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國軒率領的這一艘戰艦靠近碼頭之後,便派出半個營的將士在城郭采購各種艦隊所需的物資。


    如果蔬、糧油、煤炭、鮮肉等等。


    其實這些物資分艦隊倒不是真的很缺——這支分艦隊既然敢在南京外的江上,炮轟南京城七天之久,那是在北岸建立了後勤補給點的。


    不然就真成了孤軍深入。


    其他商鋪遇到的情況跟尉氏果蔬鋪差不多。


    這些商鋪掌櫃、夥計原本因來不及逃走,或是放不下商鋪,躲在店鋪中瑟瑟發抖,害怕“海寇”登岸之後破門而入,燒殺搶掠。


    卻沒想到,這些自稱為“崋軍”的“海寇”,軍紀、作風如此之好,不僅沒有燒殺搶掠,反而按照市價買東西。


    因為買的東西很多,讓這些被崋軍光顧的商鋪都小賺了一筆錢。


    作為營長,劉國軒的任務與那些采購的隊伍不同,他帶著一哨士卒前往南京城在這一邊最大的一座城門,宣武門前。


    成千上萬的百姓因無法入城,正在這裏擁擠著。


    瞧見劉國軒帶著一哨崋軍排著隊列走來,百姓雖然人數是崋軍的上百倍,卻還是嚇得全都往城門那邊縮,並且一些人唿喊得更大聲了。


    “海寇真的來了,軍爺快開門啊!”


    “不要丟下我們不管。”


    “求求你了軍爺。”


    “開門,等我進了城一定重重感謝!”


    “···”


    這些百姓的表現,就好像一頭無法匹敵的食人惡魔在向他們逼近一般。


    城門樓上,守備和一些楚軍聞言冒險偷偷探頭,往城下望去。


    也瞧見了列隊而來的一百名崋軍將士。


    一個膽大的楚軍隊正道:“守備,楚軍才一百人,又離城牆比較近,要不讓弟兄們開炮,轟他們幾下子?即便不能擊殺多少,也可以將他們趕走。”


    其他一些覺得過去幾日實在憋屈,又比較有膽量的楚軍士卒,也都露出躍躍欲試的樣子。


    守備見了卻是喝斥道:“轟他們幾下子有何用?能讓江麵的海寇艦隊退走嗎?怕是真傷了這些海寇,反而讓江麵海寇的大部隊發怒,直接來攻打南京城。”


    “要出現這種情況,你來負責?便是你想負責,也負不起!”


    把總聽了更感憋屈,忍不住強道:“可城門外還有那麽多百姓,難道咱們眼睜睜看著海寇屠殺他們?”


    守備冷著臉道:“我們的職責是守住這座城門,不是救多少百姓!”


    隨即又掃視其他士卒,道:“再有敢亂言者,休怪本守備不客氣,以不尊軍令處置!”


    聽見這話,一些楚軍將士便是再不甘,也隻能眼睜睜看著劉國軒領著崋軍士卒靠近這處城門。


    不過,讓他們意外的是,劉國軒等崋軍並沒有過護城河,而是在護城河的橋邊站住了。


    隨即劉國軒一聲令下,這一哨崋軍將士便都排成更整齊的隊列,並同時抬槍對準了城頭。


    南京城池廣大,護城河也頗寬,劉國軒等人所站之處離城頭有一兩裏之遠!


    可是,瞧見崋軍用那看著比火繩槍還精致很多的火槍對準城頭,楚軍還是感覺一陣危險,都不禁縮進了城垛下麵。


    楚軍有地方躲,城門外的百姓卻沒地方躲。


    很多百姓無知,瞧見崋軍抬起了火槍,也不看對的是哪裏,就嚇得哭爹喊娘,使勁兒地往城門邊擠。


    當然,也有對火銃有所了解的人,見崋軍槍口斜對天空,而非他們,緊張稍緩之餘也感到好奇。


    啪啪啪···


    一串清脆的槍響聲之後,劉國軒


    所得帶領的這哨崋軍就仿佛完成了某種儀式似的,排著隊離去了。


    見此,城門外的一些百姓才放下心來,也緩過了神。


    隨即便有人開始感歎——


    “原本以為這崋賊隻是戰船利害,沒想到士卒也如此精銳、威武。”


    有人讚同道,“誰說不是呢,這些崋賊士卒看著可比南京城裏的禁軍威武多了。”


    又有人道:“別提南京禁軍了,這崋賊打來,他們嚇得躲在城裏都不敢露頭,如何能與人家相比?”


    也有人站在楚軍這邊,解釋道:“也不能全怪官軍膽怯不敢出戰,之前崋賊連續幾日炮擊,不僅把江岸邊的幾座炮台全都摧毀了,就連城頭的天威大炮聽說都被轟倒了好幾座,至於被炮彈轟死的官軍也不少。”


    “方才那些崋賊打火銃的情景你們也看到了,很明顯,他們的火銃要比官軍的更厲害。這種情況下,官軍非要出城跟崋賊打,不就是找輸嗎?”


    卻也有人憤恨楚軍將他們關在城外的行為,怒斥道:“官軍孬就是孬,哪兒那麽多借口?你這人也是賤皮子,方才被官軍關在外麵,如今卻替官軍講話。”


    人的想法各式各樣,是很難統一的。


    但經曆過今日之事,南京很多百姓對崋軍的印象便有了改變,不再是大楚朝廷所說的燒殺搶掠、無惡不作的“海寇”、“崋賊”,而是紀律嚴明、作風優良的王者之師!


    ···


    大楚製度與大明相似,但又有所改變。


    如在南京設立留都六部,但各部主官隻是侍郎,而非尚書。


    故如今南京城掌管軍事的一把手乃是南京兵部侍郎樊予。


    因為崋軍戰艦可以炮轟南京外城城牆,頗為危險,所以樊予並沒有呆在外城牆上,而是呆在內城的一座城門樓上。


    當劉國軒上岸完成了任務離去時,也有人將劉國軒登岸之後的大概作為報告給了樊予。


    樊予聽完,花白的眉頭深皺。


    隨即感歎道:“這崋賊著實厲害啊,戰船堅固、槍炮犀利且不說,軍隊竟然紀律如此嚴明。”


    “他們此番登陸城外,一則是想進一步震懾我等,二則恐怕便是故意宣揚其美名。”


    “其軍紀、作風與我大楚官軍平日裏的行為一對比,恐怕在百姓心目中,那崋賊反倒是比官軍更像官軍了。”


    一旁的金陵府尹崔明成也皺著眉頭道,“若真如樊侍郎所說,恐怕明日崋賊還會再上岸,甚至就將戰艦停在碼頭,我們難道就這樣聽之任之?”


    樊予歎氣,“能怎麽辦?江岸炮台都已被崋賊摧毀,便是外城牆上的天威大炮能打響的也不剩幾門,且打不到崋賊艦隊。”


    “將士們也毫無戰心、士氣,如此情況,我們能守住南京城就不錯了,想要驅趕崋賊,隻能等朝廷支援。”


    崔明成又忍不住抱怨道:“朝中也是,咱們都上報消息好幾日了,竟然一點消息都沒有。”


    樊予對朝中情況倒是有些了解,再次歎氣,“朝中也有朝中的難處,隻怕是有心無力啊。”


    一時之間,這座不大的城門樓中氣氛更加沉鬱了。


    樊予又坐了會兒,感覺身體吃不消,便準備囑咐幾句,迴府中休息。


    誰知此時一快馬來到城門樓下,高聲大喊:“急報!淮安府傳來六百裏加急!”


    樊予、崔明成聽了都心中一沉,心想:難不成又有壞消息?


    很快,信使便被帶到城門樓外,經過樊予護衛檢查後,將急報遞了上來。


    樊予打開迅速瀏覽了,頓時神色大變。


    崔明成催問道:“究竟發生了何事?”


    樊予將急報遞了過去,道:“崋賊趁著江北兵力空虛,出兵數日之間攻占了幾乎整個淮安府,如今多半正在向揚州府等地進軍。”


    急報內容很少,就是崋軍襲取淮安府,以及大概有多少兵馬,並向南京方麵求援。


    崔明成看完,不敢置信地道:“這崋賊才占據青州府沒幾個月,就派戰船炮擊南京,如今又攻取江北,莫非真想滅我大楚?”


    樊予不知道該說什麽,隻是歎氣。


    崔明成又道:“樊侍郎,如今該怎麽辦?”


    樊予:“能怎麽辦?南京兵馬用於守城尚且嫌不足,哪有兵馬調去救援江北?即便有,調過去能勝崋賊嗎?”


    “為今之計,隻有將急報上傳給襄京,讓陛下與閣臣們處置了。”


    說這些時,樊予心中其實已經覺得大楚可能沒救了。


    若是崋賊乃草原遊牧勢力崛起,大楚上有可能與之劃江而治,得一個南朝的結局。


    然而這崋賊卻是從海外來,鐵甲戰船能無風自動,端的神奇。


    由此可知,崋賊水師絕非大楚水師能敵——靖江、鎮江、南京三支水師的覆滅,也正說明了這點。


    水師既不及崋賊,大楚想要有個南朝的結局怕也不能。


    隻是觀曆代大一統之王朝,大多有兩三百年國運,多的甚至長達四百年。


    可他們大楚如今才近兩百年,就遭遇了滅國之危,叫人頗為不甘。


    然而,仔細想想,在崋賊到來前,這大楚天下已經流寇四起、饑民遍地了。估計就算沒有崋賊出現,大楚也就多堅持個二三十年而已。


    ···


    擁有天下近兩百年的大楚從中樞到地方皆盡腐朽,因此,崋軍進攻江北的消息,輾轉七八日,才傳到襄京。


    此時崋軍不僅拿下了淮安府,甚至連揚州府都攻下了。


    這一支兵馬當即又按照劉升的旨意,攻入西邊的泗州。


    按劉升的想法,若戰事進展順利,崋軍占據淮安、揚州兩府之後,便可以從淮河下遊往上遊一路攻打,直至攻占汝寧府。


    那時,他便可以拿下天目山,進去一探究竟了···


    劉升在率領親衛軍在大楚攻城略地時,也沒忘記順帶進行移民工作。


    不過不是直接往北美移民,而是先往濟州島、對馬島、佐渡島、蝦夷島這幾處遠航補給基地移民。


    移民依舊是本著百姓自願原則。


    須知,雖然如今大楚實際人口隻有一億多,尚且不及明末,但對於大楚來講,已然稱得上人口稠密。


    畢竟大楚此時的農耕技術還不及明末,更不像大崋那樣推廣了紅薯、土豆、玉米等美洲農作物的種植。


    再加上這十幾年來多有天災,朝廷及官府又橫征暴斂,活不下去的百姓很多。


    崋軍給移民的待遇很不錯,自然有許多百姓心動。


    去年在膠西收到劉升賑濟的趙振文一家,便被遷徙到了蝦夷島。


    趙家是真正的耕讀傳家,故趙振文夫婦都是會種田的。雖然家中壯勞力隻有趙振文一個,但他妻子陳氏身體不差,大女兒和兒子年紀也都不小,能幫上不少忙。


    去年十月份來到蝦夷島後,他們先是按照崋軍民政官的號召,自己動手建起了一棟簡易木屋,又儲存了幹柴,用以過冬。


    待冬天過去,積雪融化。


    趙家便用從大崋蝦夷官府借來的耕牛墾荒,趕在春種之前開墾了近五六畝田地,種上了春小麥。


    種完春小麥,趙家人用兩月時間又努力開墾了四五畝田地,種上了島上農政官推介的土豆。


    趙振文雖然對這種


    據說來自大崋的新鮮農作物表示懷疑,可出於對崋軍的信任,還是帶著家人按照農政官所教的,將土豆種了下去。


    一轉眼到了炎炎夏季,春小麥變得金黃,將要豐收。


    土豆看著長勢也頗為喜人,隻是其實在土地中,不知最終收獲如何。


    趙振文覺得,即便土豆歉收,甚至沒收成,僅靠小麥收成,他家也能安穩渡過今年了。


    這年頭,他已經沒有更大奢想,隻要一家人能活下去就行了。


    但是說起來,他來到這蝦夷島後,確實得到了展示才能的機會。


    一則是被選拔為他們這個移民村的村長,管著幾十戶百姓,按島上民政官的說法,他已經算是大崋的下吏了。


    二則,同樣因為他是讀書人,又被聘請為社學語文教師。


    所謂社學,是指他們幾個移民村所共有的一座“小學”。


    不論是村長,還是社學教師,都有一份薪俸。等於說,趙振文一人領著兩份薪俸,加起來每月能有一個銀元。


    這銀元雖是大崋錢幣,卻也能在島上銀行換成大楚銅錢。一銀元等於一貫大楚銅錢,值錢得很。


    趙振文能能領兩份薪俸這件事,不知羨慕壞了周圍幾個村的多少移民,隻恨自己當初為何沒能讀書,考個童生、秀才功名啥的。


    趙振文則覺得,他這輩子做的最正確的決定,就是跟了“劉大善人”,全家遷徙到這蝦夷島來。


    如今,他已經知道劉大善人是大崋的太上皇,但心裏反而對其更加感激。


    故而上麵派下什麽差事,他一般都會盡力做好。


    這不,此番上麵派下了號召移民給族人、鄉黨寫信的任務,他便鼓足了勁兒,準備辦好此事。(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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