隻損失23架飛機,犧牲70名飛行員。


    但飛虎隊飛行員的工資簡直是天價,每人每月600美元的基本工資,是中國飛行員的十幾倍之多,此時美元兌法幣的掛牌匯率是一比二十,那就是法幣,二百多飛行員的基本工資,每月就是三百萬法幣,並且,每擊落一架倭機,飛虎隊的飛行員還能額外拿到500美元的獎金。


    而此時米國普通家庭的月收入也就是65到125美元之間,就可以想象,飛虎隊的工資有多高了。


    飛虎隊名義上是中國的誌願飛行大隊,這筆支出自然是由國民政府負責。


    米國對倭宣戰後,飛虎隊解散了,剩餘成員與新派駐的第16戰鬥機中隊共同組成特遣隊。


    事後林自在才得知,倭軍在飛虎隊解散後,立刻將駐紮南洋的飛行師調往中國,企圖殲滅這支剛剛組建的特遣隊,也是這天,54架轟炸機也編隊光顧了春城。


    幾個男生正在一起議論,其中一個是航校淘汰下來的學員,他很篤定地說:“這次飛機編隊至少是36架,聽聲音,學校附近大概率又遭到轟炸了。”


    另一人問:“你們說段主席會不會是內奸害的?過段時間,倭寇會不會從南寧那邊攻打過來啊!”


    “打過來又怎樣,這個時候,我也不讀書了,不能飛上藍天,那我就死在阻擊倭寇的戰場上!”


    幾個男生身邊很快圍了一群人,有幾人身上還背著實驗室的器材。“聽說段主席遇刺後,第三第四軍團為了軍權,還發生了點內訌,這會兒也不知道誰贏了。”


    “誰贏都無所謂了,隻要他們能好好保護老百姓就行。別像當年金陵城似的,比劃了幾下,留下一群老弱病殘當炮灰,其他的都撤退了就行啊。”


    天空中飛機唿嘯而過,大家一下都住了口,情不自禁都縮起了脖子。


    幾聲爆炸聲後,慢慢歸於平靜,那個被淘汰的飛行員歎口氣說:“我分析爆炸地點就是馬尾鬆林那邊,最少三顆炸彈。”


    傍晚時分,雨又加大了。


    飛機終於飛走了,人們都從防空溝裏爬出來,向城裏走去。


    那人說的還真準,遠遠就見馬尾鬆林那邊冒著濃煙,還有火光,鬆樹油脂豐富,被炸後燃燒起來,天上的雨,也沒有將火完全熄滅。


    沒有看到傷者或死者,但地上有大片血跡和淩亂的腳印,顯示傷亡並不小。有人慶幸自己今天沒有選擇到馬尾鬆林躲避。


    趕迴城中,果然,聯大新校區又遭受了轟炸,好在是位置較偏的教室,也沒有人員傷亡,倒是跑警報躲到馬尾鬆林的學生,死亡兩個,受傷七人。另外,躲到馬尾鬆林的百姓,也死亡三人,受傷十餘人。


    徐文韜和張永祺也找了過來,看到陳先生安好,都放了心。林自在跟著去了陳先生家,那一片隻剩下斷磚殘瓦,幾乎沒有一間完整的房屋,陳先生站在街上發愣,看著自己的家,那裏,已經變成了一個坑。


    陳夫人後怕地捂著心口,一個兩個三個,將自己的女兒都摟到懷裏,女孩兒們看到家沒了,早已哭了起來,小延哇地一聲撲在媽媽懷裏,“我的布老虎沒帶出來,我的布老虎沒了!”


    陳先生目光沉痛,看著已成廢墟的家。


    張老師穿著蓑衣趕來了,他如今是後勤部的副部長了,看著陳先生的家,歎氣說:“一家人都在,比什麽都好,家當可以再置辦,書稿可以再寫,陳先生,陳夫人,快跟我走吧,我給你們安排新的住處!”


    徐文韜和張永祺不甘心地進入廢墟,翻找書房的位置,最後拎著一口破鍋出來,一臉不可置信地出來,“碗盤全都碎了,糧食也混在泥巴裏麵不能吃了,衣服也燒了,關鍵是書房裏,居然一張紙紙片都沒剩下!”


    陳先生麵如死灰,又看向林自在,林自在給了他一個肯定的眼神,點點頭。


    也不知陳先生懂了沒有,他轉身招唿妻女學生,跟著張老師去了新住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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