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洪武十九年,太祖傳下一道聖旨:凡亡故武官之子女,年幼者發給全俸,女子出嫁後不再支發。父母年老者,終身發給全俸。此旨一出,讓無數武官之家得了實惠。


    在寧波府定海縣有一戶賈姓人家,曾世代為朝廷裏的武官。男丁幾乎全都命喪戰場,這一輩隻得一女名喚蘭香,才免去英年早逝的命運。


    蘭香她爹賈衝在大婚之日後不久就離開了家,妻子懷胎十月、女兒何時出世,他一概不知。


    他騎上戰馬,離開妻子和老娘時還是個翩翩少年郎。現女兒蘭香已年方二八,賈衝卻一直杳無音訊。


    祖孫三人擠在一個廊簷下,日子過得緊緊巴巴。而今幸好有了朝俸,老太和女兒蘭香各能拿一份俸養錢。加上蘭香娘平日裏做些女紅,她們才不至於有了上頓沒下頓。


    有了些許銀錢,蘭香娘李氏便決定帶著老太和女兒,祖孫三代搬迴北侖山下居住。她們到了北侖山下,備置了三間茅屋。與鄰裏間還有一小片空地,可以種些莊稼以供日常所需。


    疲累壓彎了李氏的腰,曾經那個花容月貌的大家閨秀早已成了黃臉婆。還是最近有了閑時聽老太講起,李氏才得知有關賈家的一些故事。原來,這北侖山竟是賈家祖上的葬身之所。


    老太說,多年前北侖麵臨大海,遍地都是叢林,並無凸起的山峰。曾有一條修煉了九千九百九十九年的蛟精居於此地,它為了提升自己的法力,便需食用人肉。故此,蛟精時常擾得當地村民不得安生。


    一個姓賈名北侖的小夥子聽說了此事,立誌要斬妖除魔,遂日夜習武、勤加用功。當他學成之後,便去找蛟精決鬥。一場殊死之戰後,北侖終於除去了蛟精,可他自己也力竭而亡。


    後來,在他的舍身處,平地湧出一座山峰。後人知道了他勇敢無畏、智鬥蛟精的故事,便為此山取名曰北侖山。


    自此,賈家人隻要是男丁便都以武為業,還逐漸搬離了北侖山。可是,他們始終堅持口耳相傳,把北侖祖上的英勇事跡口授給後代子孫們。


    既已迴歸北侖山,老太為了請求祖上的庇佑,便拿上些香燭供果,挎著籃子上山去祭奠。


    她一連上了三天山,在最後一次燒香祈福後,正收拾籃子準備迴家,一抬頭卻見海麵上不知飄著個什麽東西。


    老太挪著步子走到山腳下,那東西也恰好飄到了岸邊,擱淺在沙灘上。她走到近前卻見個男子趴在地上。當老太把男子的頭抬起一看時,不禁驚的一下子跌坐在地。


    “我的兒啊!”老太抱著男子奮力將他拖到了一旁的大石頭上,邊哭邊敲打他的後背。


    “奶奶怎麽這麽久不迴家?”另一邊,蘭香見老太過了好久都沒迴來,就上山去找她,半路上正撞見村上的一個小夥呂良彬。


    良彬比蘭香隻大幾個月,第一次見到蘭香時就對她動了心。每當看到蘭香出門,他準會事先躲在路旁,和蘭香來個冥冥中的偶遇。


    良彬五官端正、身高五尺有餘,除了麵色有些黎黑外,是個人見人愛的壯小夥。蘭香自然也對他沒有反感,二人一路上有說有笑上了山。


    但老太並不在山上,二人撲了個空。可是,在來時的路上也沒見到奶奶,她去哪了呢?


    蘭香正不知如何是好,良彬忽然看到了山下海邊的大石上有兩個人影。蘭香認出了其中一人正是老太,因此兩人一路奔下山去。


    “娘,真的是您老人家嗎?”這一邊,男子緩緩睜開雙眼,看清眼前的老太後,涕淚橫流地說道。


    “感謝祖上!虧得為娘向北侖祖上祈福,衝兒你才被送迴我身邊啊!”老太緊緊抱住賈衝。


    “奶奶!”蘭香和良彬此時也跑到了海邊,她疑惑地看著奶奶竟抱著一名陌生男子在痛哭流涕,便問道,“他是何人?”


    “他是你未曾蒙麵的親爹啊!”老太淚眼婆娑地看向蘭香,“快,叫聲爹!”


    蘭香站在一旁雙手絞在一起,一聽說是自己的爹,她略有些手足無措,不僅沒上前叫人,反倒躲到了良彬身後。


    “蘭香!你不是整日叫你娘告訴你,你爹去哪了?怎麽還不迴來?”老太不高興地說道,“而今他就在你麵前,你怎麽反而躲了起來?”


    “奶奶,我……”蘭香囁嚅著從良彬身後轉了出來,良彬衝著她點了點頭。


    “爹!”蘭香輕聲叫道。


    “好,好,好孩子!”賈衝撐著胳膊想坐起來,可實在沒力氣,又躺倒在老太的懷裏。


    虧的有良彬一起跟來,否則祖孫二人如何把賈衝抬迴家去?良彬雖年輕,可他又高又壯。


    賈衝也不知有多少時日,沒好好吃上一頓飯了,早已瘦得皮包骨頭。良彬背起賈衝根本不在話下,不一時就將他放倒在自家的臥榻之上。


    李氏不明就裏,扒眼一瞧見是自家相公,才唿天搶地撲上前去。二人分別多年,免不了問長問短。餘人見狀紛紛退出了臥房,良彬則識趣地迴了家。


    說起來,賈衝也記不得自己是如何飄迴北侖境內的。他迴想了很久,隻記得自己在洪武五年時,跟隨著湯將軍去了漠北。之後他就一直待在塞外,為了掃清大元的遺兵而東奔西走。


    直到洪武十八年,他才隨著湯將軍南下去平定蠻亂。共俘戮四萬餘眾,大勝凱旋之際,賈衝和幾個部下卻與湯將軍的大部走散,被蠻兵餘黨擒獲,將其關押在閩浙交界的一處山洞之內。


    可是,蠻兵餘黨很怕又被明兵襲擊,整日戰戰兢兢。沒過幾天,蠻兵便決定,敲斷賈衝和他幾個部下的雙腿,將他們扔進山洞的水牢之內任其自生自滅。蠻兵餘黨都自顧不暇,各自逃命去了。


    沒人給賈衝他們送吃食,幾個部下挨不過都相繼死去。隻有賈衝仗著自己體力超群,靠著飲一些岩縫中滴落的泉水,還勉強有一口氣在。


    兩天前,他在半睡半醒中,突然一大股海水湧入洞內,衝破了水牢後直接將賈衝擊暈。當他再次醒來時,已躺在老太的懷裏。


    李氏聽罷賈衝的講述,抱著相公的雙腿哭成了淚人,哭了半晌後她才想到要起火燒水,為相公寬衣解帶、沐浴更衣、梳頭剃須。


    賈衝在水牢之時,忍著劇痛盡己所能將斷骨複了位,可斷骨長好後雙腿仍無法吃力和行走。


    迴到家後,李氏特意請來村裏最好的郎中察看相公的雙腿。郎中掀開被子瞧了瞧,便搖頭歎息而去。


    “你就別費心了娘子,我能活著迴來就已知足,遠不指望還能重新站起來。”賈衝心裏苦,可臉上卻笑著對李氏說道。李氏也隻能含著淚點了點頭。


    “爹,你能教我習武嗎?”門後的蘭香突然跳出來問道。賈衝梳洗一番之後儀表堂堂,蘭香也不再感到害怕。


    “嗬嗬,你也想習武嗎?”賈衝疼愛地看向女兒。


    “嗯!香兒時常聽娘說,我們賈家是武學世家。”蘭香使勁點頭道,“奶奶也說過,北侖祖上武力超強,曾製服過蛟精!因此,我也要習武!”


    “嗬嗬嗬……”賈衝聽了女兒的話後,大笑道,“你是女兒家,女紅針黹可以,哪有舞刀弄棒的道理?”


    “那爹爹可以教良彬嗎?他特別想拜爹爹為師。你過來呀!”蘭香一把從門外拉過躲在門後的良彬,繼續說道,“既然爹爹不肯教我,是因為香兒是女兒身的話,那不如就教良彬吧!”


    “胡鬧!”賈衝突然大變臉,一聲厲喝道,“賈家從不教外人習武,為父怎能壞了祖上的規矩!”


    “是蘭香不懂事,還請賈將軍莫怪。”蘭香嚇得一哆嗦,良彬卻樂嗬嗬地給賈衝一躬到地,行了個大禮。


    他這話說的,好似他才是蘭香的家人,反倒把賈衝當成了外人。


    “這……”賈衝此時定睛一瞧,忽然想起,眼前的這個小子不正是昨天背自己迴家的人嗎?


    他覺得自己剛剛似乎有失體麵,就將話頭拉迴來問道,“你姓什麽?”


    “晚輩姓呂名良彬。”良彬從容答道,“我慕將軍威名久矣,願拜將軍為師修習武藝,還請將軍三思!”


    “我不是什麽將軍了,請你日後也休在人前提及此事。”賈衝說完話便閉眼佯裝疲累,“蘭香,送客!”


    “彬哥你別怪我爹,我爹絕不是刻薄之人!或許……”蘭香將良彬送出門時安慰道,“我爹是因腿傷在身,自己無法習武,也教不了別人,才如此說的。”


    “嗯,不管怎樣,我定要拜你爹為師,向他修習武藝。”良彬胸有成足地說道,“香妹,用不了三日,他一定會收我為徒的!”


    “彬哥,你不可操之過急,等我爹爹修養些時日也好。”蘭香看她爹斷然拒絕良彬的架勢,良彬根本不可能在三日內扭轉乾坤,因此勸道。


    “你就瞧我的吧!”良彬握緊蘭香的纖纖玉手,柔聲說道,“香妹,我走了。”


    “好,彬哥,你慢著走。”蘭香羞紅了臉,望著良彬遠去的背影依依不舍。


    讓賈家人沒想到的是,良彬在第二天竟來上門提親了!原來,良彬早就想娶蘭香過門。隻因武將之女出嫁後,便不再支發朝俸。因此,蘭香雖也對他有意,可每每談及婚嫁之事,蘭香便緘口不言。


    賈家全靠三個女人撐持,良彬明白蘭香的心思。而今,賈衝意外歸家,賈家也算有了男人。良彬想拜師學武,可沒成想賈衝執意不教外人。


    此時,良彬若與賈家攀親,賈衝不就成了自己的嶽丈!他良彬自然也就不再屬於外人,再修習賈家的武藝,還不是水到渠成的事?


    良彬迴家後便和爹娘商量,去賈家上門提親的事,老兩口二話不說滿口答應,立即為他備辦聘禮。呂家雖不算大富大貴,可在小門小戶裏也還占著上風。


    良彬爹娘經營著一個布莊,門麵不大可因他們從不欺暗室,故此遠近商賈都極願與之來往。再說,賈家是將門之後,能與之喜結連理也是增光彩的事。


    可是,當良彬興衝衝地把聘禮送進蘭香家門時,卻見李氏正在床前抹眼淚。老太麵色慘白,額上還蓋著絹帕,躺在榻上直哼哼。賈衝則一言不發坐在地上,屋裏屋外都不見蘭香的影子。


    “伯母,奶奶這是怎麽了?蘭香呢?”良彬見狀啪地一聲扔了禮盒,跪在李氏麵前問道。


    “蘭香,蘭香她……”李氏哽咽著竟說不出一句話來。


    “別急伯母,你慢慢說!”良彬心裏急得似團亂麻,可不得不強忍住。


    “她被抓走了!”賈衝冷冷地說道,“這是賈家的事,與你無關,你快迴家去吧!”


    “被誰抓走?光天化日之下,誰敢如此放肆!”良彬一聽蘭香被抓,頓時心頭火起。


    “不是人,”李氏邊哭邊說,“是一條大蛇,嗚嗚嗚……”


    “這是怎麽迴事?”良彬一頭霧水,不知李氏所雲。


    原來,當晚良彬走後,賈衝就問妻子,呂家究竟如何。李氏一五一十將實情告知相公,其實賈衝早已看出,良彬對女兒有情,女兒對良彬有意。於是,他便想再聽聽蘭香如何說話,便叫妻子去把蘭香找來。


    正當李氏去叫蘭香時,她看到一條大蛇從蘭香的臥房緩緩爬出。李氏大叫一聲,老太聽到喊聲不對勁,便出門去看個究竟。


    老太和蘭香隻隔著一道牆,她一出門就看到蜿蜒的蛇尾處,緊緊纏著已不省人事的蘭香。


    老太立即舉起拐杖去打蛇,可蛇身足有一人環抱那麽粗,她抽打在蛇身上就像在給蛇撓癢一樣。


    大蛇轉過頭來,朝著老太輕吐蛇信。一股腥臭撲麵而來,老太當即嘔噦不止。李氏嚇得哆嗦成一團,咽喉猶如塞上了棉花,再也喊不出一點聲音。


    “你們聽著,想讓這女娃娃安然無恙,就在三日內讓賈家的獨子到北侖山上找我。”大蛇口吐人言,擺了擺尾巴上的蘭香,繼續說道,“我等了將近五百年,本以為今日就可以為你報仇雪恨,可沒想到,這娃娃竟是個女子。”


    “不過沒關係,我知道賈家還有一子尚在人間,”大蛇麵朝青天搖頭擺尾地說道,“我隻需要了他的命,賈家便會從此絕後。啊哈哈哈……”


    隨著一陣狂妄的笑聲,大蛇卷著蘭香越過院牆,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放了我女兒,求你放了她!我就是賈家的獨子,你來抓我,來抓我呀!”李氏此時才聽到相公正在叫喊。


    賈衝不知何時翻下了床,用雙手柱地拖著一雙廢腿,正在艱難地往這邊爬。他邊爬邊喊,可大蛇絲毫沒聽到他說的話,徑直帶走了蘭香。


    “相公!”李氏扶住賈衝,此時才哇地一聲哭出聲來,“這可如何是好啊!嗚嗚嗚……”


    “娘子莫怕,我都聽到了,我都聽到了。”賈衝安慰妻子道,“這一天早晚要來的,我們賈家每一代人都在等著,沒想到我卻偏偏是個傷殘之身。時也!命也!運也!”


    當年,蛟精被除之後,北侖留給子孫一句話:一定要防範一條大蛇。因為他看到在蛟精的洞裏有一張很大的蛇皮,那絕對是蛟精蛻下的。


    可他找遍整個蛇洞也沒找到那條蛇,如若真有此蛇,日後必定會找賈家人清算除蛟之仇。


    賈家的每一個子孫都知道這句話,而今這句話應驗了。賈衝並不怕大蛇,隻可惜自己雙腿無力,不能像北侖祖上一樣,痛痛快快地和大蛇來一場生死決鬥。


    有賈衝在家,李氏多少心中也有了底。她一邊抹眼淚,一邊收拾了屋裏屋外,讓丈夫靠在一旁休息,又扶起老太,讓她躺到臥榻之上。


    賈家折騰了一晚上,天曉雞鳴後,鄰家早起灑掃一切如常,誰也沒發覺賈家夜間出了事。良彬也是打算去提親送聘禮時,才知道蘭香被抓走。


    “伯父,我良彬雖不是賈家人,可我絕不會不管蘭香,”良彬說話就直奔門口衝了過去,“我這就去山上找大蛇算賬!”


    “你就這樣去送死嗎?”賈衝一聲厲喝,叫住了良彬,“你死了不打緊,可倘若蘭香迴來後,她該怎麽辦?”


    “我……”良彬猛地挺住腳步,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最後他心一橫說道,“假如蘭香能活著迴來,我死也甘心!伯父,到時候你再給蘭香找個好人家吧!”


    “如若想都能活著迴來,你就站住!”賈衝見良彬撂下話就大踏步又要走,再次叫住了他,“既然你對蘭香如此情深,那就聽我的話,保你倆都能平安歸來。”


    “伯父,請你直言,”良彬一聽此話,撲通跪倒在賈衝麵前,“我該如何行事?”


    賈衝告訴良彬,他隻需如此這般,便可大功告成。並且他還答應良彬,事成之後便收他為徒,教他修習賈家的武藝。良彬一聽喜上眉梢,應了一聲就出門而去。


    良彬為了救蘭香,無暇顧及迴家通知一聲爹娘。他輾轉來到集市,先去鐵匠鋪買了一把細長的短劍藏在腰間,又到布莊扯了五米寬幅紅綢,最後找了一頂轎子雇了三個腳夫,再將轎子前後用紅綢圍住。


    當良彬再次迴到賈家,時值正午,賈衝叫妻子為他梳洗已畢,懷抱著老太房裏的一麵狹長的銅鏡,正等著他的到來。


    良彬輕輕抱起賈衝和銅鏡一起放進轎子裏,和另外三個腳夫將賈衝抬上了山。


    “你們下山去吧。”賈衝平靜地說。


    “是!”四人異口同聲。


    到了山頂後,良彬和其餘三個腳夫放下轎子就下山去了。良彬則在半路上付了腳夫銅板,並打發他們下山後,他又悄悄折返迴山頂,藏在了離賈衝不遠的樹叢中。


    “蛇精,你出來,我來了!”賈衝聲如響雷,猶如在殺場之上,“我就是賈家的獨子!你要找的人是我,放了我女兒!”


    “嘶!嘶!”一條大蛇突然躥出,一個甩尾便將蘭香扔到了草叢之中。


    蘭香一動不動趴在地上,良彬心如刀割,可此時他必須嚴陣以待。他握緊了腰間的短劍,仔細觀察大蛇的動向,就等著賈衝說話。


    “來得好!你為何要坐花轎?”大蛇張開血盆大口笑道,“難不成賈家的後人已經淪落到這般地步了嗎?大丈夫不騎馬掛劍,反倒喜歡紅綢裹肚?哇哈哈哈……”


    正當蛇精得意忘形之際,賈衝忽然掀開轎門上的紅綢。銅鏡折射正午的陽光,恰好照在蛇精的眼睛裏,刺得蛇精向後仰去。


    “良彬!快!”賈衝大喊一聲。


    “是!”良彬聽到賈衝喊自己,馬上抽出短劍跳將出來。此時蛇身後仰,蛇腹全部暴露在良彬的劍下。


    賈衝已事先告知良彬,蛇打八寸必死無疑,因此他對準蛇的八寸處就是一劍。


    “噗呲!”一聲,短劍全部刺入蛇身。良彬雙腳騰空躍起,猛力一蹬踹向蛇身,又將短劍拔了出來。蛇血順著傷口噴湧而出,大蛇扭曲著身體,盤旋著倒在地上。


    可它在倒地的刹那,又張開血盆大口,一口咬向轎中的賈衝。賈衝雙腿無法動彈,眼看就要被大蛇吞進肚子裏。


    可他毫無懼色,雙手向上一舉,銅鏡不偏不倚,正好卡在大蛇的兩齒之間。


    “畜牲!你服也不服?”賈衝冷冷地說道,“我雖雙腿殘廢,可你仍不是我的對手。倘若我是完全之身,此時你早已粉身碎骨!”


    “你雙腿都殘了?”大蛇張著大嘴,說起話來很是費力,“五百年啊!而今你是個廢人,我也要死了。哈哈哈……”


    “哈哈哈……”賈衝也跟著大蛇一起笑了起來。


    良彬見大蛇已被製服,便趕忙跑到蘭香跟前。他將蘭香抱在懷裏,輕輕揉搓她的雙手,不一會兒,蘭香竟醒轉過來。二人四目相對之時,卻聽到賈衝和蛇對著大笑。


    “你笑什麽?”大蛇見賈衝笑,它突然停下來問道。


    “那你笑什麽?”賈衝沒有迴答,而是迴問了大蛇同一個問題。


    “罷了!罷了!”大蛇歎了一口氣。


    原來,當年被賈北侖殺死的蛟精,竟是大蛇的妻子。當時蛟精隻差一年的修煉便可化蛟為龍,可卻被北侖置之死地。


    大蛇也是修煉了五百年的巨蟒,當時它剛剛蛻皮,身子極其虛弱,眼睜睜地看著北侖殺死了妻子。此後,它一直懷恨在心,發誓要找賈家的後人報仇雪恨。


    而今,它正值修煉到了九百九十九年頭上,再過一年它就要化蛇為蛟了,到時候功力大增,對付一個區區賈家後人一定不在話下。


    可就在這關鍵時刻,大蛇聽到了老太上山時說的話。賈家由於男丁全部充軍,多年來一直是單傳。現如今隻有一根獨苗,求北侖祖上多加保佑,雲雲。


    急於複仇的大蛇這才潛入賈家,弄暈了蘭香後,才發現蘭香是個女子。


    它本想先迴去再從長計議,可一出門卻撞上了李氏。它所幸將計就計,一掃尾將蘭香卷走,留下話頭後離開賈家。


    五百年彈指一揮間,大蛇感到倦了。它隻想閉上眼睛等死,可過了老半天還是沒死。


    “你死不了的。”賈衝微微一笑。


    良彬和蘭香此時已站在了賈衝身後,賈衝笑眯眯地看著癱倒在地的大蛇。大蛇睜開一隻眼睛,迴望了一眼三人,不知道賈衝這話到底是什麽意思。


    “我,我死不了?”大蛇喉嚨裏發出唿嚕唿嚕的聲音,“你們還不走,要看老子出醜嗎?快滾下山去吧!”


    “我是說我能救你,”賈衝緩緩說道,“想你修煉千年諸多不易,我才故意讓彬兒刺你的八寸,而並非七寸。否則你早就去見閻王了,還哪有力氣在這裏罵人?”


    蘭香清楚地聽到,爹爹管良彬叫了彬兒。她抬頭深情地看著良彬,良彬抿嘴一笑,也溫柔地看向蘭香。蘭香的小手此時正握在良彬的大手心裏,並且握得很緊。


    “你說的可是真的?”大蛇剛閉上的眼睛瞪得溜圓,“你肯救我?”


    “嗯,”賈衝朝著大蛇篤定地點了點頭,“隻要你想活命,我就救你,除非……”


    “當然想活命!那還用問嗎?沒有除非,絕對沒有!”大蛇沒等賈衝說完話就搶著說道,它搖晃著身子想立起來,可沒撐一會兒又摔了下去,“你想怎麽救我?我的嘴好難受,能不能先幫我把這鬼東西拿下去?”


    賈衝沒有先取銅鏡,而是命良彬把一瓶藥粉散在大蛇的傷口上。大蛇傷口裏流出來的血立刻就止住了。上好藥後,賈衝又讓良彬和蘭香先下山去,由他來取出大蛇口裏的銅鏡。


    蘭香不放心爹爹,良彬也有所擔心。蛇乃是冷血之物,口中稱是其心仍不可測。良彬讓蘭香躲得遠一些,他則藏在離賈衝隻有五米之遙。若大蛇真的恩將仇報,他立刻就在它七寸處再來上一劍。


    賈衝腿不能動,可雙臂仍力大無窮。很輕鬆就將銅鏡從蛇口中取了出來。大蛇此時傷口也不甚疼痛了,體力也恢複了太半。它看著賈衝哈哈大笑,還不住地點頭,似在謝他的不殺之恩。


    此情此景一片祥和,一人一蛇好似老友正在話家常。可良彬剛放鬆警惕,就見大蛇一口將賈衝吞入了口中。還沒等良彬提劍上前,他已被大蛇一掃尾拍倒在地。


    “毛頭小子!”大蛇大喝一聲,“暗中偷襲不算好漢!”


    “還我爹爹!”蘭香憤然挺身而出,也不知她哪裏來的膽量,站在大蛇麵前,指著蛇頭尖聲叫道。


    “喲喲喲,還我女兒,還我爹爹,真是父女情深啊!”大蛇咂著嘴說道,“那我就還你好了!”


    大蛇此話一出口,賈衝也從它的嘴裏滑了出來。當賈衝落地時,大蛇一轉身嗖地滑進了叢林。


    “後會有期!”山穀中迴蕩著大蛇的話。


    “感謝蛇兄!”賈衝渾身濕漉漉地從地上站了起來,衝著大蛇消失處的叢林一拱手,“後會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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