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尚言依舊不依不饒,他在顧念辭的後退之下將他的退路一點點侵占,神情愜意地將獵物逼到崖邊。


    木質香再次襲來,等到腳跟貼到了落地窗,顧念辭才反應過來自己已經退無可退,背脊明顯已經貼在了玻璃上。


    兩個有力的臂膀悄然而至,擦過顧念辭的衣服停在了他腦後的玻璃上。


    危險滅頂襲來,顧念辭挑眉,眼尾上揚之際,顯得淩厲又薄情。


    他沒打算迴避裴尚言的問題:“因為我們又搬迴了a市,市井小民總要解決生存問題。”


    他淡淡的語氣中似是帶了幾分沉意,也不顧裴尚言相信與否,徑直瞥開了眼。


    “裴律師還是別離我太近的好,免得待會兒小董或者朗風推門進來,徒增誤會。”


    裴尚言眼睛絲毫不眨地盯著近在咫尺的臉,出人意料地再次靠近。


    兩人鼻息糾纏,他附到身旁人的耳邊:“那就讓他們誤會好了。”


    耳語繾綣,曖昧的氣氛混著打在脖頸上的氣息,一時讓顧念辭愣了神。


    上一秒的鎮定被打破,睫毛猛地一顫,像是火光裏義無反顧的飛蛾神經質抖動的翅膀。


    下一秒,他伸出手肘抵在裴尚言身前,堪堪拉開了一個拳頭的距離。


    他近乎刻薄的聲音不再隱忍,隨著眼底的憤怒吐出,一字一句地說:“裴尚言,你別太過分。”


    俊朗鋒利的麵部線條近在眼前,繃緊的頜角昭示著身前人此刻的怒氣峰值。


    裴尚言卻笑了,很輕一聲的悶笑,稍縱即逝卻在顧念辭心上掀起了驚濤駭浪。


    “顧醫生終於肯叫我的名字了。”


    時間在此刻靜止,攀上頂峰的怒火像是被突如其來的一片雪壓製住,堵在心口裏,讓顧念辭升起一股自己也難以分辨的情緒。


    下一瞬,鉗製在身體兩側的鐐銬突然鬆開了,讓他終於有了喘息的機會,可他卻覺得胸口的憋悶不減反增。


    腦中有什麽在搖搖欲墜中倒塌,掀起的灰塵蒙住了他的眼和心智,他突然覺得那天黎棠的忘情吐露都是真言。


    “顧醫生可能不知道,你那時候的消失可讓小時候的裴尚言掉了不少眼淚。”


    裴尚言重新退到黃線以外,一句話卻輕易讓顧念辭抬頭。


    他蹙起眉心,一向清冷平淡的麵孔少見的露了點茫然,抿嘴不言語之下,讓人瞧不出態度。


    良久,他像是終於繳了械,神情卻不似逞強,他反而平靜下來了:“你到底想幹什麽……裴尚言……”


    尾音輕而短,像珍珠鳥飛起時落下的一片羽毛。


    他突然很想重新迴到合作以前,他可以毫無波瀾,義無反顧地拒絕一切情緒,不管是溫吞還是失控……


    可現在他發現自己在他一步步逼近之下失去了這種能力,隻剩下踟躕不決。狠心不再是盾牌,更像是一把刀鋒向內戳著自己的劍,在自己心軟的當口,一點點挑斷根根焦灼的神經。


    可他哪知道把他逼到絕路的人也如他一般煎熬,隱藏在身後緊攥的手暴露了裴尚言的真正情緒,他根本沒有表麵那般掌控全局的輕鬆。


    鐵錨承受著巨浪的拍擊,每一次都可能扯斷這藕絲般不堪一擊的羈絆,將孤舟送往海的更深處。


    裴尚言站在原地,沉住氣息一字一句:“你知道的。”


    “我想要什麽。”他抑製不住地又往前一步,可也隻有一步。


    “不管是之前還是現在,一如既往,從未變過。”


    風雨更烈,錨索打在礁石上發出陣陣銳聲,裴尚言眼神緊緊鎖著顧念辭。


    ——他在等一個答案。


    “顧哥!”


    一聲敞亮的叫喊隨著門的打開逐漸放大,風雨驟停,太陽突然露了頭。


    朗風大步走進來,眼神在觸及到裴尚言的那一刻突然噤聲。


    這眼刀要不要這麽明顯……


    顧念辭迅速地斂起神色,像是什麽都沒發生一般:“會議結束了?”


    朗風別別扭扭地咧開嘴:“對啊。”


    他掃著不太對勁的兩個人,董姐說他們在談案子,可他怎麽瞅都覺得這種硝煙彌漫的感覺更像是一觸即發的戰場。


    “哥,你們……在談案子嗎?”


    他不敢再看向裴尚言,實際上後者在他的詢問之下也默不作聲,顯然沒想理他。


    “對,說完了。”


    顧念辭的視線轉向裴尚言。


    他沒有看向這人的眼睛,視線在肩膀處停留一瞬便移開:“那裴律我就先出去了。”


    他不等人迴應便邁開了長腿。


    朗風看看顧念辭的背影,又偷偷瞟過裴尚言,他指著門外:“那裴哥,我也……”


    “出去。”


    話被打斷,毫無溫度的兩個字甩了過來。


    朗風知道自己這是撞槍口上了,他撇撇嘴,怎麽受傷的總是自己!


    他收拾好心情,在心裏給裴尚言比了個中指。


    活閻王,略略略。


    ……


    “你還要我用這個身份保你幾次?”


    餘暉落盡,冬天的a市傍晚像一個垂暮老人,顫顫巍巍地散著體內最後的熱氣,可終是於事無補,一陣風襲來,足以把剩下的殘溫帶走。


    顧念辭伸手攏了攏頸上的圍巾,迴想著那夜在餐廳內聽到的胡恩明的無意之言。


    他將它拆分重組,逐字地琢磨,卻仍舊看不透話後藏著的深意。


    遠處的身影在路燈下扯出一個長長的影子,像是同這個世界割裂出的黑暗麵,那裏藏著的,就是顧念辭的答案。


    但他不能上前,不能拽著人的衣領質問真相是什麽,他隻能懷著悠長的不甘在街頭巷口忖度著早年發生的一切。


    顧念辭停下了步子,不緊不慢地靠在一旁仍舊蔥鬱的香樟上,點燃了一根煙。


    穿著便服的胡恩明一下丟了警察的影子,顧念辭一時覺得也許外麵偽裝著的外皮褪去,所有人都長著尖爪獠牙。


    長長的煙灰抖落,迷蒙的煙霧裏那抹身影飄渺著走遠了,顧念辭將煙撚滅,繼續著這段相隔不長不短的“尾隨”。


    下班後他在便利店買煙,出門之際,卻在馬路對麵人行道上看到一個熟悉的背影。


    他站在門邊看了會兒,在人即將消失在這條街的前一秒,他邁開步子跟了上去。


    顧爻在顧念辭六歲時被調到了b市秘密參與了一項緝毒任務,當時這個消息絕對保密,就連傅瑾儀也隻知道顧爻接到的隻是一次特殊外派。


    當時誰也沒想到,那次在家門口的送別竟成了他們的最後一麵。


    他爺爺顧老爺子盼著顧爻加官進爵,便暗中讓顧蘭給靳柏明吹枕邊風。


    借著靳柏歡的人脈,顧爻有了一次晉升的提名,可他卻拒絕了,調令下發後雖然遵照去了b市,卻不是去赴職的,他接受了局裏的特情委派,在一個販毒據點當臥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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