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陣陣夾雜著濕氣的風拂過,樹欲靜而不止,偶爾掉下來那麽一兩片弱不經風的葉子。明明正直青春年華,如此隕落,著實可惜。


    綿綿的雲,被幾層風吹開,金色和煦的陽光從雲層中撒了出來。剛好照在鋪著淡淡水汽濕濕的地麵上。禦花園中的花,早已布上一層淡淡的水汽,一場細雨過後,更加的嬌豔欲滴,再金色陽光下,又美上了幾分。


    如此美景,卻被他的一聲吼給打碎了,顯得有些可憐得慌了。但是可憐的不是景,也不是話,更不是什麽美人,是他兩個年幼喪母沒怎麽親近過的兩個孩子。


    “參見皇上。”美人們各懷心思,就連行個禮都不忘買弄買弄自己的姿色。


    倘若賞花之人早已無心賞花,即使身處與花團錦簇百花爭豔的花園之中,怎可有心去瞧上你一眼?


    “平身吧”


    “謝皇上”


    姿態各異的女子,美貌各個都是絕色,長得如此好看,如此傾國傾城,卻要為了一個無情的帝王勾心鬥角,著實是有些可憐了,不僅僅可憐,而且還可悲。被什麽愛情衝昏了頭腦,早已分不清什麽東南西北。男人的情話,信不得,君王的情話,更加信不得。很顯然有些女子就是沒有這樣的覺悟,很顯然她們早已被衝昏了頭腦,分不清東南西北。有些膽大的,步子剛一邁過去,子車昂一雙鳳眼裏立刻射出來能嚇死人的冰冷光線,把小美人直接嚇得癱軟在地,再也不敢動彈。


    現在是什麽時候?她還有心思想著怎麽勾引皇上!小美人恨不得打自己兩耳光,她應該早有察覺,皇上的目光,一直在他三個孩子身上。


    對於君王而言,女子怎可比得上孩子呢?小美人的心,立刻碎成了渣渣,這後宮之中,本就如此。


    子車昂低著頭,看著他三個兒子。子車天佑被剛才德妃那一巴掌給扇懵了,現在都還在掉金豆子,拉聳這個腦袋,低著頭看著自己的白雲鞋,悶悶不樂,難受得要死。他不覺得自己哪裏做錯了,一向最疼愛他的父皇,今日瞧見他如此神情,也沒來哄哄他,這讓子車天佑的心又涼了一涼。


    子車昂一雙鳳眼裏帶著些淡淡的苦澀和失望,他屏息凝神地瞧著子車天樂和子車天瑜,忽然又一瞬間,有些魂不守舍,思緒飄了老遠。


    子車天佑實在是受不了這樣的感覺了,由於是孩子,心智尚未掌權,他也不懂得什麽事察言觀色,用手揩了揩眼淚,吸了吸鼻子,伸出手來,拽著子車昂的衣袖,想要討一些安慰,於是用撒嬌的口吻輕聲喚道“父皇…”


    以往這聲軟軟的父皇能換來子車昂的一個抱抱,而今日卻換來了子車昂如同尖刀般的眼神,嚇得子車天佑立刻打了一個哆嗦,立即把手收了迴去。還沒等他反應過來,頭頂上傳來了他父皇冰冷的聲音“德妃!”


    德妃連忙上前一步“臣妾在。”


    子車昂的目光越來越冰冷,也越來越難受,心裏的感覺也越來越空,他緩緩道“天佑性子怎會如此頑劣?!帶他迴去!禁足一月!好生思過!”


    “謹遵皇上吩咐。”其實隻罰禁足一月都算好的了,隻不過小孩子好動,尤其是這種年齡段的小孩子。德妃雖然於心不忍,有些心疼,但也暗自鬆了一口氣,還好隻是罰禁足,沒有罰又抄書又禁足。德妃給自己兒子扔了一個眼神過去,領著子車天佑,行雲流水的行了個禮,就下去了。


    禦花園中,一時安靜無比,甚至連微風的聲音都能聽見。如此安靜,反而是最磨人的,也是最讓人心驚的。有些膽子小的人,立刻心就懸了起來。


    率先打破這個沉寂的空氣的人,是年僅三歲多一點的子車天瑜。他不知道害怕是什麽意思,他也沒怎麽見過子車昂。隻是偶爾有好多好多人的那種,他坐在遠處,悄悄地看坐在主位上的人是誰,因隔得太遠,五官看不太清,他也就懶得看了。隻知道,哥哥行禮他就行禮,哥哥叫什麽,他就叫什麽,總而言之,跟著哥哥就不會錯的!


    子車天瑜扁著小嘴,抱著懷裏麵慢慢恢複知覺的小奶貓,驚慌失措地轉了一圈,用胳膊肘拐了拐低著腦袋眼神空洞的子車天樂,眼淚水在一雙大眼睛裏不停的轉啊轉,委屈巴巴道“樂兒哥哥…樂兒哥哥…”


    子車天樂聽見子車天瑜這麽喚他,心一下子提了起來,生怕子車天瑜就在此哭出聲來。子車天樂隻好,故作冷靜的抬頭看著眼淚汪汪的子車天瑜,小聲問道“瑜兒這是怎麽了?”


    子車天瑜低頭看了一眼懷裏麵嗯嗯哼著的小奶貓,又瞧了瞧子車天樂,委屈巴巴道“樂兒哥哥…你說小奶貓怎麽自己一個人啊?它的娘親呢?”子車天瑜的眼淚終於又掉了下來,扁著嘴又道“它媽媽是不是不要它了?所以它就一個人亂跑出來了是不是?這才被人給欺負了是不是?”


    稚嫩梗咽的童聲剛落地,子車昂的心尖又被什麽東西給揪了一下,疼得要死。子車天樂本來都不哭了,被子車天瑜這麽一說,講得他心裏又難過了,他故作堅強的吸了吸鼻子,忍著心裏的痛楚,認認真真地朝子車天瑜道“莫要亂說,它娘親是不會不要它的…我剛才…瞧見了一個大姐姐…不對…是父皇後宮中的嬪妃姐姐把小奶貓給天佑哥哥的…”子車天樂轉了一圈,瞧見了臉色煞白坐在地上的薑才人,把小奶貓小心翼翼地衝子車天瑜的懷裏抱了出來,遞還給了薑才人。


    就是這麽一個小小的動作,竟然讓薑才人對眼前的這兩個孩子泛起了點點憐愛。正當她看這兩個孩子看得出神的時候,子車天樂和子車天瑜被眼神空洞的子車昂給抱了起來,走掉了。


    “臣妾恭送皇上。”


    好聞的甘鬆香味,鑽入了兩個小蘿卜頭的鼻腔。但在朝陽殿中,何時點過香了。甘鬆香雖好,可惹得兩個小蘿卜頭不約而同的打了一個噴嚏。一個大大的噴嚏。


    子車昂兩隻手臂裏,各揣著一個小蘿卜頭,平日裏不言苟笑的他,眼裏難得的多了一絲柔情。他抱著的兩個小蘿卜頭似乎有一個不太安分,那就是神色怪異的子車天瑜。子車昂扭頭瞧了瞧子車天樂的神情,這一路上他一言不發,沉默是金,但眼淚早已吧嗒吧嗒地掉了一地。子車昂這才想起,自己…足足有兩年沒有抱過他了…他眼淚汪汪的眼裏,裝著憤怒,裝著恍惚。淡淡的紅從他的耳朵上透了出來,想必是很害羞的。


    子車天樂肉乎乎的小爪子,緊緊抓住子車昂的龍袍,他糾結了許久,最終把小腦袋埋進了子車昂的肩頭,但…畢竟父子倆兩年沒有親近過了,子車昂在子車天樂心中早已疏遠了許多。他靠的…其實也就隻是子車昂肩膀上的一小部分。


    就是這麽一個不經意的小神情,猶如冬日裏隻結了一小層冰的湖水,寒得慌…又猶如一盞小小的燈火,被清風輕輕那麽一吹,瞬間就滅了…


    他放慢了步子,不知道要和子車天樂說什麽,也不知道要做什麽…他的腦海裏,不由得浮現出李蓮心的音容,他的心又顫了一下…他扭頭,望著另一個不安分的子車天瑜。


    不得不說,這兩個孩子的性子都隨了他們的娘親,正當子車昂被過去和李蓮心的迴憶給勾住了的時候,子車天瑜終於受不住了,羞紅了一張小臉,肉乎乎的小手胡亂推搡著子車昂,不好意思道“叔叔…你能不能把瑜兒放下來,瑜兒長大了…可以自己走了…不需要別人抱著。”


    他叫他什麽?!子車昂的心猛然一沉,睜大了一雙鳳眼,愣道“你叫朕什麽??!”


    子車天瑜眨巴眨巴了大眼睛,臉上攢出一抹小來,奶聲奶氣道“叔叔啊…難道瑜兒叫得不對嗎?”


    對?怎麽可能對?!子車昂臉上浮了一抹冷笑,也不知道子車天瑜是故意氣他還是怎樣但…一個隻有三歲的小孩…會有如此心機嗎、很顯然…是不可能的,是沒有的。


    子車天瑜小臉通紅,突然被人如此這般抱著,他怎會好意思,於是,他又別扭道“叔叔…放瑜兒下來好不好?瑜兒長大了…能自己走了…不用將我揣在懷裏…”


    這一句話,又讓子車昂的心緊了緊…他才三歲啊!怎麽會說出如此無奈的話…才三歲啊…怎麽如此…正是撒嬌的年紀…他和他哥哥卻像兩個小大人一樣…故作沉穩…其實…這也不怪他…他叫他叔叔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他認不得他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子車天樂兒時,他子車昂隔三岔五就往李蓮心哪裏跑,每次都能瞧見他樂嗬嗬地窩在李蓮心懷裏撒嬌,每次子車昂看著子車天樂樂嗬嗬的小臉,總會忍不住將他逗上一逗,他會記事的時候,就已經有了子車昂的存在。


    但子車天瑜就不一樣了…從出生到現在,子車昂隻抱過兩次,一次是他出生時…一次是今日…他若有所思的盯著他水汪汪的大眼睛許久,一邊感歎他的眼睛長得真像他娘親,一邊苦澀道“我是你父皇。”


    一聽父皇,子車天瑜的小臉立刻耷拉了下來,一臉警惕地看著麵帶苦澀的子車昂,對於眼前的這個人…他聽得最多的是在娘親的話語中…娘親念了他那麽久…他竟然一眼都沒來瞧過娘親…娘親死前…還在念叨他…


    子車天瑜死死咬著下嘴唇,倔強的不讓眼淚掉下來…不知不覺,已經被帶到了景陽宮的朝陽殿中,不知不覺他們被他抱著做了下來。


    子車昂越是打量這個朝陽殿,心裏越發的空…朝陽殿中的家具和擺設…均陳舊了些…昔日歡聲笑語的朝陽殿,怎會變得如此冷氣…


    就在這時,子車昂注意到了兩個孩子身上的衣裳…又小又舊,雖然料子是個好料子。他皺了皺眉,看著跪在地上的宮女,語氣皆是不悅“怎麽拿這種舊衣裳給小皇子穿?”


    宮女一手拿著一串糖葫蘆,聞言顫抖道“未曾…有人給小殿下們送新衣,這些衣裳…都是李才人生前帶病給…給小殿下們做的…李才人說…說…”


    子車昂淡淡道“她說什麽?”


    宮女想起舊事,心疼自己先去的主子,梗咽道“她說…說…皇上既然都不把她放在心上…也不會把這兩個孩子放在心上…”宮女越來越梗咽“才人說…自己出身卑微…能得皇上寵幸…實數是一間幸事情…”宮女鼓起勇氣鬥膽道“才人說…她早已病入膏肓…已經無藥可醫…若她走了…定不會有人把這兩個孩子放在心上…”


    宮女吸了吸鼻子,忍住哭的衝動,將舊事緩緩道來道“才人怕…怕她走後…逢年過節沒人給這兩個孩子置辦新衣…於是托著病重的身子去給小殿下們親手置辦新衣…”宮女最終忍不住,眼淚還是落了下來“本…本想給小殿下們把新衣裳做到十五歲的…可惜…可惜…這才做了十套…才做到了六歲…才人就去了…”


    “平身吧”


    “謝皇上…”


    忽然,天又下起了細雨,子車天樂趴在子車昂的懷中,思緒飄得老遠…雖然子車昂的懷是那樣的溫暖,但同以往的感覺不太一樣。他想要從他的懷裏掙紮開了,反倒被子車昂更加的抱緊了。


    方才禦花園中的那番話,已在子車昂心裏掀開了萬丈波瀾,對於他們二人…他怎可隨意放手…是啊…懷裏的兩個小蘿卜頭…是她的骨…是她的血…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


    人啊…就是犯賤…隻有在失去的時候才懂得珍惜…明知一切早已迴不來…他又在奢求些什麽呢?


    他把兩個孩子抱緊,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這兩個孩子的手感…很像他們娘親…心裏麵即使萬般後悔和感慨…她卻再也不能迴來…若當初淑妃沒有給李蓮心下毒的話…現在又是怎樣一番模樣?子車昂想了想,眼神如同濃墨般,越發的深幽,淡淡道“死…何嚐不是一種解脫呢?”若她現在依舊還活著…指不定…他讓她更加的傷心。


    就在這是一個俏皮的身影引起了子車昂的注意,那人身子妙曼,五官同子車昂有些像,她是他的胞妹,子車長茹。


    隻見她抬著一盤點心,笑道“樂兒瑜兒,看姑姑給你們帶什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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