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神想去冥界我等自當通報,隻是這引路之事……”黑無常接道:“可就為難我等了。”沒有閆君的命令,他們哪敢把人隨便往冥界帶,豈不是活得不耐煩了?


    “為難?”冥悠上前一步直接邁入廟中,出現在三人身後,計離墨的屍體旁:“那就不讓你們為難了,去通稟閆君總做得到吧?”


    黑白無常一喜:“多謝上神。”


    “等等。”冥悠叫住準備走的兩人:“就這麽讓你們走我可不放心,那就他留下吧!”話落,計離墨的靈魂便已向冥悠飄去。


    “上神,不可!”黑白無常大驚:“他是人界亡魂,不宜在人界久留!”


    “那你們就快去快迴啊。”冥悠揮揮手,不甚在意的說道,懶得再看兩人。


    看冥悠一副沒商量的樣子,黑白無常也無可奈何,眼下隻能盡快迴到冥界稟告閆君,隻希望這位上神不要再弄出什麽亂子才好。就百年前駱雪的那件事情,他們可沒少挨批,直到現在還被地府的同僚笑話。


    計離墨看著冥悠,原本的愕然的心緒也隨著黑白無常的離去頓消,最後沉默的站在那裏。


    “當日出手相助駱辰,你可曾想到今日這一天。。”冥悠看著計離墨的靈體,心中了然,當日之因今日之果:“你可後悔?”


    “再來一次我也會做同樣的選擇。”計離墨說道。


    冥悠點頭。計離墨此人看上去冷傲清高,實則俠肝義膽行事極有原則。最初在衡城見到,他可沒少給她臉色看,但是後來在木埃深林也會一起護著她。


    “你可還有什麽遺願未了?”


    計離墨搖頭:“我孤家寡人一個,並無憾事。”


    想了想,冥悠終是歎了口氣,有心幫計離墨一把,但是待會兒還有事求助閆君,現在也不好做的太過。


    “當日之事全憑個人,我從未想過迴報,你不必放在心上。”計離墨說道,年輕的臉龐,眼中卻滿是風霜。


    心已經累了,這一世,他不再有留戀。


    冥悠拿出鯤羽扇,默念法訣,一絲絲紅色的絲線從扇中抽出,在身前匯聚成一團指尖大小的紅色火焰。


    “這是鳳凰真炎。”下一世計離墨出生便會天賦異火,未來的成就比這一世隻高不低。以他在火元力上的造詣,隻要好好修煉,憑借著鳳凰真炎飛升也是有可能的。當然,不是有火種就能無敵,還是需要計離墨自己去領悟,修行一路,從來沒有那般簡單。她隻是給了她一個方向而已。


    火焰從計離墨的眉心而入,頓時渾身火燒般疼痛,渾身忍不住顫抖,計離墨痛哼出聲。


    “用你的魂火煉化它,你煉化的越多,對你的好處越大。”冥悠說道,這種事情她幫不了他,隻有靠他自己。


    片刻後,計離墨的靈魂一片通紅,周身一片火焰,仿佛下一刻便會燒成灰燼。


    “夕沫。”冥悠輕輕喚了一句,抬起左臂,一道金色的水流湧出,化作點點滴滴落在計離墨的身上。


    火焰漸漸撲滅,計離墨的靈魂慢慢恢複正常,靈魂中湧動的力量卻是比之前強太多了。


    “多謝!”計離墨的眼中有著疲憊,精神卻是不錯。


    冥悠笑笑,沒有說話。


    若是那隻小氣的老鳳凰知道他的鳳凰真炎被她送了人,不知道會不會找她拚命。


    忽然一道黑色的門緩緩出現,與破廟的大門重合在一起。


    門緩緩打開,黑白無常站在門邊,看到好好的計離墨靈魂,頓時鬆了口氣。


    “上神,請!”


    冥水湖畔,一個黑袍俊逸的男子遙遙站在那裏,看著幾人緩緩走到。


    冥悠沒有開口,三個閆君長得一樣,她不知道來人是誰。


    “聽說有人想念冥界的風光,我便來看看是誰。”男子優雅的笑道,看著冥悠,神色頗為興味:“人界百年,神界不過三月,小丫頭你變化不小啊!”


    執法閆君向來麵無表情,而且從不開口,區分度很高。而執明和執理兩人,冥悠卻是分不太清,隱隱知道三人是以執明為首。


    “閆君。”冥悠禮貌的喚了一句。


    男子點點頭:“今天這番可以之前看著順眼多了。”上次來可是氣勢洶洶的,一言不合大打出手。


    黑白無常帶著計離墨走了,冥悠跟著閆君向書房而去,便是上次的會麵的地方。


    閆君走到桌案後坐下,隨即看向冥悠;“那麽,你這次來冥界找我何事?”


    冥悠默了默,神色帶了幾分認真:“一個人族,三魂七魄若隻剩下一魂一魄,是否還有蘇醒的可能?”


    “不可能的。”閆君不假思索道:“若是神族還好說,但若是人族,隻剩下一魂一魄,那已經死了。剩下的兩魂六魄會迴歸冥界,在經過輪迴之境投胎,在新生過程中會產生新的一魂一魄。”


    “那彌留的一魂一魄呢?”


    “早晚會消逝。”


    “如果想辦法護住那一魂一魄,殘魂會不會恢複原狀?”


    “不會的。”閆君凝視著冥悠的雙眼,沉聲道:“世間六界,養魂之術各有法,唯獨生魂之術,隻有輪迴之境才能做到。”


    “那可以讓那一魂一魄在輪迴之境中恢複嗎?”


    閆君笑了笑:“這個,你自己決定。”


    看著閆君笑得有些不懷好意,冥悠遲疑了:“有什麽問題嗎?”


    “大問題沒有,隻是……”閆君頓了頓,笑容跟著燦爛幾分:“萬物皆有法,尤其是輪迴之境掌控著世間萬物的生靈運轉,如果你說的那人已經投了胎,那麽上一世剩下的殘魂便是有違輪迴的。這種情況下,殘魂一旦進了輪迴之境,便會被抹消。”


    冥悠沉默。


    一團金色的光影出現在冥悠身邊,夕沫出現在兩人眼前。


    金色的鱗片在灰蒙的冥界中尤為亮眼。


    “呀,是人魚族。”閆君有些意外,隨即笑道:“小丫頭,人魚族都被你遇到,機緣不小啊!”從帝君大殿看到冥悠拿出的彩石便知曉她氣運不凡,沒想到幾乎滅種的人魚都能遇到,看這鱗片的金色,大抵還是人魚中皇室貴族。


    人魚族本身並沒有什麽實力,隻是靠著幻術足夠自保,但是人魚在六界之中都是非常珍稀的。


    人魚一族天生可控水,而且是唯一可以操控三清水的族群。三清水對人族以外的族群來說都是寶物,可是三清水本身不易得,隻有人魚才知道三清水的來源。隻是在天地崩滅,六界分離之時,人魚族便漸漸消亡了,六界中很少看到人魚,就連三清水,也是用一點少一點。


    所以,人魚的珍貴可想而知。若是夕沫的存在泄露出去,想來搶奪她的可是大有人在,甚至可能會驚動妖魔兩界。


    “閆君。”夕沫拘了一禮:“小女夕沫,千年前我的友人遭遇意外,隻剩下一魂一魄,我很肯定他沒有投胎,希望閆君能幫他恢複三魂七魄。”司曜的魂魄早就在飛升天劫下灰飛煙滅了,這一魂一魄是他留在這天地間最後的證明。


    “我說了可不算,隻有輪迴之境才能助他恢複,當然,他會投入六道輪迴。”


    “那麽再世為人,他還能記得我嗎?”


    “隻有一魂一魄,即便不用孟婆湯他也是不記得你的。在輪迴之境下新生,他便已經不再是你認識的那人了。”閆君微微歎道。


    聞言,夕沫有些失魂落魄的站在那裏。她想要司曜醒過來,可是從沒想過他會忘記她。


    “即便如此,你還是救他嗎?”


    “嗯。即便如此,我還是希望看著他活著。”夕沫垂眸,眼中晶瑩的淚珠無聲的滑落,轉瞬即逝。


    夕沫答應了閆君的交易,甘願留在冥界一百年。


    之後冥悠陪著夕沫迴到天目湖,取迴司曜的一魂一魄,冥悠這才發現原來在那個巨大的貝殼中,安置著大量的安魂木,所以司曜的一魂一魄才能保存至今。


    “不憑依在他人身上,我無法獨自離開,這次拜托你了。”夕沫淡淡說道,眼中已經沒有了最初相見時的神采,在知道司曜的結果後,她的心情便沉落到了穀底。


    讓司曜去投胎就等於是放棄了他們的過去,以後,便再也不會有司曜這個人了。


    “若真的那般難受,我可以幫你忘記。”看著夕沫不舍與憂傷,冥悠的心情也跟著壓抑。


    夕沫搖頭:“縱然他不再記得我,我也不想忘記他。”


    “何必徒增悲傷。”


    “和他在一起的日子是我兩百年來最快樂的時光,是他讓一無所有的我擁有了幸福,雖然他不在了,但是我還有迴憶。”夕沫深深的看著沉睡在那裏的司曜,沉沉道:“如果連這些迴憶也沒有了,那我會再次一無所有。”


    “我可以取出你的記憶。”冥悠說道:“來世再見時,你可以把這段記憶給司曜,即便不會想起,但至少,他會知道。”


    “真的可以嗎?”


    冥悠點點頭:“不過封存記憶的容器要你自己煉製,與你血脈相通之物最好。”


    夕沫點點頭,臉上帶了一絲笑意:“好,我會盡快煉製。”隨即低頭看向自己的尾巴,指尖一劃。


    帶血的鱗片剝落在地。


    夕沫咬唇不吭聲,臉上一片煞白。


    “你……”


    “這般珍貴之物定要有一個堅固的容器,想了想還是覺得我的鱗片最合適。”夕沫蒼白一笑,卻是滿足。


    冥悠的心情越加複雜。


    三天後,夕沫的記憶容器煉製而成,一枚金色的戒指。


    冥悠剝離出夕沫腦海中屬於兩人的記憶,把它存在那枚戒指中,隨即疲憊的睡了過去。


    當時,冥悠做了一個夢,夢中美麗的人魚和人族少年的故事。


    醒來時,已經是淚水濕了麵頰。


    “你醒了?”夕沫來到冥悠身邊,是她第一次在天目湖底沉睡的那隻貝殼。


    冥悠看著夕沫,眼中帶著一絲心疼,是為夢中的人魚心傷。不管兩人在過去的歲月中發生了什麽,但是夕沫守了司曜一千多年,那無數個日日夜夜,無盡的寂寥與悲傷她都默默承受了,甚至是接下來的,未知的期待。


    夕沫幫冥悠抹去臉上的淚水,輕柔的聲音中帶著一絲顫抖:“沒關係,已經過去了。”


    “來世他若是敢對你不好,我幫你殺了他,讓他重新投胎。”


    夕沫抱住冥悠,心下感動,輕輕點了點頭。


    天目湖湖畔,冥界大門開啟,冥悠目送夕沫的離去。


    “謝謝你,冥悠。”不同以往的聲音,夕沫第一次對冥悠開口。聲音輕靈優美,帶著特有的旋律,讓人陶醉。


    直到冥界大門關閉,冥悠還沒有離去。


    靜靜的看著天目湖,目光仿佛透過湖水看到湖底下的洞穴。


    ……


    天目湖湖底。


    司曜驚唿一聲從貝殼中坐起,驚疑不定的看了四周一眼,右手放在心口,感受到掌心下強有力的心跳,這才鬆了口氣。他被同行的兄長陷害,落入天目湖,本意死定了,沒想到活了下來。


    一隻冰涼的手落在他放在心口的右手上。


    司曜一抬眸,便看到一張美麗至極的容顏,金色的長發,皓月般雙眸。


    “心跳變快了。”女子輕咦一聲。


    心下一驚,司曜一揮手,從貝殼中跳起,落到地上,這才看到女子下半身的魚尾。


    “你是妖?”


    “妖?”夕沫瞪眼,撥了下長發:“我可是高貴美麗的人魚,停止你那個低俗的稱唿!”


    司曜笑,不但沒有害怕反而來了興致:“那麽高貴美麗的人魚姑娘,是你救了我?”


    “當然是我,若非我恰好接住你,你早就被湖水侵蝕而亡了。”


    “救命之恩,感激不盡。”司曜認真的拘了一禮。


    “我不用你感激不盡。”夕沫高興的說道:“從今天開始,你便是我的第一件收藏品了。”


    此後的一整個月,司曜都被留在了湖底,在周圍都是三清水的洞穴中,不得而出。


    “夕沫,你已經困我一個月了,什麽時候放我離開?”


    “你是我的,為什麽要讓你離開?”


    “我很感激你救了我,但是我不是你的。”司曜無力的糾正道,這話他說了不知多少遍,可是夕沫從來沒有理會過。


    “我救了你,你就是我的!”夕沫固執的說道,金色的瞳孔冷凝的看著司曜,毫不退讓。


    就像無理取鬧的孩子,夕沫從來不講道理。


    一段時間相處下來,司曜算是明白了,這夕沫完全就是孩子心性,不能硬來,隻能哄著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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