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嘉靖年間,廣寧縣小黑山裏有一座著名的山喚作蛇盤山。據說十裏八村沒人敢上山去采藥摘果擔泉,就因為山上四處都盤踞著大大小小的蛇。


    這話也別說得太絕對,多年前也有膽大的村民冒險上山,但都一去不複返。從此,這座山變成了村民的禁地。


    鄭老漢本不是村裏人,他千裏迢迢帶著妻小一路乞討而來,最後紮根在蛇盤山下。不為其他,就為這一帶盛產蛇,而他是無蛇不歡的酒鬼。隻要有蛇肉吃有酒喝,鄭老漢這輩子就覺得沒白活一場。


    他的妻子卻是個善心泛濫的女人,每次瞧見鄭老漢抓蛇,她都會上前攔阻。可無奈她氣力不足,竟沒一次能從丈夫手裏救下那些可憐的小生命。


    於是,她隻能在丈夫殺生之後,默念地藏經,以求心裏寬慰。


    鄭老漢剛來村裏時,他的兒子尚在繈褓之中,取名鄭小捕。


    為啥要叫這麽個名字呢?還不是他想讓兒子長大後給他捕蛇下酒嘛!這樣一來,他就不用親自動手也能品嚐到美味的蛇肉了。


    當小捕能滿地跑的時候,鄭老漢就開始精心培養他,教他各種捕蛇技巧。小捕一點也不辜負老爹的用心,學得很是上心,別看小小年紀,三年後的他已經成為遠近聞名的捕蛇小能手。


    小黑山雖盛產蛇,但集市上卻鮮有人買賣。自從鄭老漢一家到來後,打破了這個以往的慣例。


    鄭老漢本來就是一把捕蛇的好手,而今再加上小捕幫忙,抓來的蛇根本吃不完。於是,老漢就把多餘的蛇都拿到集市上去賣,順便再換上幾壺小酒,日子過得真是美滋滋。


    村裏人看著鄭家父子整日出入於山上都相安無事,也開始蠢蠢欲動。正當此時,鄭家卻遭遇了一場家門不幸。


    鄭老漢的妻子突然暴斃,兒子小捕從此再也不和老爹出門捕蛇。無論鄭老漢如何打罵,小捕就是不從。


    鄭老漢開始整日酗酒,動輒對小捕就是一頓鞭打。小捕扛挨不過,隻得趁著老爹醉迷不醒之時,逃出了家門,就此成了無家可歸的小乞丐。


    小捕沿街乞討一路向南,不知不覺來到了另一座縣城。他四下一打聽,原來這裏是盤山縣。縣裏熱鬧非凡,和小黑山比起來簡直有天壤之別。


    小捕又餓又累,還拖著渾身的傷,當看到熙熙攘攘的人群時,他再也支撐不住,一頭栽倒在地。


    這時,於大壯剛好從小捕身邊經過。小捕冷不防向後倒過來,大壯眼疾手快一下子抱住了他。


    “小兄弟!小兄弟!你這是咋了?快醒醒!”大壯使勁搖晃著昏迷不醒的小捕大聲喊道。


    “唉呀呀呀……這是誰家的孩子啊!怎麽衣服都破成這個樣子?嘖嘖嘖……”一旁路過的行人看到渾身髒汙不堪,又破衣爛衫的小捕,都忍不住七嘴八舌起來。


    無論大壯怎麽喊,小捕都是緊閉雙目一聲不吭。小捕隻覺得在很遙遠很遙遠的地方似乎有人在喊,喊的是什麽他根本聽不清,他隻覺得自己輕飄飄的,似乎飛起來了一樣。


    “快快!小芳!這位小兄弟在街上突然暈倒,快拿些冷水來!”大壯抱著小捕一路狂奔到家,沒等站穩腳跟就趕緊喊妻子來幫忙。


    “就來!”小芳放下剛理了一半的漁網,拿起木桶就往井沿跑。


    “啊……”蘸了冷水的軟布在小捕的麵頰上輕輕挪動,小捕不由得打了一個寒戰。


    “你醒了小兄弟!”小捕醒來時正看到六隻大眼睛盯著他看。


    “你也太臭了!”其中一雙最黑最亮的眼睛眯了起來,一雙嫩白的小手順勢捂住了眼睛下麵那隻小巧的鼻子,然後那雙眼睛就消失不見了。


    “對不起,對不起……”小捕身上有了點力氣,忙坐起身蜷縮到了一邊,還拉了拉被鬆解開的前襟。


    “若蘭你這孩子!小兄弟你身上的傷……呃……小兄弟你家在哪兒?俺送你迴去吧。”大壯剛想訓斥幾句妹子,可無奈妹子已經跑出了家門,他隻得先照顧小捕。


    話到嘴邊,可大壯也不知這話當問不當問,為了能讓這位小兄弟快些醒來,他解開了小捕的衣襟,可入目的卻是遍體鱗傷的慘不忍睹。


    “俺……俺自己不小心摔的。”小捕絕不願把自己的身世說給外人聽,他下了這麽大決心離開老爹,就是想擺脫那段不堪的過往,“俺沒有家,俺就一個人。”


    大壯看了一眼小芳,小芳也同樣看了一眼大壯。他們誰也沒吭聲,但已經有了默契。小芳找來大壯的舊衣服,憑著自己的一雙巧手,一會兒功夫就給小捕弄了一身還算整潔的行頭。


    “小兄弟,你若真是無家可歸,倘若不嫌棄,就留在我家,給我打個下手可好?”大壯試探性地問小捕道。


    “真的嗎?謝謝大哥!謝謝!”小捕一聽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連忙道謝,可他轉念一想心裏又犯了嘀咕,“敢問大哥是做何營生?”


    “咳!就是平日裏打打魚曬曬網,最近要去趕海,得找些幫手才行,這個活兒一個人做不來的。”大壯是個爽快的漁民,仗著身強體壯,每次出海都比其他人收獲得多。


    其實,他根本不需要啥幫手,況且就算真找幫手,壓根也不會找像小捕這樣骨瘦如柴的人。


    小捕就這樣留在了於家,可他對打魚一點也不在行。與其說他在給大壯幫忙,還不如說他在給大壯添亂。


    自從和小捕一起去打魚,大壯的收成是一次少過一次。幾年下來,於家已經入不敷出。


    “實在不成,咱們還得想想其他辦法。”大壯夜半睡不著,和同樣無眠的妻子攀談起來。


    “也成,我聽說小黑山那裏有座蛇盤山,山上盡是奇珍異寶。”小芳思前想後還是把藏在心底的話倒了出來,“據說以前那裏全是蛇,都沒人敢上山。可不知為何就在幾年前,山上的蛇一夜之間就全都不見了蹤影。”


    “這豈不是好事?俺也聽人說過。”大壯接話道,“可咱們想到的人家也會想到,都幾年過去了,咋還會有咱的油水。”


    “不然,”小芳有些自得地說道,“俺聽說雖有幾年過去,可那山上的奇貨似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村民見了都說此山自有山神庇護,遂再不敢上山取貨。壯哥你可敢去試試嗎?”


    “那有啥不敢?俺大壯幹的又不是什麽苟且之事,為養家糊口而已。”大壯聽了妻子的話後就準備次日帶著小捕啟程前往小黑山。


    小芳自覺路途雖不遙遠,但隻留她和若蘭在家又有些不妥,就決定和丈夫一起去走一遭。


    幾年下來,小捕已經長成了一個壯實的大小夥。大壯看他能幹又質樸,半年前就替妹子若蘭做了主,將她嫁給了小捕。若蘭自小就沒了爹娘,全靠兄嫂才得以長大成人。


    在大壯的眼裏若蘭樣樣都好,隻有一點不大趁他心意,那就是若蘭過於嘴尖牙利。假如讓她看到一點不好,若蘭定會說到讓人無地自容。


    若蘭對外人雖有些刻薄,但哥哥的決定她從來都是言聽計從。若蘭從最初打心裏就不看好小捕,無奈長兄如父。


    還好幾年下來,小捕隻在活計上很是笨拙,被她劈頭蓋臉數落過幾次。除此之外,若蘭對小捕倒也產生了些微真情。


    次日清晨,小捕得知大壯一家要去小黑山後,隻覺得兩眼發黑、地轉天旋。定了定神後,他轉念一想,自己離開家鄉已有幾年光景,也不知老爹現在怎樣,迴去瞧上一眼也無妨。於是,他便不動聲色地收拾了行李跟隨上路。


    四人一路無話,不日到達小黑山。都說女大十八變,其實男子也一樣。小捕再不是幾年前那個瘦骨嶙峋的小男孩,而是一個臉色黝黑,肌肉結實的成年男子。


    村口的楊寡婦第一眼瞧見小捕就把水蛇腰一扭,直勾勾地從老遠一直盯到他消失在村裏的拐角處,那眼神瞧得小捕渾身不自在。


    後來,小捕才聽村民說起,這楊寡婦是幾年前才搬來小黑山的。來到村裏後,楊寡婦就四處散播,說她丈夫死得極慘,是活活被人打死的。


    還不止如此,連她的孩子們也都一同成了丈夫的殉葬品,隻落得她一人守寡至今,實是個可憐之人。


    俗話又說得好,這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楊寡婦也毫不例外。自從她來了之後,村裏的男人們就像著了魔一樣,都對她的水蛇腰垂涎三尺,弄得家家雞飛狗跳、戶戶不得安寧。


    村婦們一說起楊寡婦,都牙根直癢癢,恨不得把她撕咬成碎片。


    讓小捕疑惑不解的是,楊寡婦竟住在他的家裏。隻是,他家原本是村邊的一座茅草房,而今卻是兩間連在一起的茅屋,比起以往著實寬敞了不少。


    小捕留意到,老爹鄭老漢似是人間蒸發一般,再沒見到其人,也不曾聽人談起。他忍不住胡思亂想,或許,老爹也和他一樣離開了;又或許,老爹因酗酒送了命……


    小捕和大壯上山時,必然會路過楊寡婦家門口。不知怎的,他很怕那雙犀利的眼神,於是,總是低頭匆匆而過。楊寡婦定會在他身後送來一句搭訕的話和一串爽朗的笑聲:


    “喲!這位小哥兒你是新來的吧!你姓什麽?上山去嗎?咯咯咯……”


    “他姓鄭,俺姓於。俺們是剛到這裏的,聽說山上有寶貝,俺們就去瞧瞧。”一段日子下來,大壯收獲不少,心情特別好。來來迴迴總聽這婆娘來問這句話,小捕卻老是低頭不語,這天大壯忍不住心直口快地跟楊寡婦答話。


    “他姓鄭?”楊寡婦一聽大壯的話愣了一下,“他叫鄭什麽?”


    “他叫鄭……”大壯還沒說完就被小捕拉到身後。


    “俺叫鄭小天,藍天的天。”小捕搶上前說到。


    “你可認得鄭老漢?”楊寡婦收起那一臉的媚笑,一本正經上前問道。


    “不,不認得,我才剛剛到這裏,怎麽會認得,他是啥人哩?你問他做啥?”小捕故作鎮定地反問楊寡婦。


    “他?哦!俺就隨便問問,你不知道就算了,算了。”楊寡婦眼珠一轉,那一臉媚笑再次浮現在臉上,“對了,你們上山可得小心些,俺聽說這山可有山神庇護,不可隨意動用一草一木。”


    “放心吧!俺們就是采些山珍來糊口,不會驚動山神的。”大壯笑嗬嗬地邊說邊示意小捕跟上,兩人扛著鋤頭和鏟子肩並肩上了山。


    大壯並沒問小捕為啥當時要拉住自己,還謊稱自己叫小天而非小捕。他樂顛顛地走在前麵,心裏隻想著能多收獲一些山貨,早就把剛剛的事忘到了腦後。


    到了山上,大壯擼起胳膊就開始幹活,沒半天功夫就挖了一籮筐山貨。當他再次抬起頭來的時候,烈日已經快到晌午時分。


    他背起沉甸甸的簍子迴頭去找小捕,可小捕的筐裏竟連一根草都沒有。


    隻見小捕小心翼翼地拿著鋤頭東鋤鋤西鏟鏟,似乎在找什麽東西。


    “天氣太熱了,咱們迴去吧。”大壯一點沒有想責備小捕的念頭。他心裏正在怪自己,隻顧著自己挖,也沒顧上教教小捕怎麽去挖山貨。


    他前幾天獨自上山來過,也隻是簡單探探路,偶爾挖幾顆去驗驗貨。小捕確實是個好孩子,可就是手腳笨了些,這不能怪他。


    這次,大壯背著滿滿一筐山貨直接到了集市,不到半個時辰就被搶購一空,足足賺了二兩銀子。


    這可是當年收成好的時候,賣三天魚才能抵平的!大壯摸了摸懷裏的銀子樂得合不攏嘴。


    他拉上小捕頭一遭去了小酒館,打算喝上一壺。小捕到了酒館門口卻不肯進去,他記起爹當初怎麽打他,讓他去給自己沽酒。


    當時他兜裏連個銅板都沒有,拿啥去沽酒?隻能硬著頭皮去偷。幸好酒館老板念在他可憐,才白白給他沽了幾迴。


    “咱還是迴家吧哥,嫂子和若蘭還都在家等咱呢!”小捕扭迴頭衝著大壯說道。


    “對對對!哥哥隻顧著自己高興,竟把她們給忘了!”大壯一拍自己的額頭,又撓了撓後腦勺說道,“那就買上二兩肉,讓你嫂子給咱做幾個好菜去!”


    大壯迴家後,哈哈大笑著把肉丟給小芳,讓妻子快燒幾個好菜來下酒。小芳很久沒看到丈夫這樣爽朗地笑了,她心裏清楚得很,大壯隻在大有收獲時才會如此把持不住自己。於是,她也痛痛快快地去燒菜,來好好犒勞犒勞這個有功之人。


    若蘭可沒哥哥那麽開心,一早她閑來無事就先上山去等小捕和哥哥。她偷偷看到小捕連一根草都沒挖到,就憋了一肚子的火。


    可當著如此開心的哥哥的麵上,若蘭還得忍著,她不想掃了哥哥的興。


    華燈初上,酒足飯飽後,大壯和小芳迴了自己的臥房,留下小捕和若蘭兩人四目相對。


    小捕滴酒未沾卻佯裝醉相,上去一把抱住若蘭,把她扔上了臥榻。


    若蘭雖已嫁給小捕,可一直未讓小捕碰過自己,新婚半載的她仍是處女之身。


    兩人新婚夜約定,此事你知我知,絕不可讓兄嫂知,而且同房不同床,小捕若敢毀約若蘭定不會輕饒他。


    小捕在第一次見到若蘭那雙烏黑的大眼睛時就喜歡上了她。無論若蘭如何數落他,甚至羞辱他,他都不在乎。


    可這次不一樣,若蘭和他的無理約定,讓小捕第一次感到自己真是一文不值。但他又拗不過若蘭,也不想讓兄嫂為難,隻能暫且睡在地上。


    小捕裝醉堪稱一絕,別忘了他爹鄭老漢可是泡在酒缸裏的主顧。若蘭哪裏見過小捕如此放肆?


    當初小捕又瘦又小可以任她擺布,而今她可再也無力抵抗小捕那雙堅實的臂膀。


    小捕也知道,酒醒後若蘭一定不會輕饒了自己,可他還是想在今晚霸王硬上弓要了若蘭。


    也許是楊寡婦的媚笑讓小捕再也把持不住自己,也許又不是,管他呢!反正若蘭今天一定要從了他。


    若蘭撕心裂肺地吼著,可雙手都被小捕緊緊按在床上動彈不得。她雙腿不住地踹著床上的錦被,頭也在不住地搖晃,想躲開小捕伸過來的嘴唇。


    忽然之間,若蘭不吼也不叫,不蹬也不踹,頭也停止了搖晃。她瞪大了那雙眼睛死死瞪著小捕的臉,然後突然哈哈大笑了起來。


    那笑聲讓小捕渾身都不自在,他開始顫抖,雙手也不聽使喚,最後唿吸急促地倒在若蘭身旁。


    “你膽子太小了!哈哈哈……”若蘭嗖地坐了起來,邊笑邊說道,“你是裝醉,一點酒味兒都沒有,你到底想怎樣,嗯?”


    小捕一聲沒吭,一骨碌滾下床,推開房門就奔了出去。他身後又傳來一陣若蘭的狂笑聲,那笑聲太過刺耳,讓小捕不由得堵住了自己的耳朵。


    當小捕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中時,若蘭臉上滑過了兩行熱淚。


    “喲!這不是鄭兄弟嗎?怎麽大半夜在這哭啊?”小捕不知不覺竟跑到了以前的家門口,他站在門外忍不住嚎啕大哭。楊寡婦聞聲推開了房門。


    “你怎麽……”小捕激動之下竟忘了這已經是楊寡婦的家。


    “都到家了,就進來坐坐吧。”楊寡婦一側身正好留出能供小捕進屋的空隙。


    小捕不自覺地走進了家門,家裏的陳設竟一如往常,被爹摔壞的罐子還靜靜地躺在牆角。他大感吃驚,但並沒顯現在臉上。


    “鄭兄弟可有什麽難言之隱嗎?不妨和俺說說,俺可是能解百家之憂的人啊!”楊寡婦跟在他背後邊走邊說。


    “我……”小捕確有一肚子苦水,這楊寡婦想來也是個可憐之人。所謂同病相憐,他連想都沒想就對楊寡婦道出了實情。


    當然,他說的都是有關於家的事情,說得最多的就是若蘭。


    “若蘭若蘭……”楊寡婦聽完小捕的話後有些氣急敗壞,“你和老娘隻說你的若蘭,她哪裏有俺好?”


    楊寡婦說著話把水蛇腰一扭,滿臉的媚笑讓小捕也險些神魂顛倒。


    他定了定神,後悔自己怎麽如此粗心竟把這些話說給了她聽。小捕低垂了頭,轉身準備離開。


    “休想就這麽走了!”隻見楊寡婦一縱身跳到小捕眼前,雙眼射出一束綠光,小捕頓時像被施了定身法動彈不得。


    “你是鄭老漢的兒子對也不對?哼哼!”楊寡婦冷笑道,“俺第一眼就看出你是他兒子,俺等你等得好苦!”


    “你是?”小捕呆愣愣地站在原地,幸好還能說出話來。


    “捕蛇小能手鄭小捕就是你,是也不是!”楊寡婦繞著小捕轉了一圈又一圈,她上下打量著小捕,激動之下,雙腿不知什麽時候變成了一條蛇尾,“你就是我的殺夫仇人!”


    原來,這楊寡婦並非人身,而是一條修行千年的巨蟒。蛇盤山上原有一雄一雌兩條巨蟒,他們盤踞山上千年,靠吸食奇花異草和仙果等物修煉成仙。


    為了避免被人打擾,每當有人上山時,他們就幻化成人形,給足人們銀兩和山貨,讓他們遠走他鄉去享人間富貴。


    他們還讓人們逐漸相信,此山登不得,讓蛇盤山成了人間禁地。換句話說,也就成了蛇們的世外桃源。


    直到鄭老漢的到來,讓蛇盤山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滅門之災。雌雄巨蟒起初試圖給鄭老漢些銀兩,讓他遠走他鄉。可這根本打動不了鄭老漢,銀子照收,蛇還是照抓不誤。


    兩巨蟒心想,損失一些子孫倒也無妨,不如就滿足鄭老漢的一己私欲,他還能吃掉整座山的蛇不成?


    於是,他們並沒把鄭老漢放在心上,就任由他出入山林。


    可讓巨蟒們沒想到的是,鄭老漢不止自己捕蛇,還教會兒子一起來捕。甚至最後得寸進尺,讓他們的子孫悲慘死去後,還要被賣到集市上,成了一眾百姓口中的餐食。


    小蛇們怨聲載道,紛紛來到巨蟒麵前訴苦。雄蟒按捺不住怒火,決定要給鄭老漢個下馬威,讓他再也休想上山捕蛇。


    當時雌蟒剛剛臨盆,百十來條兒女需要她照顧。因此,她叮囑丈夫雄蟒一定要小心行事,切莫傷人性命。雌蟒又因連日來操勞體力不支,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就在雌蟒迷蒙之中,雄蟒正中小捕設下的圈套,被鄭老漢抓獲,當場就被挖了蛇膽。鄭老漢又讓小捕爬進蛇洞,把剛出生的小蟒連窩端迴了家。


    小捕端著小蛇興衝衝迴到家,沒想到被娘劈頭蓋臉罵了一頓,還讓他立刻把小蛇送迴山上。


    小捕不明白為啥爹讓他捕蛇,娘卻讓他放蛇,他到底該怎麽辦呢?


    正當小捕左右為難之時,鄭老漢拖著奄奄一息的雄蟒也迴到了家。小捕娘一見鄭老漢拖著的巨蟒險些昏死過去,也不知她從哪裏來的力氣,上去就和丈夫搶雄蟒。


    你一拉我一扯,惹惱了鄭老漢,他一使勁推倒了小捕娘。小捕娘不偏不倚正撞到門前的石樁上,當場暈死過去。小捕一看傻了眼,端著的蛇簍也掉到了地上。


    小捕撲到娘的懷裏,他娘使出全身的最後一點力氣,抬起一根手指,指了指蛇簍,就一命嗚唿了。


    小捕知道娘的意思,他也同時意識到,娘不想再讓他去捕蛇了。


    鄭老漢眼見妻子亡故,捉到這千年不遇的巨蟒本該是喜事一樁,而今卻成了喪事,不免怨恨心起。


    他抄起自製的蛇皮鞭對準巨蟒就是一頓鞭打,連帶著蛇簍中的幼蟒也跟著遭了殃,直打得院子裏蛇肉橫飛。鄭老漢耗盡全身氣力後,才肯罷手。


    小捕趁著老爹發瘋之際,偷偷撿起兩條幼蟒裝進自己的捕蛇袋,揣在懷裏帶在身上。


    此後,鄭老漢猶如變了個人一般,酗酒成性卻不再出門捕蛇。實在饞得慌,他就讓小捕去上山,可小捕怎麽也不肯,這樣就少不了一頓毒打。


    小捕一直飼養著兩條幼蟒,直到它們能自己獨立覓食,他才決定是時候該擺脫老爹了。


    他在臨行之前,把兩條小蟒放歸蛇盤山的蛇洞口,眼看著它們爬進洞裏他才離開小黑山,來到了盤山縣。


    雌蟒在昏昏沉沉中醒來後,發現幼蟒們都不見了蹤影,雄蟒也並沒有迴歸山洞。她急忙趕去查看,隻見往昔滿山的子孫們都在四散奔逃。


    她好不容易拉住一條小蟒想問個究竟,得到的迴答竟是此地不宜久留。


    一時間,蛇盤山上杳無蛇跡。雌蟒由於身體虛弱不得不先搬離蛇洞,尋了一處僻靜之地靜心調養。等她調養一段時日後,幻化成人形下山到了鄭老漢的村裏。


    沒想到她正撞見鄭老漢在和村裏人吹噓小捕如何設的好陷阱,讓他抓獲了那條巨蟒。他又如何把巨蟒鞭打致死,甚至把幼蟒也打得血肉橫飛,說完還忍不住哈哈大笑。


    聽到鄭老漢的話後,雌蟒恨得咬牙切齒,真想立時就為雄蟒和孩兒們報仇雪恨。無奈村裏人多不好下手,她便心生一計化身為楊寡婦,住在了鄭老漢的隔壁。


    眼看著雌蟒就能為夫報仇,可還沒等她動手,鄭老漢就因酗酒過度去了陰曹。雌蟒心有不甘,決定留在村裏繼續等小捕,隻要小捕一日不出現,她便一日不上山。


    雌蟒在村裏度日如年,但皇天不負有心人。小捕第一腳踏進村子時,雌蟒就認出了他。


    報仇雪恨的日子終於到了!雌蟒淩厲的眼神中就像藏著一把百般磨礪的劍,恨不能立即穿透小捕的胸膛。


    夜半更深,小捕來到楊寡婦家門前,正中了雌蟒的下懷。她怎能讓他就這麽走了呢?


    小捕聽完雌蟒的陳述後,輕輕閉上了眼睛。他絲毫不想為自己辯解,這的確是他年少時犯下的大錯,而且為此他已經失去了自己的親娘。


    小捕清晰記得,他娘在臨死前看他的眼神。他因此再也不想去捕殺任何動物,包括和大壯一起去捕魚。說實話,他並不是不會撒網,而是故意讓魚都進不到網裏。


    對於這一點,小捕一直心中有愧。畢竟大壯哥嫂一直視自己如親兄弟一般,可他卻毀了於家人的生計,讓他們生活得捉襟見肘。


    “你還有什麽話可說?”雌蟒半人半蛇地立在小捕麵前,“對於你的若蘭,有話說俺還可以替你帶到,哈哈哈……”


    “若蘭……”聽到這個名字,小捕緊閉的雙目又慢慢睜開,“你告訴她,無論她怎樣,我都不會怪她。”


    “好!這句話俺會替你帶到。去死吧!”雌蟒把巨大的尾巴掃向小捕的胸膛。


    “不!”


    “不!”


    隻聽兩個女子的聲音忽然響起,可為時已晚,雌蟒的尾巴用力之猛已無挽迴的餘地。她也壓根不想收尾,就狠狠地掃了過去。


    說時遲那時快,一條靈輕的小蛇快速纏住小捕的雙腳,向前用力爬去。小捕站立不穩,登時向前撲倒,摔得他半天都沒能爬起身,可就是這一跤又救了他一條命。


    “小捕!”若蘭不知何時跑過來抱住了小捕,眼裏滿是關切之情,這在小捕看來如夢如幻。


    “若,若蘭,你怎麽來了?”小捕忍著身上的疼痛問若蘭。


    小捕走後,若蘭獨自流淚。在她眼裏,小捕真是太怯懦了。她本來有些害怕今天的小捕,若蘭心想,假如小捕再膽大一點,她就從了他,可沒想到他還是被自己的笑聲嚇走了。


    失落中,若蘭聽到了一絲微響,一條小蛇緩緩爬了出來。若蘭有些害怕,可蛇竟開口對她講起話來。


    從蛇的口中她得知了小捕真正的身世,也知道他正生死攸關。於是,一人一蛇來不及細想就衝到了楊寡婦家裏。


    “先別說了,咱迴家!”若蘭慢慢扶起小捕,就要往家走。


    此時,雌蟒正疑惑地看著那條小蛇。原來,這小蛇正是當年被小捕救下的兩條蛇中的一條。它們迴到山洞後沒見到雌蟒,就開始滿山找。殊不知,雌蟒為了複仇住進了村子裏。


    小捕在上山挖山貨的時候,發現山上有蛇爬過的痕跡,而小蛇無意間也看到了小捕。


    它們還記得是小捕救了自己,故而有意去村裏探望小捕,可沒想到竟看到了雌蟒要擊殺小捕的畫麵。


    小蛇雖無法幻化人形,但每日吞食奇花異草,早有了講話的能力。情急之下,小蛇大喊一聲鋌而走險救下了小捕。小捕隻是摔了一跤,它卻因用力過猛弄得遍體鱗傷。


    小蛇把經過一五一十告訴了雌蟒,雌蟒這才恍然大悟。可若不是小捕當年設下陷阱,她的丈夫就不會命歸西天,孩子們也會安然無恙。她心裏還是十分憎恨小捕。


    但反過來講,要不是小捕伸出援手,這僅存的兩個孩子也會淪為鞭下之魂。她又有些心存感激。


    當看到若蘭攙扶著小捕走出房門時,她並沒有上前阻攔。雌蟒隻是低頭細心地為小蛇療傷,而後一起迴到了蛇盤山上。


    若蘭總算讀懂了小捕,對小捕也不再總是冷嘲熱諷。大壯仍舊每天帶著小捕上山挖山貨,他神奇地發現,第一天挖掉的山貨,總會在第二天恢複原狀。


    大壯對此讚歎不已,隻有小捕心知肚明,這些都是雌蟒對他們的恩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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