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崢端著手中那杯酒,目光落在鎮北王的臉上,片刻後一飲而盡:“或許吧!”


    母親泉下有知,今天他與鎮北王坐在一起飲酒,想必是會欣慰的吧。


    直到她離世前都一直沒有將這個秘密說出來,並不是因為她厭惡鎮北王,恰恰相反,這是她對鎮北王的維護。


    一旦秦崢的身世曝光,勢必會牽扯出當年鎮北王私自離開北境抗旨不遵的事情,會牽連整個鎮北王府。


    更何況,現在的鎮北王府有王妃有世子還有一位小郡主,一家和睦,當年的事情又何必再揭開呢。


    一杯酒過後,鎮北王指著桌上的菜道:“這些都是醉仙樓的特色,也是做的最好的菜,你嚐嚐看。”


    “我在京城時常都能吃到,王爺可以多嚐嚐,畢竟這次離開京城,想必段時間都不會再離開北境了吧。”


    秦崢的語氣是冷淡的,他本就不是一個熱情的人。


    如果換做旁人,或許會覺得秦崢這話是在暗示他什麽,但鎮北王卻並未那麽想,或許父子之間多少有些感應吧,雖然秦崢的語氣冷淡,但目光卻很真摯,是真的隻是想讓他多嚐嚐這些菜肴罷了。


    他拿起筷子,先夾了一塊魚肉,不過並未放入自己的盤中,而是探過身子將那塊魚腹最鮮美的肉放在了秦崢的盤中。


    雖然他在京城裏時常都能吃到,但卻是他第一次親自夾菜給他,或許也是最後一次了。


    他當初在收到長公主的那封傳信之後,就立即派人去查,前幾日已經將秦崢從小到大的所有事情全都查探清楚了。


    這個孩子小時候受了太多苦,而他這個做父親的竟從來都不知道他的存在。


    現在知道了,但這孩子已經苦盡甘來長大了,也不需要他這個父親了。


    他留在京城,隻會為他增添麻煩,現在的秦崢已經是勇毅侯了,位高權重,又深得皇上器重。


    再加上有長公主在,她也會護著這兩個孩子,所以鎮北王才會決心返迴北境。


    與京城相比,北境更需要他。


    還有一點就是,秦崢現在已經成家立業,生活的很好,他也不希望因為自己的出現,而為他增加麻煩。


    兩人邊吃邊聊,大多都是鎮北王在說,偶爾詢問兩句,秦崢倒也都有迴應。


    一頓飯足足吃了將近兩個時辰,桌上的菜早就已經涼透了,兩人這才放下筷子。


    鎮北王感慨道:“沒想到時間竟然過的這麽快,一轉眼就過去了二十年...”


    秦崢今年剛好二十歲,他剛剛從鎮北王的口中聽說了很多關於北境的事情。


    以前他對北境也是有一些了解的,因為在母親的房間裏,有一張天聖的地圖,上麵就標注著北境。


    還有兩本關於北境的雜書,上麵林林總總的記錄了許多,秦崢也曾看過。


    那兩本書一直被母親保管的很好,他也是一次無意之中看到的,後來母親就陪著他,為他講解,將那兩本書上的內容都講了一遍。


    當時他的年紀還小,很多事情並不是很懂,但也知道一點,北境的百姓真的太苦了。


    但後來,因為鎮北王府去了北境,北境百姓的日子才好過一些。


    不管當年的事情誰是誰非其實早就已經不重要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更何況當年鎮北王根本沒有選擇的機會。


    但他在北境這些年,能讓百姓安居樂業的安穩生活,他對百姓是有功的,而且這些年他也過的很好,這就足夠了。


    兩人從醉仙樓裏出來的時候,外麵飄飄灑灑竟然下起了小雨,這個季節,一場秋雨一場寒,這場雨過後,天氣也要轉涼了。


    北境的冬天也是最難熬的,要比京城冷上好幾倍,每年雖然一直在努力防寒,但仍舊有凍死的百姓。


    今年有了皇上賞賜的這批金銀,百姓和將士們的日子也能好過一些了。


    兩人從醉仙樓的門口分開,一左一右朝著兩邊走。


    剛剛這頓飯,關於身世的話題一句沒提,但他們彼此心中都清楚,對方是知道的。


    有些事情也不必挑破,既然不能相認,那也沒有挑破的必要了。


    秦崢一步一步緩緩的朝著勇毅侯府的方向走,雨水落在他的身上,肩頭都被打濕了一片。


    小的時候,他其實也是渴望父愛的,那時候他也曾去討好過承恩伯,但每次得到的都是冷嘲熱諷還有責罰。


    他後來就知道了,承恩伯討厭他,漸漸的也就不往承恩伯的跟前湊了。


    後來母親去世,他被繼室苛待,墜崖流落到北山村。


    那時在北山村,其實他已經沒有什麽求生的欲望了,一個廢人,手腳都殘廢,臉也毀了,這樣的他活著也沒什麽意思。


    但他每次想要放棄的時候,都會想起母親臨終時說的那些話,她說讓他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所以他就每日如同行屍走肉一般,靠著抄書養活自己,就那麽在北山村住了下來。


    直到有一日,一身紅色嫁衣的少女推開了他的房門,眉眼彎彎,眼底的光芒亮的驚人,她說要嫁給他。


    當時他是什麽反應呢?他平靜的說自己是個殘廢。


    但那少女卻湊近了他,她說:“你殘我醜,天生一對!”


    當時秦崢是有片刻的怔愣的,他看著少女眼中的光芒,他也聽到了外麵的那場鬧劇,知道發生了什麽。


    但在那種情況下,如果換做別的姑娘,怕是已經尋死覓活,或者就順從的嫁了。


    但她卻沒有,秦崢現在迴想起來,還清楚的記得當時吳楚楚臉上的表情,沒有半分慌亂,嘴角帶笑,眸光晶亮。


    或許就是因為當時她那樣的鎮定從容,還有她看向他時,眼底沒有半分嫌棄的目光,讓他鬼使神差的點了頭,同意了這樁婚事。


    就是從那時起,少女如同一束光照進了他的生活裏,他的生活也發生了改變,心態也隨之變化,參加科舉,迴到京城,一路到現在。


    如果不是因為吳楚楚的出現,或許他現在還如同行屍走肉一般的住在那間小土屋裏,也或許早就已經不在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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