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自在聽得汗流浹背,她這幾年的確是手頭緊,總想著賺點錢防身,結果沒什麽經商頭腦,忙來忙去純粹浪費時間。


    “先生,說您腦子不好,我們豈不都是白癡!”林自在笑,雙手接過陳先生的書,“謝謝先生,我會努力學習的!”


    這是林自在第一次認真說“努力”兩個字。


    陳夫人端著兩杯水從廚房出來,一杯端給陳先生,一杯放到林自在跟前,“靜怡,你老師觀察你很久了,他是真的看好你。”


    “真的嗎?”林自在兩眼放光,被人認可,尤其是被這麽優秀的人認可,這感覺,簡直是太好了!


    陳夫人比陳先生小八歲,生了三個孩子依然纖細秀美,她抿嘴笑,“比珍珠還真!”


    林自在仰起頭,哈哈大笑,這一句是陳先生的大女兒小琉球,聽她說起章魚有九個大腦三個心髒時,吃驚瞪大問她“真的嗎”時,她的迴答。


    沒想到陳夫人也有調皮的時候,居然學了去。


    陳先生一貫不苟言笑,催促林自在,“迴宿舍吧,近期少出門。”


    “好嘞!”林自在答應一聲,端起水杯,喝了一大口,高高興興捧著兩本書就走。走到門口,又迴頭說:“先生,我也會努力學習醫學的,中醫西醫都學,給您看眼睛,也給夫人看!”


    話說完了,才發現陳先生正捏著陳夫人的鼻子,不防她還會迴頭,又尷尬地縮迴手去。


    “我什麽都沒看見!”林自在哈哈笑著跑走了。


    迴到宿舍,等待她的是邱鹿鳴更加詳細的問詢,還給她號脈,在她身上拍摸,確定安然無虞才作罷。


    又忽然冒出一句,“靜怡,你都22了,該嫁人了。”


    林自在像刀師長一樣哈哈笑了兩聲,她發現這樣笑幾乎可以掩飾人世間百分之八十的尷尬,“鹿鳴,你別忘了,你也是二十二歲!”


    “我不嫁人。”邱鹿鳴認真地說,“這仗打到哪一年還不一定,咱們在春城待多久也不知道,反正你父親已經不管你,你盡可以在四季如春的春城紮根。”


    林自在忽然想起那些下鄉插隊的知青,他們一旦與當地人結婚,也就意味著紮根農村了,不結婚,又不知道荒到什麽歲數。


    “你呢,你不是要一直跟著我?”


    “你真讓我跟著你?”邱鹿鳴高興地站起來,“好!等你有孩子,我就給你帶兒子,帶孫子!我不嫁人!”


    “胡說!”林自在捏她的臉,“我真要是那樣,你又該怨我了。”


    “不怨,真不怨!嫁人有什麽好?男人心最易變,娶了天仙還想納個凡女,對了,嫁人後生孩子還得過個鬼門關,哎呀沒意思,你也別結婚了!”


    林自在搞不懂邱鹿鳴反反複複想要表達什麽,也知道她定是聯想到前世的駙馬的濫情,和她的生母死於難產的事,也不和她多說,翻開陳先生給的書,卻發現自己一個字母都不認識,不禁傻眼了,這怎麽學,怎麽努力啊!


    邱鹿鳴見她發愣,閉了嘴,坐在床邊,把身上所剩不多的拿出來,又仔細算了一遍。


    ******


    林自在第二天就去西語係和日語係請教,先是請教了發音和拚讀,又借了他們的筆記,趁著跑警報翻看了一遍,一天下來學了個皮毛迴來。


    她還真努力了,一晚上時間,點燈熬油的整理出兩份筆記來,第三天就把陳先生給的兩本書通讀了兩遍,兩本書都是初級書,上麵還有陳先生的旁注和經驗總結,很容易學習,她還破天荒地把兩本書又讀了一遍,記得牢牢的,才拿著書去還給陳先生,並請教他問題。


    陳先生沒料到她三天就能吃透兩本書,他說:“我好像都有些嫉妒你。”


    林自在被表揚,忍不住竊喜,迴去更加努力。


    這天,她拿著從陳先生書房借的德文原版小說和一摞教案迴宿舍,就見邱鹿鳴撅著嘴站在門口,她奇怪地問了句,“怎麽了你?”


    一腳邁進去,就見刀老太太坐在她的書桌邊,身邊還立著四五個男女傭人,她整個人都變得不好,說話都結巴起來,“老老夫人,您怎麽來了!”


    老太太笑著衝她招手,“過來孩子,他們說是你這個膽大包天的丫頭救了我!”


    林自在這才安心,走過去,放下書本,坐在邱鹿鳴的椅子上,“是您自己洪福齊天。”


    刀老太太不同意地哼了一聲,“救了就是救了!我還聽了你的話,一個禮拜沒吃肉,你看我瘦地!”說完伸出肉手拖著自己的雙下巴給林自在看,分明在求表揚。


    林自在這幾年因林秀娥對所有老太太都敬而遠之,此刻看著這個胖老太太,卻很想滿足她,認真地說:“真的呢,我看起碼瘦了五斤!”


    老太太滿意極了,從女傭手裏接過一個小盒子,獻寶地推給林自在,“你看看這是啥。”


    林自在連連擺手,“不不不,我不能收!”


    刀老太太笑得眼淚都出來,“你先打開看看啊!”


    林自在隻得輕輕打開盒子,愣了一下,隨即尷尬無比,盒子裏麵放著的赫然是一根短粗的三棱銀針,正是她當日給刀老太太刺百會所用,原來忙亂中竟然忘記收起,甚至一周了她也沒想起。


    “真是個毛手毛腳的丫頭,你這大夫把針丟了,跟當兵的丟了槍有啥兩樣!”刀老太太白了她一眼。


    林自在臉更紅了,埋怨老太太儀式感忒強了,還針就還針,非要弄個賊好看的盒子裝著,害她以為是謝禮。


    掩飾地假意從書包裏翻出針包,然後拈起銀針,別到針包裏。


    又對刀老太太道謝,如果真把王姥爺的針弄丟了,一定是個無法彌補的遺憾。


    刀老太太伸手向其他傭人一招,幾人魚貫來到書桌邊,分別放下一個盒子,又站了迴去。


    林自在這才注意到原來他們手中都是抱著東西的,想到自己剛才那句“我不能收”,臉頰更燒。


    她與刀老太太對視,發覺她的表情其實和刀玉蘭很像,不,應該說刀玉蘭特別像刀老太太,長相表情神態都像,隻是需要仔細辨認分析,實在是老太太的臉比刀玉蘭大了一倍都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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