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覺退開去取賞頭之時,騎校營校尉鍾儀已將開弓禮所用的弓箭呈了上來。


    此弓以桑木製作弓胎,表麵蒙金桃皮,弣部加軟木皮,著箭處加黑桃皮;兩弰以檀木製成,飾樺皮,弓弦用銀絲擰成,長四尺九寸五分,著括處裹皮革,箭羽則為黑雕翎。


    時淵將長弓取過,這弓箭頗沉,在他手上卻似普通玩物一般。他搭上箭矢淺試了試,雖是隨意之舉,卻散漫中透著一股冷漠傲然,拒人千裏的氣勢。


    “確實是把好弓。”


    花未眠剛跟秋水從帳中走過來,看見的便是時淵身著戎裝,手持長弓的場景。


    他今日不再是那一身玄色衣衫,明亮的顏色將他襯得更加豐神俊朗,舉手投足間皆是淩人的高貴,又難得帶了些少年的恣意張揚。


    花未眠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時淵,這樣高高在上,如星辰般耀眼的他,與昔日的花影有著雲泥之別。


    她前幾日毒發傷了正氣,再加上今日這一路顛簸,此刻臉上盡是疲累之態。


    花未眠出了營帳才片刻,便覺身子虛浮,有些受不住風。


    “美人,您身子虛,要不咱們先迴去吧,想來王上不會怪罪的!”


    秋水關切地望著她。


    花未眠點了點頭,可正準備移眼離開時,發覺對麵有一道凜冽寒光射過來。


    男子淡色的唇微抿,黑眸中彌著無盡的黑雲。對上她的目光時,時淵已將手中長弓放下,他視線掃過花未眠的腰際,臉色驟然變了。


    花未眠心中有一種不妙的預感。


    果然,見對方本來緊繃的嘴角忽而勾出一抹玩味的冷笑。


    此時,孟覺已經將準備好的賞頭呈了上來。


    “請王上過目!”


    時淵收迴目光,在那些零七碎八的小物件上掃了一眼,最後定在一枚青玉墜子上。


    “就它吧!”


    孟覺原來還做好了若是王上一個都瞧不上免不了被刁難的準備,隻是沒想到這麽快就定了下來。他麵色一喜,忙拱手道應是,說道說了幾句奉承的吉祥話。


    正要去對麵將賞頭掛上時,卻被時淵製止了。


    “王,王上可有別的吩咐?”孟覺緊張地咽了咽口水,生怕這位主子忽然又改變主意了,找出什麽折磨人的法子來。


    他確實也猜對了,隻是時淵要折磨的並不是他們這些下臣。


    時淵目光透過重重人頭,最後落在了數丈外的一抹紅色身影上。


    “帶她過來……”


    孟覺順著時淵的視線看去,便見遠遠的角落裏站著一女子,身披大紅色的鬥篷,明豔的色彩襯得一張小臉過分的白。她麵色孱弱,立在那裏,仿佛一陣風便能吹走似的。


    孟覺愣了愣,反應過來又看向時淵:“王上,那不是花美人嗎?”


    見時淵依舊看著那邊,孟覺懷疑地也多看了兩眼,確定自己並沒有看錯。


    可王上為何要在這個時候將花美人叫過來?


    時淵這話一出,離得近的那些大臣們神色變得複雜起來,也紛紛向旁張望去。


    孟覺確定自己沒有聽錯時淵的意思,這才小心翼翼地退下,轉而繞路去了另一邊。


    待他走到花未眠近前,也恭敬地行了禮。“花美人,王上命下官請您過去!”


    他用的是“請”,是依舊把她當做時淵的寵妃看待。


    花未眠不禁抬眸多看了這官員一眼,見著麵生,應該不是時淵的近臣。她又朝那邊望了去,時淵還在看著她這邊,瞧不真切他臉上是什麽神色。


    花未眠怕司禮為難,也知道那個人說出口的話絕無商量的餘地,隻好跟著過去了。這一路上,她發現眾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毫不避諱地打量。


    花未眠若旁無物,隻一步一步地朝前走去,她微昂著頭,一雙絕美的眸中瞧不出任何多餘的情緒。不過,她的臉蒼白得過分,盡管上了妝也掩蓋不住內裏的疲態。


    這是諸臣再見到花未眠,不同於第一次視覺上的驚豔,這次的她渾身散發著說不出的清貴與威儀,仿佛已經不是第一次經曆這樣的場麵,也不屑多看他人一眼。


    女子緩步上前,她直視著君王的臉,沒有露出一絲一毫的卑怯。


    時淵看著繞過人群,一步步朝他走來的人,那一雙清澈的琉璃瞳中無喜無悲,直視著他的眼。這樣的目光像一根刺,狠狠紮在他的心頭。


    時淵指尖緊了緊,方才雲千芷的話確實成功刺激到了他,一瞬間便讓他自己失了控。就算他努力告訴自己王兄與她不可能,可心中的衝動到底沒過了理智。


    一想到她跟王兄笑語晏晏,相談甚歡,卻總在自己麵前端著一張臉,時淵心底就如被什麽東西生生一擊。


    原來嫉妒會使人發瘋,連他也不能免俗。時淵不得不承認,不知從何時開始,他對花灼灼的心思變得不堅定起來,他也會心軟,會為她一次次改變原則,又因她一次次失控。哪怕是她一個極不顯眼的動作便能牽動自己的心緒,這樣,還是恨嗎?


    “妾參見王上!”


    她微微福身,嗓音有些沙啞。時淵垂眸,隻見她長長的眼睫,如蝶翼般輕輕撲動著。


    時淵忽覺喉中有些幹澀。


    而見花未眠麵色蒼白的過分,時淵忽然想起幾日前在思卿苑找到她的情形,想到她在他懷中,單薄得如一張紙。今日,她好像又瘦了些……


    到了嘴邊的話終究因為不忍沒能說出口,時淵繃著一張臉,黑瞳中是無盡的陰雲。


    兩者相默無言良久,沉默的氣氛愈發凝重,縱是數丈開外的眾臣都發現了這氣氛的僵持。孟覺哪裏知道發生了些什麽,隻是被這幾分凝重嚇得出了一身虛汗。他又恐誤了吉時這般大事,隻得弱弱在旁提醒了句:


    “王上勿要耽誤了行開弓禮的吉時……”


    隻是,他這話時淵像是壓根沒聽到似的,他的目光停在花未眠眼睫上,像是想什麽東西入了神。


    一些早就對花未眠頗有微詞的臣子見狀便按耐不住了,不一會兒就有膽大些的人站了出來。


    “花美人可知這是什麽場合,若是誤了吉時,可不是美人可以擔得起的!”


    “是啊,有什麽話便等到開弓禮之後再說,豈能在這個時候狐媚君王!”


    他們的話入耳,一句比一句難聽,誰也不敢說王上不是,便將所有的過錯推在了她的身上。花未眠不禁心中冷笑:這些人怕不是故意裝瞎!如此顛倒黑白的本事,真讓她刮目相看!


    時淵眸中微動,冷冽的眼風一掃進言的兩位老臣,他們即刻就噤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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