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無夜露出了難以置信的神情,喃喃自語道,“我出來了?這裏怎麽是白日,方才入池的時候分明是黑夜,難道在我昏迷的時候,已然過了半日嗎?”


    姬無夜於城中漫步,在熟悉的街道一一走過,隨著時間的推移,心中的不安愈發強烈,這裏有古怪!


    沒有願池,沒有神女廟,沒有鎮神木,而城西亦沒有伏魔井,更甚者,這裏空無一人。


    熟悉的街巷此刻顯得那麽陌生,他不得不承認一個真相,這裏並非從小長大的地方,而是另外一處一模一樣的城池!


    姬無夜手托下巴,陷入沉思,這裏究竟是何處,方才指引自己的,難道是進入池中的青蓮嗎?


    耳邊傳來小女孩的哭聲,循其方向,姬無夜一路尋找,終於在主街道的一個拐角處發現了她,破爛的衣衫上滿是補丁,赤裸雙踝,膝蓋處已被劃破,正蹲地哽咽哭泣。


    姬無夜心中一揪,就要上前,就在此時,一道身影匆忙趕來。


    那是一位同樣衣衫破爛的少年,頭發亂糟糟,臉上滿是灰塵,赤裸著雙腳,見女孩摔倒在地,立馬從身上扯下一塊較為幹淨點的布衫為其包紮,隨後在一旁使出渾身解數逗女孩開心。


    姬無夜心中一暖,從中看到了自己與妹妹的影子,從其衣著及表現來看,想必那二人已相依為命多年。


    少年時而做鬼臉,時而講笑話,女孩噗嗤一笑,終是被他逗樂。


    隨後少年將女孩背起,慢慢走著,這一幕,在姬無夜看來隻是一瞬,而對他們而言,卻是一生。


    姬無夜鼻子一酸,跟在身後,沒忍心打攪。


    女孩緊摟男孩的脖子,在其耳側說著悄悄話,姬無夜沒有聽到他們說的什麽,但從他們二人的表情而言,那是隻屬於他們的快樂。


    女孩的腳丫赤裸卻又異常幹淨,這讓姬無夜有種異樣的感覺,此刻,他想到了那位時常出現在願池旁的赤踝小姑娘,隻不過二人的音容相貌截然不同。


    望著二人離去的背影,姬無夜緩緩跟在身後。


    兩人一路相伴,沒有悲傷,亦沒有對生活的絕望,有的隻是無盡的希望。


    生而為人,心存善念;


    一路相伴,生死相隨。


    令其沒有注意到的是,先前在漆黑空間內籠罩自身的那灰蒙蒙的神秘力量,正在悄然消散。


    姬無夜一路跟隨,望著前方二人有說有笑,嘴角已是露出笑意,此刻他想起了家裏那位調皮搗蛋的妹妹,隻是不知那位何時才能像那女孩這樣懂事。


    姬無夜仿佛忘記了想要出去的初衷,隻是漫無目的的跟著他們,走過街巷,看遍房屋,或許,他隻想見證那份寶貴的溫存。


    女孩在少年肩膀上緩緩睡去,少年昂首挺胸,一往無前,瘦弱的身軀肩負起了女孩的重量。


    腳步聲戛然而止,少年駐足,隨後轉身,咧嘴一笑,那是一張充滿陽光的麵龐,清澈的眼神中泛著微光,灰頭土臉,卻又異常堅強。


    與前方少年對視,姬無夜有種奇妙的感覺,既熟悉,又陌生。


    少年微微一笑,問道,“你是誰?”


    “姬無夜。”


    “你從何處來?”


    姬無夜一臉嚴肅,隻是道了三個字,“青銅棺。”


    少年點了點頭,顯然並不驚訝。


    留意著對方的神情,眼前這位少年顯然並非看到的那樣簡單,隨即問道,“這裏可是青銅棺內?”


    少年搖了搖頭,“不是,漆黑空間,湮滅之地,方才是棺內,如今在城中。”


    “那這裏又是何處?”


    “千絕天城。”


    聽到這,姬無夜有些驚訝,雖自幼於城中長大,但人們口中皆稱古城,卻並不知曉其原本的名字。


    “與外界那座古城有何淵源?”


    “同一座,卻屬於不同的節點,這裏是時間縫隙。”


    古城的存在本就特殊,外界流傳著它的傳聞,但青銅棺的存在,外界卻不曾知曉,自漆黑空間進入這裏,看來這裏與方才的青銅棺亦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隨即問道,“那外那具青銅棺存在的意義是什麽?”


    少年搖了搖頭,“有些事情,唯有走到一定的高度,方有知曉它的資格,如今的你,還不行。”


    聽聞此言,姬無夜下意識地握緊拳頭,有些事接二連三的出現,皆因自己太過弱小而無法知曉其真相。


    終究是太弱了啊。


    少年突然問道,“這幾年,開心嗎?”


    姬無夜愣了一下,許是未曾想到對方為何會問這個,迴想著家裏的溫暖瞬間,嘴角已是不自覺地微揚,隨即點了點頭。


    少年一臉溫和地望著身後的女孩,此刻散落的秀發已貼在他臉上,有些不舒服,不過他隻是柔和一笑,未敢多動,不忍吵醒她,眼神中滿是寵溺。


    少年抬起頭來,詢問道,“為何要修行?”


    方才少年細微的動作,姬無夜盡收眼底,想了片刻,答道,“生平所愛,當盡心守護。”


    曜日映照人,少年仰頭望向天空,沉默不語。


    姬無夜順著他的目光往著空中那白雲朵朵,這才發現空中的浮雲竟是靜止的。


    少年背對姬無夜,聲音略有些低沉,“當你的摯愛,在你麵前一一倒下,屆時你會發現,你所謂的保護,不過是一紙空話。”


    望著少年那略顯佝僂的腰杆,不知道經曆了什麽,但他方才所說的,他深有感觸,白衣紅顏倒在自己麵前,而自己是那麽的無力,沒有實力保護,便是那空中樓閣,最終的結局,隻能是遺憾。


    想到此處,姬無夜沉默不語。


    少年歎了口氣,輕聲道,“沒有跌到未曾經曆過的低穀,何以攀登從未達到的巔峰,沒有萬念俱灰,何來絕境逢生。世間諸事,有著太多的不如意,心向光明,逆行而上,唯有傾盡全力,方能無悔。”


    姬無夜點了點頭,前方的少年雖然年齡與自己相仿,但卻仿佛有著太多的人生閱曆。


    稚嫩的少年,滄桑的閱曆,姬無夜不禁對他的身份產生好奇,隨即問道,“你又是誰?”


    少年搖了搖頭,“如今我隻是一個孤魂野鬼,曾與幾個誌同道合的朋友去過一處未知地,未能將她保護好,將她弄丟了,我一直在尋她,倒是你,要永遠記得,這一次,不要再鬆開她的手了。”


    說完這句話後,少年便背著女孩消失在了深巷。


    姬無夜張嘴欲言,卻沒了機會,他最後的那句話,到底是什麽意思,她,又到底是誰?


    四周恢複平靜,姬無夜這才想起自己還被困其中,如何脫困,仍是一個問題。


    姬無夜深歎了口氣,找到一處台階坐了下來,耷拉著腦袋開始將所遇到的信息一一梳理。


    黑暗中的一絲光亮,將他帶到此處,這是一處與古城幾乎一樣的地方,卻有著一些細微的差別,那瘦弱的少年,是否是他帶自己來到此處的呢?這一切均無從得知。


    就在其思考之際,一雙赤裸的腳丫映入眼簾,腳丫白皙幹淨,不沾塵土,少年猛然抬頭,見到了一位熟人,那粉撲撲的臉袋甚是可愛。


    這一刻,她笑了,她看到了春熙旭日。


    他也笑了,他看到了冬日暖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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