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淵將人打橫抱送迴了寢殿之中,又小心翼翼將她放在了榻上。


    花未眠方一接觸柔軟的衾被,便將整個人縮身進了褥中,很快轉過身去,將身子裹得嚴嚴實實。她背對著時淵,將臉埋進了被褥中。


    在時淵的角度,隻能看到被褥之下少女微微顫抖的身形,還有貓兒一般的輕泣。


    他收緊了手心,一種說不上來的心疼翻湧上來,鼻尖酸澀。


    時淵身形僵住,立在床邊,靜默著,遲疑不言。


    殿中很安靜,也很溫暖,本就敏銳的的五感因而被無限放大。他靜靜等著,聽著她的抽泣透過衾被傳開,悶悶的,卻聲聲擊在他的心頭,刺激得生疼。


    良久,終是背過身去,緩緩走出了房門,又輕輕將門掩上。


    門外寒意淩烈,瞬間將殘餘的溫度吹散,玄衣青年立在庭前的石階上,一張俊美的臉緊繃著,長睫掩映之下陰雲彌漫。


    唇齒間似乎還殘留著她的氣息。時淵垂頭,修長冷白的手指輕輕搭上唇角,喉結微動。


    方才花灼灼的迴應讓他始料未及。


    可,她哭了。


    他垂眼時,分明看見了少女睫羽之下閃爍的淚光,晶瑩如初春冷泉,剔透得幾乎要將他一顆心洞穿。


    時淵發現自己很怕她哭,尤其是現在,她這般哭泣,便讓他質疑起自己適才那一番話是否太過心急,太讓她難以接受。


    時淵收迴了手,而在這時,被遣開的折枝躡手躡腳沿著風雨廊走了過來。


    她見寢屋門緊閉著,而時淵守在外麵,覺得有些奇怪。


    時淵看見人來,徑自往前走了幾步。


    他不能讓這丫頭聽到殿內的動靜。


    “怎麽迴事,難道殿下又迴去睡了?”折枝問。


    時淵點了點頭。他依舊扮演著當初的“啞巴”,如此才能避免身份被人懷疑的麻煩。


    折枝在這人一向冷淡的臉上掃了一眼,心中狐疑。公主殿下幾乎從來不睡迴籠覺,況且今日這啞巴侍衛迴來,怎麽又會迴頭去睡了?


    “你當真沒騙我?真不是你惹了殿下生氣,還故意糊弄人?”


    話落,折枝察覺到一股冷戾的眼風掃過,停在了她身上。


    折枝下意識後退一步。


    “你是心虛了嗎,怎麽還瞪人啊!”她氣惱地斥聲道,可見他眼神,心中到底有幾分發毛,還心想著怎麽兩年未見,這啞巴身上的戾氣怎愈發地重了,身上還有一種……不得不讓人仰視的氣質。


    青年冷眼看她,依舊沒有迴應,折枝背後已生了冷汗一層。


    她不喜歡這個啞巴,也不想在這裏跟他對峙。大不了,待公主醒來再去告狀好了,反正公主折磨他的手段她曾經是見過的。


    “罷了,待殿下醒來我再讓她治你!”


    折枝轉身就走,對時淵的迴答到底是沒心再質疑,可方走出兩步,便覺脖子後麵一寒。


    她瞳孔微縮,僵硬地偏頭,才知搭在頸間的正是一把未出鞘的劍。


    劍鞘的涼意透入頸中,而後麵的青年以三兩步行至她跟前,收迴劍,熟練地用手比了個手勢。


    驚愕間,折枝忘了該作何反應,隻猛地點了點頭。


    很快,她倉皇而逃。


    哭這麽一陣,花灼灼還未用早膳,定會餓的。時淵想。


    不知是不是被他嚇慘了,那丫頭準備東西並未用多久,一盞茶的功夫,便將熱騰騰的早食端來。


    一碗玉雪碧粳粥,還有一小塊蒸餅,皆還冒著熱氣。


    折枝欲將手中吃食送入寢殿當中,又被時淵一把攔下。


    他眸色半斂,忽然橫出了一隻手。


    “那個,我才是殿下的侍女……”這早膳,本就輪不到一個貼身侍衛來送。


    可麵前這人半斂的眸光中似乎夾雜了幾分不耐。折枝心中咯噔一聲,再也不猶豫,倉促地將手中托盤交到了時淵手上。


    “你你你注意一些,可別再將殿下惹生氣了!”


    她還想說,“你一迴來殿下就不對勁了”,但這些話在對上男子迫人的目光時一下就收了迴去。


    折枝走開後,時淵再次推門入了寢殿中。


    他手裏捧著盛著粳米粥和蒸餅的托盤,掀開一層層的帳幔,朝深處走去。


    屋中,少女的哭泣聲已漸漸轉弱,由原本清晰的悶響變為時而一陣的顫動。


    時淵繞到另一頭,將盛著吃食的托盤放至一旁的矮幾上,輕輕揭開了被她拿來蓋頭的雲絲被。


    眼前黑暗消失,白光刺入眼內。


    花未眠倉皇睜開眼時,對上的是一張熟悉的臉。他正瞧著她,眉眼凝著化不開的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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