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仁猛地被罵得莫名其妙,愣怔地看著突然出現的刀齊風,還下意識朝他身後尋找梁玉城。


    刀齊風沒有停止的意思,仿佛積聚已久的憤慨終於得以爆發,“想我泱泱華夏,是世界最古老的國家,擁有最多的人口,近百年來卻遭受了最屈辱的欺淩,北平三度被列強占領,加上金陵屠殺,那可都是國都啊!你們算過死了多少人嗎?丟了多少國寶嗎?如果人人都像你一樣算計金錢、得過且過,不知反抗,倭寇總有一天也會攻陷春城的!王安仁!你想過,屆時這城中百姓婦孺,會有怎樣的遭遇嗎?”


    最後一句話咆哮著撲向王安仁,直衝得他汗流浹背。


    林自在也不由得打了個寒噤,她隻想著曆史上春城是沒有淪陷的,是安全的大後方,卻忘記了,如今可未必就是她經曆過的那個時空。


    王安仁囁嚅兩聲:“我,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就是替中國飛行員抱不平,憑什麽一樣出生入死,他們就拿那麽高的薪資!”


    “憑什麽?就憑人家不是中國人卻來到這片土地拚死戰鬥!就憑咱們國家沒有新型飛機,處處挨打!就憑咱們是求著人家來幫忙的!”說到這裏,刀齊風身體都顫抖起來。


    他深唿吸平複了一下情緒,轉頭對林自在說:“我要走了!來跟你告別。”說完將手裏的一個包袱遞給林自在,“這個給你,你好好收著以防萬一。”


    林自在沒接,隻看著他的眼睛,那眼中分明有著複雜的情感,她有些困惑地歪頭想了一下,下意識開口問:“你都想起來了?”


    刀齊風聽了一愣,臉色極不自然,別過視線沒有迴答。


    林自在皺眉,“果然是。可,可我為什麽沒想起來呢!”


    刀齊風重新轉過頭來,“咳,什麽想不想起來的,我打算離開春城了,家裏不許我開飛機,我就到能讓我開的地方去!我總要親手把倭寇外邦統統驅逐出華夏大地!”


    同樣是官二代,在這國難當頭之際,段盛德選擇帶著女友去國外避難,刀齊風卻發誓要驅除外敵。


    林自在腦汁都絞出來,也沒想起她和刀齊風的淵源,她敲了一下自己的頭,平生第一次懷疑自己的腦子。心裏明確有個聲音不想讓刀齊風去冒險,嘴上就情不自禁說:“其實,報效國家的方式很多,不是隻有開飛機一途,我國的飛機如今這樣落後,即便對戰,勝算也太低了,你可以再去讀軍校,或者去做個物理學家,研究武器,總之有很多很多事情可以做,何必非拿寶貴的生命去賭一時意氣呢!”


    刀齊風見她表情焦急,語氣急促,雖然生氣,但也明白她是為自己擔心,苦笑一下,“我可以做的事情很多,可是會開飛機、肯開飛機的人太少,肯舍命保國的更少!國家都被蠶食了,我怎麽可能厚顏偷安?......你且安心生活,春城不會淪陷的。”說到這裏,又看了一眼城南的方向,“我來保護你,保護你們!”


    忽然,他恨恨瞪了王安仁一眼,把包袱往林自在手上一塞,“我走了!”轉身就走。


    林自在呆呆地站著,好半天才想起護身符,掏出來揚了揚,大喊道:“刀齊風!”


    刀齊風已經走了十幾步,聽見唿喊腳步猛地一頓,一個向後轉就跑了迴來,到了跟前,一把將林自在抱在懷中,使勁箍了一下,低頭在她耳邊輕聲說:“珍重!my love!”


    然後一鬆手轉身撒腿就跑,林自在從被熊抱襲擊到醒過神來隻幾秒,忙追了幾步,發現那經過特訓的刀齊風拐進一條巷子,就沒了蹤影。


    刀齊風這次肯定是打算離開春城,去往其他空軍基地了,捏了半天的護身符硬是沒送出去,林自在懊惱地直跺腳。


    把護身符放迴空間,那一下箍得她骨頭都有些疼,一迴頭就見王安然傻傻地張嘴看著她,臉立刻有點燒,趕緊從空間拿出另一個護身符,欲蓋彌彰地說:“我是要送這個才喊他的,誰知道這人怎麽這樣啊!”


    王安仁低頭看護身符。


    林自在已經恢複自如,“這樣,老王,我拜托你個事兒,請務必把這個交給梁玉城,記住,一定要帶到!”春城空軍基地和航校近年頻繁遭遇轟炸,如今也不知秘密遷往何處。


    王安仁先是莫名被叱罵一通,又旁觀了擁抱告別的戲碼,現在再接了這麽個委托,頓時心如死灰,麵如死灰。


    他忍不住結結巴巴問:“這、是是是定情信物嗎?”


    林自在瞪他一眼,“胡說!這是護身符,是...是我費勁給他們求來報平安的!梁玉城雖然還沒畢業,但他的處境也一直都很危險,這個符能確保他的平安。我總也見不著他,反倒是他迴了春城就定會聯係你,到時你就把這個交給他,記住,一定讓他帶在身上!”


    “啊?這個靈驗嗎?”王安仁翻來覆去看那裝著護身符的荷包,想要解開抽口的繩子。


    “別動!”林自在大喊,“你別打開,弄壞了就不靈了!”


    王安仁沮喪地哦了一聲,收起荷包,還要說些什麽,林自在已經連連揮手,“快迴吧!等我有錢了,也給你畫...求一個!”


    王安仁頓時高興起來,忘了自己想要說什麽,鵝鵝兩聲,“我有錢!你說你在哪裏求的,我陪你去!要不,我們現在就去!”


    “哎哎哎,我怎麽突然想起還有個急事,改天見啊!”林自在趕緊走人。


    沒幾步,就見刀家的汽車迎麵疾馳而過,拐上的岔路與刀齊風所去並不一致。她說不上是鬆了口氣,還是有些遺憾,歎口氣,繼續走路。


    忽然“嘎”的一聲汽車刹車停下,刀玉蘭從車中跳出來,直奔林自在,“陳靜怡!果然他來找你了對不對?”


    林自在迴頭,不置可否看著刀玉蘭。


    刀玉蘭急得跳腳,“你快說!他去哪兒了?”


    “他是誰?誰是他?”林自在不緊不慢開口。


    “少給我放著明白裝糊塗!跟我走!”刀玉蘭伸手就去抓林自在的胳膊,被趕過來的王安仁一把攔住,“刀玉蘭你幹什麽?少仗著家裏有權有勢,就當街欺負人!陳靜怡現在不是無依無靠的學生,她現在是聯大的助教老師!”


    “嗤!”刀玉蘭嗤笑一聲,“助教又怎樣?我不過是請老同學迴家說說話!”說完朝身後一招手,“都是傻的嗎,還不快上!”


    “慢著!有你們這麽請人說話的嗎?這裏不是水深火熱的淪陷區,而是段主席治下的文明城市!你沒理由就不能強行抓人!”王安仁張開雙臂擋在林自在身前,義正辭嚴。


    刀玉蘭根本不理他,對手下打個眼色,四個士兵就直衝林自在和王安仁而來,看來是打算將兩人都帶走了。


    王安仁下意識退後一步,林自在也慌亂地退後一步,手上抱著的包袱啪地掉到地上,一把手槍和一把軍用匕首露了出來。


    眾人都是一驚,林自在飛快蹲下,兩手一抓,左手匕首,右手手槍,指著刀玉蘭,嘶聲大吼,“退後!否則我就打死你!”


    刀玉蘭哼哼一笑,不退反進,“還裝假嗎,你哪來的手槍?”


    林自在又退了一步,色厲內荏道:“你別過來!我真開槍了!”


    “開槍吧!開啊!陳靜怡你會開槍嗎?可笑我哥連護身武器都給了你,你卻連個保險栓都不會開!哈哈,可悲啊!”說到這裏,又大喝一聲,“抓起來!”


    四個士兵唿啦一下撲過來,林自在雖然害怕,但有了上次打人的經曆,更加不肯束手就擒,她不待幾人衝到跟前,翻手將手槍和匕首放到空間,順手拿了兩根木棍出來,塞一根給王安仁,自己掄起棍子就朝著一個士兵當胸橫掃過去。


    士兵悶哼一聲,愣了兩秒,他不明白手槍怎麽就變成了長棍子,不隻是他,王安仁手裏握根棍子也是不知所措,直到被兩個士兵按住,還沒弄清楚怎麽迴事呢。


    林自在哇哇叫著一通亂敲,兩個士兵一時還真是無法近身,氣得刀玉蘭從羊絨大衣裏掏出一把精巧的小手槍,對著天空就是一槍。


    清脆的槍聲,讓所有人都停下了動作,連路邊看熱鬧的人都轟地散了。


    林自在看著正對自己的槍口,扔掉手裏的棍子,攤開兩手,“刀玉蘭,我和你哥真的不熟,你有這個時間還不如抓緊時間四處找找他呢。”


    “閉嘴!帶走!”刀玉蘭柳眉倒豎。


    “真的,我和王安仁路遇聊得正好,你哥一見王安仁就沒頭沒腦把他臭罵了一通,心情很不好的樣子,罵完他就走了,我們真的不知道他要去哪兒!”


    兩個士兵來抓林自在的胳膊,她反感地甩開,“別碰我,我自己走!”又對刀玉蘭說:“這樣,今天這事兒跟王安仁沒什麽關係,你放了他,我就老老實實跟你走!”


    “你沒資格跟我談條件。”刀玉蘭朝汽車甩了一下頭,示意她上車。


    林自在衝著路邊遠遠看熱鬧的人群喊,“父老鄉親,我是聯大的老師,麻煩哪位去學校報個信,必有重謝,就說我被抓去刀師長家做客了!”


    話音剛落,剛聚集的人群轟的又散了個幹幹淨淨。


    ******


    刀家的豪宅,比周家大院高檔很多。


    汽車駛入一個黑色鐵門,就見大路盡頭的一棟三層白色歐式小樓,小樓四周,是各式盛開的鮮花,還有一池噴泉,嘩啦啦噴著水,澆到一個赤身的小男孩雕像上。


    林自在沒來得及細看,就聽三樓陽台有個粗放的聲音喊:“玉蘭,你又抓人!你哥呢!”


    “爸爸!我沒找到我哥,但我抓到了最後和我哥見麵的人!”


    原來這個挺著將軍肚,唇上蓄著胡須的中年男人就是刀師長。


    “沒用的東西,這麽多人都抓不住一個人!”刀師長的語氣,讓林自在硬是聽出了一絲得意來。


    林自在走進刀家的客廳,反倒一點也不害怕了,她命令自己沉靜下來,盯著地毯上的圖案,進入冥想狀態,等刀師長從樓上下來,她已經完全鎮定,看向刀師長夫婦。


    他們身後還跟著一個哭哭啼啼的中年女人,想來應該是刀玉蘭提及的姨娘,也就是她和刀齊風的生母了。


    刀師長大馬金刀坐在客廳裏那套真皮沙發的長沙發中間,刀夫人慢慢坐到一邊的單人沙發上,刀齊風的生母站到了刀夫人的身後,繼續抹眼淚。


    “說吧,我兒子跟你都說什麽了?他跑到哪兒去了?”刀師長一坐定,就直接問林自在。


    林自在打量刀師長,這人長相粗獷,行為粗野,但林自在並不覺得他兇惡,甚至沒什麽危機感,倒是坐在一邊的刀夫人目光冷靜,不動聲色,一副老謀深算的樣子。


    “刀師長,我和你兒子並不熟悉,攏共也就見了兩次,我真的不知道他去哪兒了?”


    “四迴了!”刀玉蘭突然說。


    “好吧,我並不記得幾迴。”


    “他們說老四把他的槍給你了?”刀師長板起麵孔,“不熟悉他會逃跑前特地去看你,送你東西?”


    刀玉蘭插嘴道:“上迴我哥逃跑,就遇到她差點被人搶劫,我哥巴巴跟人救了下來。所以這迴我在街上看到她,立刻就停車抓她,果然,沒兩下槍就掉出來了!”


    “你說你哥巴巴地救她?”刀師長關注點有些偏,刀玉蘭始料未及,“我是說,我哥正好救了她!”


    刀師長哈哈大笑,“老四可算知道找媳婦兒了,這位陳老師,快請坐!還不上茶!不!上咖啡!洋學生最愛喝咖啡!”


    林自在沒見過翻臉這麽快的師長,聽他說什麽媳婦就不想坐,硬邦邦地說:“刀師長,我是聯大助教,陳先生的助教,我得迴去批改作業,否則會耽誤先生明天的課程。”


    刀師長哼哈一笑,“不急不急。說不定等一下老四就迴來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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