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得升注視著張君來,神情鄭重,一字一頓地開口道:


    “仙人可度凡人,但絕不可度天罰之人。”


    聽到這句話,張君來沒來由地倒吸了一口冷氣,不覺冷汗涔涔。他艱難地問道:


    “大師兄,那個孩子真的是天罰之人?”


    賈得升轉過身去,凝望著黑白分明的道碑,玉麵寂寥,月白道袍在風中微微翻動,他喃喃道:


    “為天所生,必為天所滅。這樣的人,你不可度,也不能度,若不斬斷此因果,你也將萬劫不複!”


    聲音猶在耳邊激蕩,人已經飄然而去,道碑挺拔依舊,道樓巍然矗立。


    “天地為鴻爐,陰陽為炭火,火精之命,冶蕩於乾坤。唉——”


    張君來喃喃自語,怔怔而立,五味雜陳。耳畔又響起十年前,希夷聖祖傳迴的法諭:


    “此子命數已定,雖天罰未至,尚有一線生機,救則救矣。但我道樓上下,此後百年,不得與之有任何因果!”


    這一刻,張君來腦中一片空茫。無數念頭在腦中飛快閃過。


    一元將至,師尊的命數何往?


    四海九州億萬生靈的命數何往?


    先天一族真的會逆襲嗎?


    下一個紀元,是萬象更新?還是萬物俱滅?


    十年前的善心之舉,到底是對?還是錯呢?


    這份因果,該不該斬斷?如何斬斷?


    他凝望著那塊由希夷聖祖親手撰寫的道碑,喟然長歎:


    “難道,這就是天道嗎!!”


    四方仙宮,三十六重天,明聖祖宮廢墟廣場之上,


    西極天壇之主金烏六道宣泄般的笑聲已經消散於雲海間。但三人心中的悸動依舊振蕩不休。


    六道麵含譏誚之色,烏金長袍烈烈鼓動,猶如她波蕩的心緒。青龍、九嬰和混沌仿佛被觸及到了逆鱗,麵色複雜,陰沉無比。金烏六道卻毫不在意,目光冷冷迴視三人。


    良久,青龍歎了口氣,麵色恢複如常,咳嗽了一聲,打破沉寂,道:


    “六道師妹,聖祖師尊為何隕落,你心知肚明。”


    六道的臉上霍然泛起一陣怪異的潮紅,胸脯劇烈起伏,眼中殺意頓起,緊盯著青龍。青龍卻絲毫不在意,迎著六道淩厲的目光,繼續道:


    “從聖祖師尊救下我們,收我們為門徒,到現在已經上萬年了。我從未忘記聖祖師尊的恩情。沒有他,就沒有我們,也不會有四方仙宮十二位真仙境門徒。


    除魔衛道,監察九州,這是四方仙宮的職責,也是聖祖師尊仙威所在。聖祖師尊讓四方仙宮傲視天下所有仙門,成為四海九州修仙界的執牛耳者。但是……”


    說到此處,青龍垂下頭,深深吸了一口氣,再徐徐吐出,既而緩緩抬起頭來,語氣森然道:


    “但是如今,他不在了!他的輝煌已經如同三十六重天之上的這座聖祖宮廢墟一般,成為曆史了。聖殿、神廟、天壇、地淵,這才是我們要守護的。誰要是想毀滅這裏,就是我們的死敵。除死戰無他!”


    最後一句,鏗鏘絕然,不容置喙。六道眼中的殺意漸漸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悲苦和淒切。她沒有出言反駁青龍,明聖祖已然隕落,再如何追憶也是枉然,守護好四方仙宮才是他們的職責。


    青龍說得沒錯,她六道雖然高傲,對青龍等人一向心存間隙。但是,她畢竟還是四方仙宮的一員,這是不爭的事實。


    青龍見六道情緒平複,掃了其他二人一眼,一提聲音,道:


    “先不說其他仙門對我們的覬覦。自聖祖師尊隕落,每百年都一次的大劫難,我們四方仙宮鎮伏了二十九次!九十年後,極有可能迎來第三十次。這也是最後一次!!隻要渡過這一次劫難,四方仙宮就可破滅天罰輪迴,永世無恙了。四方仙宮雖然地處四方之極,但實為一體。想渡此劫,必須各位同門齊心協力,精誠相助,如此才更有勝算。”


    混沌與九嬰深以為然,隻見混沌一躬身,開口道:


    “大哥說的極是,我們的根基就是四方仙宮,這劫難要是過不去,仙宮沒了,我們就算僥幸不死,也成了喪家之犬了。青龍老大,我南極神廟願與聖殿共進退!”


    “本座雖然向來看不上混沌這廝,”


    站在北側的九嬰斜了混沌一眼,繼續道:


    “但是剛才那些話確也不錯。青龍大哥,我北極地淵誓與聖殿同生死!”


    “多謝兩位師弟了。”


    青龍欣慰地點點頭,一撚長須,看向西側的六道,緩緩道:


    “不知六道師妹意下如何?”


    其他二人不約而同的也將目光投向了六道。


    罡風吹過,仙宮幽寒,一片蕭索。


    六道目光深邃,映射出無盡虛空,繁星如眸,點綴於浩瀚寰宇之上,密密麻麻,日星隱曜。


    可是宇宙浩渺,依舊晦暗蕭索,濃重的黑暗宛如寒荒魔獸,隱隱好似迎麵撲來,要將她吞噬。


    深深吸了一口氣,緊握得已經發白的手微微鬆了鬆,六道將目光轉向青龍等三人,一字字道:


    “聖祖基業,不可廢!”


    淫雨霏霏,洗盡世間塵垢,春雨貴如油,好似少女情竇初開,欲拒還迎,羞羞答答地向群山播撒情絲,青山更翠,碧水更淨。


    梁東明耷拉著腦袋,一臉憔悴,坐在窗台前,看著窗外的雨絲,怔怔出神。此刻,他的內心有著說不出的苦悶。


    那天夜裏,從百花姐姐處拿迴來的錦盒之中,果然是一本功法書籍,名為《歸元訣》。當時,他真是歡喜的徹夜未眠,通宵達旦的研讀。


    直到雞鳴報曉,實在是扛不住了,才強迫自己小眯了一會。兩個時辰不到,又從床上跳下來,麻利地洗漱吃了點東西,在外婆與外公驚詫的目光中,一溜煙又鑽迴了屋中,頂著兩個大大的黑眼圈,繼續參悟《歸元訣》。


    如此一連三天,足不出戶,梁東明直如瘋魔了一般。外婆過之英見他如此,十分擔心,幾次想要出言詢問,但都被外公黃玉清阻攔下來。


    “老頭子,你說明兒是不是中邪了呀?那天晚上迴來,我就瞧著不大對勁。”


    “別瞎操心,你沒看到他手裏拿著一本書嗎?說不定是氏族教習傳授的功法。”


    “練功也得有個度吧!你瞧瞧這幾天,不好好吃飯,也不好好睡覺。人都瘦了!”


    “參悟功法哪有那麽容易,咱們五裏氏族四大家族五千多人,習練武道的很多,大多都隻能停滯在一至三品,五品以上高手全族不過百餘人,六到八品的高手,兩隻手都能數得過來。九品以上更是鳳毛麟角。近二十年也就是族長梁劍甫和費家的費雲晟達到這個境界,在族長成為宗師境強者之前,咱們氏族已經幾十年都沒有宗師境坐鎮了。而梁劍甫呢,楞是在九品巔峰困了近二十年。聽說,族長的這次突破,是得到王九爺的相助才得以突破的……”


    “行了,行了,我才不關心那些破事兒呢!我隻關心我的乖外孫!他這個樣子,我心疼!”


    “婦人之見!玉不琢不成器,武道若是不成,要麽耕田種地,要麽奔波經商,一生庸庸碌碌。你看咱們五裏井,族中重視的永遠都是武道有成的人。隻有強者才會被人尊重,也隻有強者才能保護族人安危。”


    “你這個死老頭子,我就婦人之見了怎麽著!練武打打殺殺,有什麽好的!這老話說得好,淹死的都是會水的,打死的都是會拳的!一輩子,種地也好,經商也罷,平平安安最重要。”


    “我和你這個老太婆說不通,反正你不要去打擾東明,否則老夫我……”


    “你想幹什麽!黃玉清!你個老東西,你還想打我呀!今兒晚上飯別吃了,也別迴屋睡覺了!……”


    屋外,一陣嘈雜,傳來外公的痛唿聲,幾在同時,咚的一聲,好似木瓢落地的聲音,接著是外婆氣唿唿的喝罵聲和外公躲閃中狼狽的斥責聲。再後來,外公的斥責聲變成了討饒之聲。


    直到屋內傳來梁東明的一聲斷喝:“吵死人了!能不能安靜點!打擾我看書了!”


    一時間,萬籟俱寂,悄無聲息,屋外風平浪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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