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傳來敲門聲,老板身後跟著兩人推著餐車走進來。


    站在前頭的老板笑眯眯的樣子像一尊彌勒佛。


    他手裏拿了瓶紅酒。


    顧念辭隨意看去一眼,無聲的笑了,心想這老板是真實誠,還真帶了瓶酒來賠罪了。


    老板將那兩個服務員打發走,哥倆好的走到裴尚言和顧念辭中間,拿了盤子給兩人布菜,許是裴尚言覺得這樣太勞師動眾了,他起身:“您這是唱哪出。”


    那老板臉一橫,指著他佯裝生氣:“你別說話。”


    “這菜是給念辭小兄弟布的,有你什麽事,太自戀了吧。”


    顧念辭被逗笑了,忙接下盤子,跟老板道謝:“您太客氣了。”


    老板笑眯眯的將紅酒打開:“這瓶幹紅可有些年頭了,之前朋友送我的,今晚跟顧小兄弟喝幾杯。”他說完,將酒塞到裴尚言手裏,“來來來,尚言,給我倆倒酒。”


    被冷落的裴尚言看了顧念辭一眼,發現對方眼裏盡是看好戲的風涼笑意。


    他聽話的拿起杯子倒了一杯,可這杯卻給了那個老板。


    深紅的酒液又倒了第二杯,可這杯裴尚言遲遲不給顧念辭,他將老板按到了椅子上,自己卻走到兩人中間的那個位置坐下,硬生生將兩人隔斷。


    “念辭今晚開車,不能喝酒,我陪您喝吧。”他說完將那杯一口飲盡,看著老板示意要禮尚往來。


    老板看這架勢眼珠子滴溜轉,嘖嘖,這就護上了?


    裴尚言第一次帶顧念辭來時,他就覺得不對勁,好歹之前也是輾轉情場的人,這眼珠子都要黏人家身上了,裴尚言打的什麽算盤,自己能不清楚?


    沒想到這次又看見他,那他可要有點表示。


    這老板嘿嘿一笑,特別大度好說話的說:“那行,既然念辭不能喝酒,那你陪我喝。”


    兩人對著又幹了一杯,顧念辭哪見過拿酒當白開水喝的架勢,一瓶上好的幹紅還沒被品出味兒便沒了四分之一。


    顧念辭無奈的勸道:“你倆不如先吃飯,這麽喝別傷了胃。”


    那老板逗也逗夠了,拍了拍兩人的肩膀:“你們吃,我這還得去隔壁看看,不打擾你們了啊。”


    他說著就幫倆人給門關上了,隔壁響起了一陣喧鬧,顧念辭笑著跟裴尚言說了句:“這老板場子串得夠熟練的。”


    可裴尚言並未接他的話,反而隻是盯著他,顧念辭不自然地將裴尚言手邊的高腳杯推遠:“醉了?醉了就別喝了。”


    他將紅酒瓶也放到了一邊,剛準備抽手,手腕就被一股力道抓住了。


    兩人本就是挨著坐,這會兒裴尚言又側身抓著他,顧念辭感覺他們的唿吸都要糾纏到一起。


    “是有點醉了,”裴尚言手上又使了點力道,“我幫顧醫生擋酒,顧醫生要給點什麽迴饋嗎?”


    顧念辭麵不改色,心裏卻砰砰直跳,他抬手給裴尚言夾了個四喜丸子:“吃飯吧,裴律師要是不嫌棄,我給你布菜當迴饋。”


    顧念辭將手腕往迴扯了扯,這次很輕鬆。裴尚言任他抽走,迴道:“可以,吃飯吧。”


    一頓飯吃得氣氛異常詭異,顧念辭沒履行承諾給裴尚言布菜,這人卻給自己夾了不少。


    等顧念辭吃了八分飽,他就坐在一邊,偶爾叉點水果解解膩。


    裴尚言看出了他的狀態,將嘴裏的東西嚼完,他才不緊不慢地抽出紙巾擦了嘴:“剛剛那兩杯幹紅沒品出味道。”他站起身伸長了胳膊從顧念辭頭頂擦過拿那瓶紅酒,“顧醫生要不等等我,讓我再品品?”


    他尾音往上勾,像是剛剛那隻擦過他頭發的手,堪堪繞進他的耳朵,帶著些許挑撥。


    顧念辭有種預感,這人要開始算賬了。


    他先發製人,先裴尚言一步去拿他的酒杯,手微微使力,一股泛著淡香的紅酒便被他倒進了杯子裏,他將酒推到裴尚言跟前,道:“裴律師想說什麽?”


    兩人的視線對上,顧念辭好像看到了裴尚言眸中滾燙的情緒,他瞬間落了下風,狼狽的瞥開眼。


    明明是你誤會了人家,伏低做小都不夠賠禮的,還非要跟人嗆,這下倒好,丟了麵子又丟了裏子,顧念辭心酸的想。


    他正懊悔著,卻聽到一聲歎息,緊接著是一句無奈又克製的話,從裴尚言嘴裏說出來,輕而飄渺,透著無力:“顧念辭,我該拿你怎麽辦。”


    顧念辭這會兒連討伐自己的心思也沒了,裴尚言的這句話直接給他致命一擊。


    血唿嘯著湧出來,心髒開始萎縮枯癟,連疼的知覺也感覺不到。


    他抬起頭,終於坦蕩剖開一切給裴尚言看:“裴尚言,我不能給你什麽交代。”


    他的聲音像久未保養的小提琴,沙啞而艱澀,“事情到了這一步,是我錯了……”


    下一瞬,顧念辭就被擁住。


    背上的手不知使了多大勁兒,像是要把他按進身體裏,骨血相融,合而為一。


    裴尚言哪裏比他好多少,無數的情緒將眼眶憋得充血,他一字一頓:“不,你能給我交代。”


    過往的一切直到這一刻終於毫無保留的袒露了出來,裴尚言忍得身體都痛。


    南京那晚他明明可以把一切說清楚,可他沒有,他在等蝸牛從殼裏探出來,他在用自己的方式實現雙方的平等。


    那九十九步由他來走,剩下的一步顧念辭向他邁過來了,這就很公平。


    因為顧念辭做到這一步或許比他走一百步還要不容易,這一步他舍棄的遠比自己多得多。


    裴尚言知道顧念辭心裏所想,他表麵不在乎一切,可那點自卑究竟滲進骨子裏多少,裴尚言很清楚。


    顧念辭閉上眼睛,手放在裴尚言的腰間妄圖把這個令人窒息的禁錮打破,可手指卻使不上力。


    後背的力量像是一陣猛烈的颶風,卷著他來到了峭壁之上,後退還是就此墜落,粉身碎骨,都由不得他。


    他能給出什麽交代呢?


    抵抗是微弱的,顧念辭終於收迴手,喃喃輕喚:“裴尚言,這麽多年了,值得嗎?”


    緊緊相貼的兩個人,誰也拿不準誰的心髒跳的更厲害,裴尚言胸膛起伏,“我說不清。”


    他將頭抵上顧念辭的肩膀,感受著縈繞鼻間的薄荷香,出口的聲音苦澀無比:“我說不清,我隻知道,這麽多年了,我還是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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