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那日後,又過了整整五天。這五天裏,周小遙和袁文墨過得渾渾噩噩的,隻能說各有各的愁吧。周小遙愁的是自己的下半輩子和客棧,袁文墨愁的是自己被孔德全趕出來了還要給窮人家的孩子在家裏麵置辦個學堂,月底好讓他們五個來他家上課。


    本來袁文墨和周小遙一人揣著五十兩銀子的,不應該為這種事情發愁。可袁文墨的銀子大都都捐獻出去了,捐出去濟民賑災去了。現在袁文墨身上摸一摸隻有孔德全發的一百五十文工錢了。


    周小遙嘛看不過袁文墨愁眉苦臉似苦瓜的臉,大方地把自己的銀子分了五十兩給袁文墨。可是袁文墨跑了一趟下來,要把大堂重新修起來,再添置些書椅板凳,更本就不夠啊。於是袁文墨陷入了憂愁,愁得腦袋發昏,愁得腦袋發沉。


    而周小遙呢,抱著一個陳舊而且地理位置不好的大客棧發愁。這個客棧的地理位置不好也就算了,它還大,大也就算了,設施還舊,不過東西倒是挺結實的,還能有。就是太久沒人打掃了,打掃起來特別費勁。這些天周小遙一個人又是洗被褥,又是拖地擦桌子的。這不,這邊剛一打掃好,前天剛打掃好的哪一塊又髒了。硬是把周小遙磨得耐心也沒了。你說髒吧,也就算了,可是偏偏這地理位置特別不好,準確來說哪條商業街的位置都不好,在居民區的老後麵。人又少,位置又偏,這可真的沒辦法了,隻能安慰自己什麽“酒香不怕巷子深”的這一類的話了。


    這幾日,小葵來伺候他們二人的一日三餐。伺候完就走,絕不多留。周小遙也從小葵口中聽了些子車辰的閑言碎語,聽說,那日子車辰送她迴來後,以她的名義把怡紅院的若蘭姑娘買了下來,拿了些銀子把那個貌美如花的若蘭姑娘給打發走了。又聽說,那個吏部尚書的兒子魏壯,就是毆打他的那個,因強奸和強**女,濫用私刑,無視王法,不知尊卑,侮辱皇族這幾條罪名,被判了淩遲處死之後再五馬分屍。吏部尚書當場就昏了過去,緩了好幾天都還沒有緩了過來。直到自己兒子死了都沒能見上一麵,而且那個魏壯的被淩遲處死的時候,手腳筋全被人給挑了,就連脊椎都被人給打斷了,身上的傷大大小小的遍布了全身,著實瘮得慌,沒想到刑部的人動手是那樣的殘忍。


    小葵一番話下來,聽得周小遙連起了好幾身雞皮疙瘩。而且,那個魏壯的舌頭不知道被誰給割了,行刑的時候如同一個活死人。周小遙雖然很討厭那個魏壯,認為他是罪有應得,可是卻沒想到,這刑部的變態手段竟然如此殘忍,還把人家舌頭都給割了。


    這幾天,子車辰沒有來騷擾她,周小遙覺得很意外,袁文墨也覺得很意外。正當二人坐在院子裏,吹著風,頂著一頭的烈日大眼瞪小眼的時候。小四合院的大門被人“吱呀——”的一身推開,隨後走進來了兩個小蘿卜頭,和一位亭亭玉立的翩翩少女。


    對於他們的到來,袁文墨和周小遙一點也不意外,因為昨日他們就已經來了一次了。袁文墨昨日對他們行禮,他們三個說什麽也不受,說宮外無需如此。雖然他們這麽說,可袁文墨還是很不習慣。一個亭亭玉立似蝴蝶的翩翩公主,隔三岔五的就領著兩個小皇子往他這個小四合院跑,換做誰,誰會受得住?


    子車天瑜同以往一樣,笑得很甜,提著小短腿就往周小遙這裏跑,然後一把抱住,死活不撒手,再奶聲奶氣的喊上一句“天女姐姐~”凡是有顆母愛泛濫心的,都能立刻放到。


    可惜,周小遙沒有這個母愛泛濫的心。依舊是一臉嫌棄,勉為其難的抱住他,順手揉了揉子車天瑜和子車天樂的腦袋。


    今日,子車天樂嗬子車長茹的神情很奇怪,袁文墨給他們搬來凳子後,瞧著他們一大一小互相瞪著眼看對方不順眼。袁文墨忽然想起了一件事,輕身的問道“文墨哥哥聽聞,這皇子和官吏的子弟到了六歲都是要去皇宮附近的國子監求學的,樂兒為何不去?”


    子車天樂垂下了腦袋,小手死死的捏著自己的衣服,變扭了半天才道“夫子…不喜歡我…”


    也就是子車天樂的一句話,瞬間把子車長茹給點著了,漂亮的杏眼快要噴出火來,她猛地站了起來,指著子車天樂恨鐵不成鋼地大吼道“夫子不喜歡你!你就不去了嗎?!你功課做得不好!還不讓別人說了是不是?!一天到晚就想著出宮玩!一天到晚!就想著找小遙姐姐和文墨哥哥!!”


    子車長茹越說語氣,越說神情就越兇越猙獰,讓人感覺到有些後怕“就是因為你這樣!!你們兩個才老被天佑和天傑欺負!!他們兩個甚至還敢當著你們的麵罵你們的娘親!功課倒數也就算了!你還沒有骨氣!!活該被人欺負!!還說要保護天瑜呢!!我瞧你連自己都保護不好!!”子車長茹氣得牙癢癢的,恨不得他們的骨頭咬碎吞下去“你再這樣不學無數!!再這樣沒骨氣下去!!你和天瑜怕是連二十歲都活不過!!”


    一聽到自己的娘親,子車天樂再也繃不住了,站起來哭著大吼道“樂兒也不想這樣!!別的皇子!別的小孩!在上國子監之前!都是娘親手把手的教的!都是娘親手把手的教寫字的!都是娘親教讀書的!樂兒的娘親走了!沒人教樂兒這些!樂兒自然上國子監跟不上,學不會!國子監的夫子講的那些樂兒聽不懂,樂兒也不會認字!樂兒連字都寫不好!”


    聞言,周小遙和袁文墨的心被這個哭嚎著的小孩,狠狠得揪了一下…雖然是個皇子…但是從話語中聽得出,他們小小年紀卻吃了很多苦。


    子車長茹看著情緒崩潰的子車天樂,仔細一想,他…從小到大…的的確確沒什麽人好生教過他…


    周小遙懷裏的子車天瑜頂著個紅紅的眼眶,從周小遙的懷裏跳了出來,跑到了自家哥哥身邊,拽著他的手,衝子車長茹哭道“姑姑…本來父皇就不怎麽喜歡我們…娘親…娘親走後父皇就更不喜歡我們了…父…父皇不喜歡我們…自然別人就不喜歡我們…就沒人教我們…夫子…夫子也不喜歡哥哥…”


    子車長茹眼神黯淡,可下一秒就變得淩厲起來,依舊是一副恨鐵不成鋼的可怕嘴臉,兇道“不喜歡你們?你們就不學了嗎?!你們娘親走了之後,沒人教你們,你們難道就不會去找別人教你們嗎?!”然後指著兩個小蘿卜頭,繼續兇道“哭什麽哭!一天到晚就知道哭!男孩子不準哭哭啼啼的!!你們的父皇!你們的二叔和你們的小叔!以前在宮中也不討喜!以前在宮中也吃了不少苦!以前在宮中也被別人欺負!!可他們就是好好學了!才有了今天!才沒人敢欺負他們!!”


    子車天樂聞言,捏緊了小拳頭,哭得很傷心的大聲反駁道“我們去找別人教,別人願意教我們嗎?!上個月瑜兒生病!宮女姐姐跑了好幾次禦醫院都沒能把太醫請來!我親自去跑了一趟也沒能把太醫請來!還是姑姑你幫我請來的!!”


    子車天瑜和子車天樂,牽著手,哭得一抽一抽的。小小的人兒,沒想到受了這麽多的苦,周小遙和袁文墨的父母同樣去世得早,自然懂得他們的感受。明明才那麽小,沒想到生活竟然如此艱辛。子車長茹不說話了,眼裏的怒氣消失無蹤,有的隻是無盡的憐憫。是啊…本來就沒娘,又不受寵,誰會去在乎他們,誰會去教他們?自然…隻有被人欺負得份了…好在他們二人的心性不壞…事已至此,子車長茹心生無奈,看著這兩個哭得一抽一抽的小人,本想開口訓話本想開口安慰,可這心裏感覺被什麽給堵著了一樣。就是說不出心裏的話,她隻能坐迴了椅子上,神情很是憂傷,又一臉無可奈何。


    兩個無助的小孩,在小四合院中,互相依偎著,一起落眼淚的情景真的很讓人心疼,讓人的心被他們捏了一下又一下。


    周小遙知道了這種父母去世的滋味並不好受,一瞬間變得孤苦伶仃從此隻能寄人籬下的感覺,是真的不好受。小四合院的正上空,天空碧藍,陽光耀眼。天空中劃過一隻孤苦伶仃落單的大雁,連它的叫聲都是那樣的悲傷。


    周小遙心裏的苦澀和憐憫在不停的翻滾,她向著兩個小蘿卜頭走了過去,伸出手,很是生疏地為他們擦著眼淚。雖然動作有些看似粗魯,可實際上動作卻很親。


    這不擦還好,這一擦兩個小蘿卜頭的眼淚就一個勁兒的往下使勁掉,止都止不住。子車長茹怒瞪了二人一眼,氣道“沒出息!”


    周小遙把子車長茹的話當做了耳邊風,揉了揉兩個哭得抽抽搭搭的小蘿卜頭,頭一次放下對小孩的嫌棄,難得的露出溫柔的神情,輕聲都“姐姐的爹娘也走了,姐姐懂得你們的感受。”


    聞言,子車天樂和子車天瑜的哭聲減弱,子車天樂半信半疑道“真…真的?”


    袁文墨眼裏含著帶著苦澀的笑意,文質彬彬地蹲下身去,好於他們齊平“是啊,不光是小遙姐姐的爹娘走了,文墨哥哥的爹娘也走了。”


    子車長茹心神不寧的握著茶杯,看著周小遙和袁文墨的生氣有些憂傷…她子車長茹有什麽資格說那兩個孩子…自己還不是一樣…。


    帶著些涼爽之氣的風吹過,將心中的苦悶和憂傷吹散了些。


    周小遙耐著性子,又一次露出了老媽子的神情,語重心長的和藹和親道“其實父母雖然不在這個世上了,可他們依舊活在我們身上。”


    子車天樂和子車天瑜聽著周小遙的這一番話,有些懵懂,就連飽讀詩書的袁文墨也有些懵。


    周小遙順手捏了捏子車天樂和子車天瑜被淚水打濕的小臉,心平氣和道“你們是從你們娘親的肚子裏生出來的,你們在娘親的肚子裏呆了整整十個月呢。”說著說著,她自己都有些眼眶泛紅,她吸了吸鼻子,繼續道“你們的命,是爹娘給的。但是你們的骨,你們身上流著的血,都是你們娘親給的。”


    周小遙眼裏泛了些水氣,強扯出一抹笑“孩子是娘親身上掉下了骨,掉下來的肉,曾經…你們是娘親的一部分。你們娘親雖然走了,可你們還在啊,你們還在這個世上的話,你們娘親就還在這個世上啊。你們是你們娘親生命延續的證明,所以你們要好好的知道嗎?不能自暴自棄的,有哪個父母不希望看著自己孩子有出息有本事,所以你們要好好努力啊。”


    從未聽說的一番話,讓子車長茹和子車天樂天瑜瞬間睜大了雙眼。子車天樂和子車天瑜懵懵懂懂的聽完周小遙的一番話,喃喃自語道“我們在的話…娘親就在…”


    袁文墨眼裏的笑意更濃了,周小遙的話很是溫暖,兩個孩子瞬間就沒怎麽掉眼淚了。比起嚴厲的漫罵和懲罰,袁文墨的方式更傾向於說教,凡是要動之以情曉之以理不是嗎?況且,麵前哭哭啼啼的兩個小蘿卜頭,是吳國的皇子,是吳國的未來,那就更加不得馬虎了,於是袁文墨認認真真的對他們二人道“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你們的娘親若瞧著你們如此,定會傷心的…”


    子車天樂垂下了頭,嘟著嘴,喃喃道“可是…為什麽要學…有大哥二哥學不就夠了嗎?”


    子車長茹聽子車天樂這麽一說,差點跳起來罵他了,還好被周小遙和袁文墨製止住了。袁文墨望著年僅六歲的子車天樂,輕聲道“因為你是皇子啊,你若不學別人就不會學了。”


    說完,袁文墨輕聲喚了一聲“樂兒。”叫完他的名字,他拉著子車天樂的軟乎乎的小手,繼續溫柔道“樂兒,你學不僅是為了自己學,不僅是為了娘親學的。”


    子車天樂懵懵懂懂的對上了袁文墨溫柔的雙眼,瞬間耳朵發燙有些變扭,他何時…被如此溫柔對待過了“那…那樂兒是為誰學的呢?”


    正當周小遙和子車長茹思考著答案的時候,袁文墨淡淡道“先做好小我,然後才是大我。樂兒所學,先是為了自己,後是為了吳國的百信,其次是為了吳國的未來。”


    子車天樂越聽越發朦,越聽越震驚。還沒等子車天樂說話,袁文墨繼續一臉認真地道“樂兒出生在皇家,是皇子。你吃的,你穿的,統統來自百姓們的稅款。百姓繳稅給官府皇家,你們的出生自然也就不平凡。吃著百姓種的糧食,用著百姓們上繳的銀兩。樂兒身為皇子,是不是應該好好努力,好好用功,好好保護那些上稅的百姓呢?”


    子車天樂不解的發問道“可,我父皇是皇上。百姓們上稅不是應該的嗎?”


    袁文墨繼續耐心道“是應該,若不上稅,皇上怎能調動軍隊保家衛國?若不上稅,皇上怎能招納賢臣?若不上稅,皇上怎能替百姓們修建城牆和石橋呢?”


    見子車天樂依舊是一副懵懂的模樣,袁文墨再揉了揉他可愛的小腦袋瓜,繼續道“樂兒,這有家,才有國。有國才有家,所有才有了保家衛國之說,人也就自然而然的分為了三六九等。”袁文墨聚精會神地望著子車天樂,接下來的話語,讓子車天樂和子車長茹的小心肝震了震“樂兒,你是含著金湯勺出生的。皇家的小孩一出生便與眾不同,身上的擔子自然也就重些。享常人不能享之福,定吃常人不能吃之苦,你可明白了?”


    子車天樂總算是聽懂了,看著袁文墨的神情裏,充滿了敬佩,隨後想著自己的所作所為,從而有些自責的道“樂兒知道了…一定好好學習…”


    袁文墨想到了自家爺爺的教導,眼神越發的深幽道“在學之前,哥哥希望你能先學做人做事,先學道理。”


    子車天樂懵懂的視線,又一次對上了袁文墨的眼,袁文墨笑著,語重心長地道“倘若連人都做不好,滿腹的詩書又有何用?”


    周小遙和子車長茹皆是一愣,想不到袁文墨隻有二十歲,盡然懂得那麽多,她們都是頭一次聽到這番話。是啊,要是連人都做不好,隻學得好怕是社會的敗類啊。


    袁文墨站了起來,蹲得腳有些麻了,悠悠道“是非要分明,善惡要分清。若涉及到利益,益是現行。若有利無益之事,莫要為之。”


    子車天樂和在場的人均聽得很認真,袁文墨說起來也很認真“倘若利益之事與善惡相聯,利益之事為惡之且萬萬不可為之。若無利益之事為善之,需再三斟酌,量力而行也。天道輪迴,萬物交替,萬千紅塵中,需保初心。違心之事,切記,莫要為之。”


    說完袁文墨把子車天樂拉到跟前,繼續認真道“事事無長久,需居安思危。做人做事,定自審之,自思之,自為之。萬物皆有靈,相生且相惜,無論人蟲鳥獸,需相敬如賓。”


    袁文墨看著子車天樂的眼裏始終含著淡淡的笑“這些是文墨哥哥爺爺教給文墨哥哥做人的道理,若樂兒能懂,定能一輩子受益。活到老學到老,小遙姐姐來到這裏,還不是依舊在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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