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光瞥過站著的人:“況且我覺得這件事對littoral來說有益無弊,顧醫生不一定會不答應,對嗎?”


    顧念辭沒接話,也不知是否將他這番話放在了心上,他又抬腳到桌邊坐下。


    從裴尚言手裏拿過木簽,一層隻剩稀稀鬆鬆幾個人,他們這個位置偏,如此一來更是安靜。


    一連吃下幾個,他開口打破平靜,說:“正式的簽約跟你們祁老板商量商量,挑個好日子。”


    倒不是他迷信,黃道吉日總讓人覺得這次合作是對方出於真心,祁長青的盤算總是craig最受用,他也得尋一個踏實處。


    “至於上次豐銳的評估結果分析和合作細則,什麽時候你有時間,再找我詳談一下吧,我還是比較好奇裴律口中所說的實力使然裏的“真”有幾分。”


    顧念辭不欲多說,將木簽重新放到裴尚言手裏便站起身。一樓休息室離他們不遠,坐在這不時能聽到靳敏的隱約笑聲。


    麵對兩個談著色階和筆觸的女人,他這個偽藝術家或許還能插上幾句話。


    反倒是和這個不懂感性的律師沒什麽好聊的。


    “走了。”他留下一句便朝休息室走去。


    裴尚言適時起身,對著他的背影說道:“擇日不如撞日,恰好今天薛妍也在,不如就現在。”


    顧念辭停住,一瞬間以為自己聽錯了,這人的語氣如此篤定,說什麽“擇日不如撞日”,可這其中偶然有幾分必然有幾分,怕也隻有這位裴律師知道。


    顧念辭筆直站定,卻不轉身,聲音似調侃:“裴律還真是行動派。”


    “合作最重要。”裴尚言神色平靜,答的理所當然:“littoral的實力是滿分,鼎銘的誠意自然要對得起你們的實力。”


    前麵的人微微側身笑起來,再也不似聖潔的亞當,倒像是一個魅惑的精靈。


    裴尚言右手攥起,握著的木簽被攔腰折斷。


    嗓子發緊之下,喉結因吞咽而滑動。


    他又道:“滿分不敢說,至少不能怠慢了顧老板。”


    裴尚言將車開來時,顧念辭正站在一邊給兩個小姑娘簽名。


    薛妍和靳敏站在一旁捂嘴笑,儼然兩個親密的好姐妹,成年人友情的建立說易不易,說難也不難,於兩人而言,愛好為始。


    顧念辭今天是載著靳敏來的,把車留給了她,他便要乘裴尚言的車迴littroal。


    裴尚言走近幾人,正好簽名結束,兩個小姑娘紅著臉跟人道謝。


    顧念辭溫和一笑。


    “走吧。”


    薛妍再次腹誹裴尚言不解風情,顧醫生的桃花開的這樣茂盛,他一來就將人家的光給遮住了。


    她和靳敏道別,約定下次一定單獨出來聚聚。


    靳敏聽說顧念辭有工作要處理,下午搬畫的事算是逃過一劫,她跟三人說完再見便進了藝術中心。


    裴尚言麵無表情跟在兩人後麵,薛妍自覺的拉開後座的門坐了進去。


    顧念辭想著什麽,便打開副駕駛的門,剛拉開一點卻突然又被一股力給關上了。


    他正欲轉身,卻感受到身後的灼熱唿吸,愣了一下。


    以為是裴尚言不讓自己坐,思維發散後仔細一想,也是這個理,網上不都說副駕駛是留給心上人的嘛,但為什麽他的女伴跑後麵去了。


    他想去後座,但身後的人又不讓開,進退兩難之際,他發現兩人的距離比坐在藤椅的那次還近,稍微動一下便能碰到裴尚言的胸膛。


    他不明所以,側過臉看他,目光帶著詢問。


    裴尚言沉聲:“今天喝了一杯香檳,如果顧醫生不怕有什麽安全隱患,我倒是很榮幸載著兩位兜兜風。”


    他聲音低沉,在顧念辭耳邊環繞,帶著點不容置喙。


    顧念辭覺得這律師怕是微醺了,交通法背的滾瓜爛熟,這會兒還想著知法犯法不成。


    他將這人的手拿開,開出了一條生路。


    毒蛇如今就在眼前,那蘋果……他又一次接下了。


    “抱歉,我忘了。”


    他後知後覺,繞過裴尚言便去了主駕駛。


    裴尚言原本沉下去的心情被他這狀似落荒而逃的動作打散了,笑意被提了起來。


    他看著顧念辭拉開車門,唇角幾不可見的勾起。


    薛妍正跟自己男朋友解釋晚一點來接自己,沒注意到兩人車外的舉動。


    顧念辭係上安全帶,正要啟動汽車時,一瞬間手卻頓住了。


    像被打開了什麽暫停按鈕。


    他盯著中控台上的白瓷狗,眸光晦暗不明。


    裴尚言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手下安全帶進入卡槽的聲音遽然一響。


    顧念辭迴過神,目光觸及到後視鏡上看著手機的薛妍,堪堪強壓下心底的震驚。


    顧念辭以為隻有自己留著那隻瓷狗。


    他企圖讓自己看起來正常一點,可手指微微顫抖之下,竟是連啟動按鈕也無力按動。


    裴尚言幫他按下,手指擦過顫抖的手背,像是不耐的侵略又像無聲的安撫。


    車子穩穩開出,可顧念辭的內心卻不似表麵平靜。


    等紅燈時看的是瓷狗。


    打彎時看的是瓷狗。


    避讓行人時看的仍是瓷狗。


    這個在幼時代表友情的一團硬石頭,那時便將他的平靜砸出一個大凹槽,如今又攪的他不得安寧。


    他有時想,幼時的裴尚言總該是真心的,那時的友誼就像這隻白狗一樣不添絲毫雜質,純潔的不染纖塵。


    所以他很珍視,也許這也是他這輩子得到的為數不多的重視。


    路程已經走了三分之二,可車上的三人各懷心事,車裏前所未有的安靜。


    顧念辭憋著不說,裴尚言卻是沒了耐心。


    他裝作不經意地問:“瓷狗我還留著,黑色的那個……還在嗎?”


    空氣突然安靜了一瞬,像是有暗流在暗處湧動,波光乍現,驚擾得也不知是誰的心。


    “很多年前就碎了。”


    顧念辭音淡淡的,可隻有他自己知道說出這句話時用了多大的力氣。


    他像個蒙昧的囚徒,一切動作隻能順從本能。


    陽光擦過擋風玻璃的邊緣,照在裴尚言臉上,睫毛在他眼底留下一個月牙般的印記。


    聽到顧念辭的話,那弦月牙顫了幾顫。


    手隱晦的攥著安全帶的係帶,裴尚言不在乎那久未充血的手指,同樣淡淡地迴了句:“也是,這東西那麽容易碎,爛了也無可厚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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