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三十一年,朱道明二十八歲。


    父親是當朝大臣,母親一品夫人,妻子是兵部王尚書之女,長得也是金嬌玉貴,豔麗逼人。


    如此一個金貴公子,有個惡習,那就是偷人。


    朱道明自幼將房中秘戲圖看了個遍,熟讀嫖經,上麵說,妻不如妾,妾不如婢,婢不如妓,妓不如偷,這個偷字看的甚得歡心。


    家中妾和婢女不用說,妓更是召之即來,最後仗著自己貴公子身份,看上的婦人均逃不脫他毒手,人人都畏懼他威勢,不敢不從。


    這日,他在家中待著無趣,上街閑逛,走到一口水井邊,驚見一位婦人,立馬三魂去了七魄,魂牽夢繞。


    這婦人名叫蓮姑,母親懷孕時,夢見一片蓮池,心有所感,女兒出生後便取名為蓮姑。


    現嫁給街上伍星為妻,夫妻倆做些小生意度日,也算愜意。


    伍星還有一個同胞兄弟,名叫伍雲,現年二十五歲,尚未娶妻,一身力氣,膽大心粗,在營裏當民兵。


    今天伍星去營裏探望弟弟,許久沒迴。


    蓮姑見都快晌午了,家裏沒水做飯,便自個提著水桶去井邊打水。


    誰曾想,提著水迴去,快要到家時,迎麵撞見朱道明這個煞星。


    蓮姑早聽過他大名,俏臉嚇得一白,急忙提著水迴家,緊閉門窗,不敢冒頭。


    朱道明在門外等了許久,讚歎道:“好一個標致婦人,以前我怎麽就不知道呢!”


    迴家後,朱道明立馬招來管家朱吉詢問:“井邊過去幾戶人家,門前有棵柳樹的,住的是誰?以什麽營生?有這麽個美人住在那,你怎麽不同我說!”


    朱吉想了想,說道:“這人家姓伍,去年搬來的。他兄弟是個粗人,在營裏當兵,脾氣一點就爆,整天嚷嚷著殺人放火。怕他衝撞了公子,所以沒敢說。”


    朱道明昂著頭,瞥他一眼,“我會怕他?我不尋他便是好事,他敢招惹我?”


    朱吉惶恐,連連稱是。


    朱道明鼻子哼了一聲,吩咐道:“伍家妻子你想個法子給我謀劃下,這樣標致的美人,我定要弄到手。”


    朱吉擦擦額角的汗,眼睛一轉想出個主意來,“公子,他弟弟雖然魯莽,可哥哥伍星是個本分人,不如先讓小人誘他來,直接問上一迴,若是同意,公子給他些錢便是。若不肯,直接趕他走,再尋些事,等他怕了把利害一說,自然也就妥當了。”


    朱道明點點頭,“銀子是小事,隻要事辦成了,本公子重重賞你。”


    朱吉領命後,徑直前往伍家。


    此時,伍星已經從營裏迴來,朱吉拉著伍星就進了朱宅,到自己房裏坐下。


    坐定後,朱吉先是倒了杯茶,然後慢悠悠推到伍星跟前,說:“我家公子為人,你也是知道,是個極為慷慨風流的貴公子,隻是這風流有些過了度。但凡見到一個標致婦人,就跟蒼蠅見了血一樣,非要得手才肯放手。一旦好上了,十兩百兩都肯花,若是逆了他的意,便要弄得人家破人亡,直到婦人求饒順從才肯停手。可笑有些糊塗的婦人,好好的銀子不要,非要惹惱他,換來一家子禍事,後麵還不是得乖乖順著?”


    伍星訕笑,“那也是你家公子有錢有勢,才能這樣幹。若是我們這樣的,做夢都不敢。”


    朱吉望著他,神色不定道:“今天我遇見一樁疑心事,所以才特意想問問你。上午我家公子在離你家不遠的井邊遇見一個二十歲上下的婦人打水,他一眼相中,跟螞蟥見血一樣想要叮上去,迴來就打聽說是伍家的。我想井邊隻有你姓伍,你迴去後問下你妻子,今天可曾出門打過水?若不是她還好,若真是她,這事可難辦了!”


    伍星呆了一會,愣愣的說:“哥,估計是了。我早上沒去打水,就去營裏看了兄弟。她晌午做飯,沒有水就自己去打了。這可怎麽辦,有什麽法子能避過這事?”


    朱吉歎氣,“這事怎麽避得了?”


    伍星站起身,急道:“哥,不用你為難,我們今晚就去兄弟那住。”


    朱吉忙扯住他賣慘,“不可啊,兄弟,你若是走了,不光你兄弟吃不成官糧,連我也活不成了。”


    “我就不信他這麽厲害!”


    見伍星嘴硬,朱吉跟他說其中利害關係,“我剛才說的都是真的,倘若沒讓他如願,肯定會毒害你。若是你去兄弟那住了,隔天便會一狀告去府衙,說我跟你妻子通奸,若幹金銀藏在你家,怕東窗事發,暗地挪去你兄弟家。到時我被他威脅,上些刑,便會招供,到時你又會如何?”


    伍星聽的目瞪口呆,半天沒吭聲。


    朱吉勸道:“你依了他就萬事大吉,還能拿些銀子做本錢,況且妻子到時還是你的,這事做的神不知鬼不覺,隻有我們四人知道,穩賺不賠啊!”


    伍星麵露難色,“我妻子未必肯。”


    朱吉笑道:“有的婦人千萬百計瞞著丈夫去偷人,你明著許她這樣,哪裏有不肯的?就算口上說不肯,心裏肯定歡喜的狠。你迴去,把我這番話跟嫂嫂細說一通,等黃昏時我去你家後門接她,明早就送迴來,就這一晚,少說也有幾十年銀子哩。”


    伍星不如如何決斷,嘴裏喃喃道:“這怎麽是好,頭上帶頂綠帽,要被人罵王八了。”


    朱吉嘖了一聲,“這是什麽話?別人怎會知道這事,難道我還會罵你?自古三世修的同一宿,千裏姻緣一線牽。就算是一晚上露水夫妻,那也是前世種的果,這也不是咱們能左右的。若是公子喜歡的緊,以後啊,你的好日子就來了,那銀子是享用不盡,要多少漂亮小娘子沒有?”


    伍星不再搭話,起身迴了家裏。


    到家第一句話就是問妻子:“你今天上午有沒有去過井邊打水?”


    蓮姑點頭,“去了,晌午做飯沒水我便去打水,沒想到,提水迴來時,撞見朱公子,他站住腳直直看著我,嚇得我趕緊把門鎖好,不敢再出去。”


    伍星歎了一口氣,愁眉苦臉坐在那不吭聲。


    蓮姑見丈夫臉色不好,便問他這是怎麽了?


    伍星把朱吉說的利害話講了一遍,蓮姑想都不想,一口迴絕:“這種事怎麽能做?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一旦被人知道,哪還有臉做人?”


    伍星也是左右為難,無奈道:“顧不上以後了,先解決眼下吧。今晚從了他,保下性命,我再悄悄去別縣,租下一間屋子,將家裏東西搬去,安頓妥當後告訴兄弟,咱們再一起去別處定居,才能免了這禍事。不然,怕是見不到明早的太陽。”


    蓮姑還是不肯,惱怒道:“怎麽能答應這種事?那個強盜,流氓,惡棍!”


    “不然,誰肯把自己妻子送給別人睡?”伍星懊惱,隻恨自己沒有本事,隻得再次勸蓮姑,“這隻是權宜之計,先保住你我性命,再行謀劃吧。”


    夫妻倆還在商議時,天色不知不覺晚了下來,朱吉推門而入,笑眯眯說:“伍兄,恭喜恭喜。公子說了,你是個忠厚人,讓我送二十兩白銀,紅綠紗二匹,送給嫂嫂做衣服穿。”


    伍星心裏呸了一聲,想著真是晦氣,隻不過打一桶的事,惹出這般禍事來。


    他將紗收了進去,又拿錢買了些酒菜請朱吉吃,到天摸黑了,朱吉催著蓮姑,跟他從後門去了朱家。


    將人領到書房剛坐下,朱道明就來了,身後下人擺上一桌子酒菜便退下,留下兩人獨處。


    朱道明將房門拴上,給蓮姑倒了一杯酒,自己也倒上一杯,請蓮姑喝。


    蓮姑使著性子不喝,朱道明看著美人麵上也是好性子,再三勸她,蓮姑無奈隻好沾了沾嘴放下。


    朱道明看她這般不痛快,笑了一笑,“難不成你不喜歡吃敬酒,喜歡吃罰酒?”


    蓮姑想到先前丈夫說的話,心中一驚,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一杯酒下肚,紅暈上臉,過了幾個唿吸,蓮姑覺得身上燥熱,恨不得扒了一身皮涼快一下。


    朱道明見狀,直接抱人上了床。


    鍾鼓樓中聲未歇,歡娛佳境,佳人何曾怯。


    雨住雲停,脫衣就枕。


    到五更,重整餘情。


    天亮時,朱道明親自送蓮姑迴家。


    自此,每隔幾天,朱吉就會接蓮姑去朱府與公子續餘情,算下來也快一個月了。


    蓮姑受不了這種日子,她催丈夫快去外地租屋子搬家,伍星拿了盤纏,當即離去。


    這天,朱道明親自去蓮姑家接人,蓮姑嬌嗔說:“我丈夫聽朱吉管家承諾,公子會抬舉我們一場富貴,如今還沒動靜。我便說,公子是個貴人,肯定不會食言,是我沒有開口,公子貴人多忘事,忙忘了。我讓丈夫去外邊打聽有什麽好做的生意,我再跟公子借個百十兩銀子做本錢,等將來賺了錢肯定還。還他打聽迴來,還望公子扶持一把,也不枉我們相好一場。”


    朱道明笑道:“百把兩銀子,小事而已,今晚你去我家睡。”


    蓮姑不依,“今晚沒人守家,你去找別人吧。”


    朱道明怎麽會聽,隻說:“我想你,就想跟你睡。”


    蓮姑無奈,“我這屋子小,收拾得還算整潔,你讓朱吉取一副被褥來我家睡了吧。”


    朱道明進臥室一看,果然整潔。


    當即迴家,讓朱吉取了被褥酒菜,擺在伍家。


    蓮姑想從他這撈來一百兩銀子,因此甜言蜜語,嬌媚不已。


    朱道明著迷不已,蓮姑又趁機取走他身上一塊價值不菲的玉佩。


    夜間安寢時,朱道明詫異蓮姑與以往完全不同,蓮姑說:“在你家怕隔牆有耳,放不開,今晚在我家,兩邊沒有近鄰,又隻有我們兩個,沒了拘束,自然不同。”


    “原來如此。”朱道明從此不再接蓮姑去朱家,而是自己來到伍家相會。


    蓮姑熱情招待,朱道明欲罷不能,每日都來。


    伍星那邊,一路去了外省,等租好房子後便趕了迴去,說給妻子知道。


    蓮姑把從朱道明那借來一百兩銀子的事說了一遍,然後道:“銀子已經拿來了,我鎖在箱子裏。你快去接了二叔,咱們同他告別,便趕緊走吧。”


    伍星聞言去了營裏,請了兄弟來家,把朱公子的事從頭到尾說了一遍,隨後歎了口氣,“弟弟,今天你嫂嫂讓我請你到家,告別一場,我們就走了。”


    蓮姑早已備好酒菜,三人坐下一邊吃一邊聊,伍雲喝了幾杯酒,越想越氣,怒拍桌子道:“大哥,嫂嫂,那廝惡事做盡,你們今得了一百兩銀子逃走,他怎麽會善罷甘休!他肯定會來找我麻煩,那時我定忍不住殺了他,免不了搭上一條命。倘若不殺了他,他上府衙告我,要我招你們去了哪,我肯定不會招,動起刑來,又要吃苦。我有一計,但事沒成,不能先說,免得泄露出去惹禍上身。明天,我先去告病,退了兵糧,哥哥明日則雇船把重要物件都先搬去船上。”


    商議好後,三人按計劃行事。


    蓮姑則依伍雲所說,約了朱道明到家裏相會,準備了許多酒,費盡渾身解數將他灌的人事不知,隨後便上了船。


    兄弟二人又迴來家,把朱道明放在地上,將他渾身大小衣裳脫個精光,所有配飾值錢東西取了,又拿出早就備好的五色筆墨,在朱道明臉上畫了一個紅眼睛、紅嘴唇、藍色臉、渾身五彩的鬼臉,跟迎神會的千裏眼、順風耳一樣模樣。


    接著用火熬瀝青,用梳子沾上梳在他頭發之上,隻見頭發都豎立起來,就跟那柳樹精一樣嚇人。


    等忙活完,已到五更。


    伍星拿著石塊,到朱家大門一陣亂打,朱家人聽著聲覺得古怪,怕人來鬧事,聚上二十來人,拿著棍棒在手,方才打開了門。


    伍家兩兄弟忙將朱道明扔在門口,自己躲開。


    朱道明摔的吃痛,哎呦一聲叫,晃晃悠悠直起身,看是自家大門,就往家裏走。


    朱家眾人打開大門,瞧見一藍麵紅眼的鬼怪往裏麵闖,都吃了一驚,一陣亂喊,棍棒打了上去。


    朱道明嘴裏喊道:“是我,是我。”


    可人多聲亂,哪裏聽的出。


    朱道明掙紮中去了自己臥室,爬到床下躲,眾人知道公子晚上不在,還在慶幸幸好公子不在,不然驚擾了他,眾人免不得一頓罵。


    見人躲去了床下,棍子一頓亂搠,戳的血腥氣冒了滿屋,想著這怪物肯定死了,此時天已大明,用鉤子將這東西勾出來,仔細一看,身上那些像是畫的,用水潑上去,一衝肉是白的,許多傷口。


    又用水往臉色潑,慘白著一張臉,上前仔細辨認,眾人驚唿,“不好了,是公子。”


    也不知是被何人用毒計害的,一個金貴公子死的這樣憋屈。


    因為朱道明父母在朝,隻有妻妾在家,聽見丈夫死了,忙來看屍首,這一看,頓時哭天喊地喚了起來。


    下人也不知接下來會有什麽命運,也忍不住一起大哭起來。


    朱吉想著公子昨夜在伍家歇的,肯定是他家謀害,一行人又急忙忙去伍家。


    結果伍家隻有一張桌子,三張椅子,一張涼床在,其他東西清的幹幹淨淨。


    這下,不容置疑,都說是伍家害的,又去營裏找伍雲,結果又被告知伍雲前兩日就告病退了糧。


    伍家逃了,一時半會也尋不到,無奈,朱府的人隻好迴去報官,辦理公子喪事。


    府衙見是當朝公子,自然慎重對待。


    可調查之後,無奈道:“人是你們家自己打死的,沒人看見是伍家所殺,你們猜測也隻是捕風捉影的事,不能追責。”


    而伍家早已到了別省,拿著朱道明給的一百兩銀子做起了生意。


    沒成想,蓮姑與朱道明同房之時,懷了身孕。


    十月後,生下一個兒子,眉清目秀,長的跟朱道明一樣。


    伍雲憤憤不平,“哥哥,嫂子,這孩子是朱家孽種,我們兄弟二人辛苦打拚掙下家私,不能便宜了這仇人之子,幹脆溺死算了。”


    伍星也是讚同,蓮姑心中不忍,忙勸道:“別,雖不是丈夫所生,卻也是我生育,不忍斷了他性命。我還年輕,以後定還會有孩子,等以後再生子後,就將此子送迴朱家,讓朱家留個根,積些陰德吧。再說,朱家雖然可恨,卻也是明求,不是強占,死的也慘,況且還給了一百兩銀子,我主意已定,孩子斷奶後送迴朱家。”


    伍家兄弟聽言,隻得同意。


    到孩子兩歲時,蓮姑又生一子,便與伍星商量將孩子送迴去。


    蓮姑寫了一封信,又把那時從朱道明身上取的玉佩掛在孩子身上,由伍雲帶著孩子送往朱家。


    到了朱家門口,伍雲將孩子輕輕放下,隨即避開。


    沒一會,朱吉開門往街上去,聽見孩子哭,忙去看,見是一三四歲孩子,長得竟和亡故的公子一樣。


    走進一看,孩子胸前衣帶上綁著一封信,寫著朱府管家拆。


    朱吉拆開一看,麵色大驚,抱著孩子就往府裏跑。


    朱尚書因失了愛子心中悲痛,無心仕途,早已歸家半年,整天為沒有子孫憂心。


    昨天夜裏,他跟夫人都做了一個夢,夢裏兒子說:“爹娘,你們不用煩惱,孫子今天到了。”


    醒來,夫妻兩個正在說夢,驚詫不已,這時就見朱吉抱著孩子進來,兩老把孩子一看,長的同兒子一模一樣。


    朱吉將當年公子謀蓮姑的事細細說了一遍,朱尚書歎道:“這是不孝子自取其禍,怪不得旁人。如今蒙她送還孫兒,已是極大恩德,如果遇見心狠的,怕是恨之入骨,早早讓孫兒斷了命,我們不能再幹恩將仇報的事。”


    之後,朱尚書給孩子取名為朱再輝,盼他再現朱家輝煌。


    朱再輝二十一那年,中了進士,後來知道伍家蓮姑是他母親,派人到處尋訪,卻沒找到蹤跡。


    伍家兄弟此時已是大富,兒侄都進了學,大有出息。


    蓮姑一生無憂,富貴而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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