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常德犯罪是事實,隻是差了點證據。


    這叫惡人自有惡人磨。


    「咚!」


    「咚!」


    「咚!」


    法官敲了三下法槌:「肅靜。」


    駱常德大汗淋漓地坐下了,他慌了神,氣喘籲籲,徹底六神無主了。


    之後,蔣春東為駱青和爭取到了五分鍾的自述時間,她站起來,雙眼含淚:「是我僱人撞了我父親。」


    她認罪了。


    她聲淚俱下:「因為我知道是他殺害了我母親,還試圖把駱家大火的罪名推到我身上,我為了自保,也為了替母報仇,一時衝動犯下了大錯。」聲音哽咽,她停頓了很久,「車禍之後,我後悔了,找了人去章江打撈他,盼著他能相安無事。」


    她是派了人去打撈,隻不過她是去打撈車裏的行車記錄儀。


    「可我沒想到,他被救之後,迴來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我送進監獄,把所有殺人的罪名都推給我。」


    說到這裏,她泣不成聲,悲痛欲絕:「我被仇恨蒙蔽了眼睛,做錯了事,我願意接受法律的懲治。」她麵向審判席,「法官大人,各位陪審員,我不想為我自己過錯辯解,但懇請你們還我母親一個公道。」


    說完,她淚如雨下,深深地鞠了一躬。


    江織:「……」


    噁心誰啊這是?


    周徐紡臉色也不好看,死死皺著眉。


    駱青和自述之後,她的律師蔣春東為她做最後辯護:「從立案到現在,我的當事人一直都飽受著良心的譴責,曾有過幾次自殘自殺的舉動,如果不是懷了身孕,我的當事人根本不想活下去……」


    蔣春東也悲痛得說不下去了,他向法庭遞交了一份檢查報告:「法官大人,各位陪審員,我的當事人已經懷孕八周了,懇請你們考慮一下她的身體狀況與悔過態度,對她酌情量刑。」


    對麵的被告席上,杜邵興哂笑:不自殘自殺,怎麽申請外部就醫,狡詐的女人!


    之後,公訴方的檢察官做了最後陳詞,控告駱常德故意殺人,同時,控告駱青和教唆殺人。


    杜邵興後麵什麽也沒說,沒必要了,這場官司已經輸了。


    三十分鍾合議時間,最終判決如下:


    第一被告駱常德故意殺人罪成立,兩次殺人,情節嚴重,被判處無期徒刑。被告駱青和教唆他人殺人,構成共同犯罪,但有悔改表現,並且懷有身孕,被判處五年有期徒刑,暫予監外執行。


    判決剛讀完,駱常德就站起來抗議了:「憑什麽是無期?」


    他大喊:「我不服!」


    杜邵興拉了他一把,沒拉住,就由他去了。


    駱常德像個從精神病人醫院跑出來的瘋子,一聽到『無期徒刑』四個字,就徹底精神失常了,在法庭上暴躁地大喊大叫。


    「她為什麽可以監外執行?我也要申請監外執行。」他扭頭就沖杜邵興咆哮,「快給我申請監外執行!」


    殺了三個人,還想申請監外執行?


    杜邵興語氣不好地接了一句:「你去懷個孕,我立馬給你申請。」倒了八輩子血黴了,接了這個案子,砸了招牌不說,還被死對頭按在地上摩擦。


    駱常德被嗆得火冒三丈,把桌上的文件全部推到地上,他破口大罵:「收了我那麽多錢還打不贏官司,你他媽就是個沒用的騙子,廢物!」


    這種輸了官司就發瘋的,杜邵興見得多了去了,眼皮都沒動一下。


    駱常德還在發瘋:「我不服,我要上訴!」


    法官不予理會,敲了法槌,直接退庭。


    看管人員上前,要把駱常德帶走,他卻衝到證人席,一把拽住了駱穎和:「你!」


    駱穎和驚叫。


    看管人員上前,把駱常德拉迴來,他掙紮,麵目猙獰地瞪向駱青和:「還有你!」戴著手銬的手,指了指駱青和,又指駱穎和,「你們合起夥來害我,全是吃裏扒外的東西!」


    看管人員把他拖走。


    他死死扒著桌子:「爸,爸,你幫幫我,我不想坐牢!」


    駱懷雨坐在觀眾席,無動於衷。


    「爸!」


    「爸!」


    駱常德被拖走了,歇斯底裏的聲音越來越遠。


    「駱穎和!」


    徐韞慈走到前麵去,紅著一雙眼,氣急敗壞的樣子。


    駱穎和不想跟她吵:「有什麽話迴家再——」


    她的話沒說完,徐韞慈就狠狠扇了她一巴掌:「自己的血脈親人你都不放過,我怎麽生出你這樣的白眼狼。」


    白眼狼……


    駱穎和把打在臉上的頭髮撥開,頂了頂被扇得火辣辣的腮幫子:「白眼狼怎麽了?」她看著徐韞慈,目光輕蔑,「總比你這個婊·子強。」


    徐韞慈整個人都定住了,手僵在半空中:「你說什麽?」


    駱穎和還想頂嘴,看她臉色發白渾身顫抖的樣子,硬是把那些惡毒的話全部咽了下去,隻是也不服輸,瞪著眼睛看徐韞慈。


    「嗬。」


    駱青和突然發笑:「果然是一家人。」


    她手上還戴著手銬,身上穿著囚服,還和以前一樣,趾高氣揚。


    駱穎和最討厭她這幅嘴臉:「你得意什麽,等你肚子裏那塊肉生下來,還不是要進去陪你爸吃牢飯。」


    駱青和沒接她的話,跟著蔣春東一道離了席,路過觀眾席的時候,停了腳。


    「借我駱家人的刀,殺我駱家的人,」她看向江織,「原來你打的是這個算盤。」不沾一滴血,讓他們駱家自相殘殺。


    後麵,就該他漁翁得利了。


    江織還坐著,沒起身:「法官還沒走遠,別亂說話。」


    從一開始,就是他在引火,在扇風,讓他們父女一步一步反目成仇,他手都不髒一下,就讓駱家人相互撕咬。


    「江織,知道我喜歡你什麽嗎?」


    他臉色果然變了,眼裏像擱了刀子,鋒利無比。


    駱青和笑:「我就喜歡你陰險。」


    他站起來,被周徐紡拉住了。


    駱青和笑得更歡快了,他這幅想撕了她的表情,很讓人刺激:「哦對了,」目光落在了周徐紡身上,「當年的帳,你覺得算完了嗎?」


    話裏有話,說三分,留七分。


    門口,駱懷雨由駱常芳攙扶著,拄著拐杖離開了。


    八年前……


    彭先知在花房見過駱青和之後,去了書房。


    「董事長。」


    「進來說。」


    他進去,把門帶上,遲疑不定了很久,還是開了口:「大小姐讓我替她辦件事。」


    駱懷雨在屋裏作畫:「什麽事?」


    滿室都是墨香。


    彭先知上前去,有些心慌,聲音不自覺地壓低了很多:「她讓我燒了花房,順便把駱三,」他邊看老爺子的臉色,「把駱三處理掉。」


    駱懷雨手中的毛筆頓了一下,水墨在宣紙上化開了。


    久不聞他出聲,彭先知請示:「董事長,您覺得我該怎麽做?」


    他放下筆,把紙張揉成一團,扔進垃圾桶裏,然後拿起放在旁邊的拐杖,拄著往外走,到門口的時候,才留了一句話:「今天你沒來找過我,我也什麽都不知道。」


    傍晚。


    駱懷雨去了一趟花房。


    光頭的少女正坐在小板凳上澆花,她看到他,霍地站起來,凳子被她撞倒了。


    她很怕他,不自覺地往後縮。


    他拄著拐杖走過去:「怎麽不叫人,不是會說話嗎?」


    少女怯生生地喊:「爺、爺爺。」


    因為不常開口,嗓音很粗,發音奇怪。


    他坐下,把拐杖放在一邊:「青和她們是不是經常欺負你?」


    少女搖頭,不敢告狀。


    「駱三,你不喜歡駱家對吧?」


    她不吭聲。


    是不喜歡駱家,因為駱家也不喜歡她。


    她好像很猶豫,過了很久,小心翼翼地問:「我可不可以去江家?」


    「想去江家?」


    她點頭。


    「好,你去吧。」


    她很高興,磕磕巴巴地說謝謝。


    「拿著。」


    駱懷雨遞給少女一罐牛奶。


    她沒有接。


    「喝吧,你不是喜歡嗎?」


    伸向她的那隻手幹瘦如柴,手背上全是老年斑。


    她怯怯地接了,沒打開。


    「你喝喝看。」駱懷雨笑得很慈祥,「還是我從江家那小子手裏討來的。」


    是江織給的啊。


    她便喝了,小口小口、慢慢地喝。


    喝完後,她突然犯困,窩在躺椅上迷迷糊糊,怎麽也睜不開眼,手腳無力,抬也抬不起來。


    噠、噠、噠、噠……


    拐杖拄地的聲音越來越近。


    「怎麽偏偏是個女孩兒。」


    「女孩兒不行。」


    「女孩兒得死。」


    夕陽徹底落山,天黑了,星星出來了。


    花房裏火光沖天,亮如白晝。


    「董事長!」


    傭人跑來書房,火急火燎地說:「著火了!著火了!」


    老人的聲音震驚:「哪裏著火了?」


    「花房,」傭人大喘氣,「花房和後麵的棚全燒起來了。」


    啪嗒。


    書房門開,駱懷雨拄著拐杖出來了,走到別墅門口,看了一眼遠處的火光:「火太大,人別進去了,報警吧。」


    傭人慌慌張張地去撥打電話。


    這火勢太大,燒得古怪,空氣裏還有汽油的味道。外麵,有人在喧譁,正亂成了一團。


    「有沒有看到我家那口子?」


    是何香秀,她在找她丈夫:「誰看到他了?」


    「光霽嗎?」駱家當時的司機說了一句,「光霽他進去救人了。」


    何香秀聽後,拔腿就往花房跑了。


    駱懷雨拄著拐杖迴了屋裏,在樓梯口看到駱常德在來迴踱步,他提了一嘴:「光霽去救駱三了,你過去看著點,別讓香秀也跟著進去了。」


    駱常德立馬往外跑。


    老人拄著拐杖進了書房,笑了。


    駱家就這麽點大,又有什麽事能瞞得了他?哦對了,那孩子的性別瞞了他十四年。


    怎麽能救,那個孩子得死……


    大雨還在下,滴滴答答,濺了一連串的水珠,司機撐著傘下了車,走去副駕駛,打開車門。


    先是拐杖落地,然後駱懷雨從車裏走出來,抬頭,看見了不速之客:「織哥兒,在這兒等我嗎?」


    「嗯。」


    江織肩上扛著把很大的黑傘,白色的鞋踩著一灘水,走在雨霧裏。


    駱懷雨撐著拐杖站著:「你過來有什麽事?」


    「沒什麽事兒,就是想教訓你。」


    他上前,把手裏的傘扔了,抬起腳,狠狠踹在了駱懷雨的胸口。駱懷雨整個人往後仰,倒在了一攤泥水裏。


    司機見狀,上前。


    江織抬頭,雨水順著額前的發往下滴:「滾開。」


    司機止步,不敢攔了。


    「私闖民宅、毆打老人,」駱懷雨趴在地上,胸口痛得爬不起來,他一口氣快要上不來,仰著頭,嘴唇都發紫了,死死盯著江織,「你也想吃牢飯是吧?」


    他伸手去摸拐杖。


    江織上前,一腳踩在他手上:「那你就去告我啊。」眼裏浸了冰冷的雨水,泛著寒光,「你兒子孫女都完了,下一個,該你了。」


    周徐紡在酒窖裏。


    她不讓江織跟著去,因為她會哭,不想給他看見,她舅舅跟她一起進去了。


    周清讓從輪椅上站起來,假肢不靈活,他笨拙地彎下一條腿,跪在地上:「姐,我和徐紡來接你了。」


    滿地白骨,他一塊一塊拾起來,放到木盒裏。


    周徐紡也跪著,伸出去手抖得厲害:「舅舅,我來吧。」


    「沒事。」


    周清讓撿一塊,叫一句姐。


    在徐紡鎮,有這樣一個說法,客死他鄉的人,要家人去叫,才能把魂叫迴來,不然亡魂會找不到迴家的路。


    「姐。」


    「姐。」


    「……」


    一聲一聲,越到後麵越發不出聲音。


    周徐紡低著頭,眼淚一顆一顆往下砸。


    外麵有腳步聲,雜亂匆忙,是徐韞慈母女衝進來了,駱穎和看見屍骨,沒敢上前:「你們在幹什麽?」


    周徐紡說:「出去。」


    徐韞慈把駱穎和拉到身後,急忙解釋了一句:「周清檬是難產死的,怪不得別人。」


    「滾出去!」


    咣!


    一瓶紅酒,砸在了徐韞慈腳邊,她立馬拉著駱穎和出去了。


    一出去,駱穎和就質問:「你怎麽知道那是周清檬的屍體?」


    徐韞慈讓她別問,拽著她迴屋。


    駱穎和甩開:「你到底還知道什麽?」


    「是蕭氏。」


    「她做什麽了?」


    「周清檬難產死的時候,蕭氏剛好發病,就把屍體.....」徐韞慈臉色發白


    駱穎和聽完忍不住顫慄。


    「瘋子。」她往後退,「你們全是瘋子,縱火、殺人,還有碎屍,」她腿一軟,扶著門,「駱家好可怕。」


    徐韞慈上前:「穎和——」


    「你別過來!」她跌跌撞撞地往後摔,眼裏全是驚恐,大喊,「都別過來!」


    徐韞慈眼淚直掉。


    駱穎和神色慌張爬起來,跑去樓上收拾行李,她要離開,她要立刻離開這個地方!


    外麵,雷聲轟隆,大雨傾盆。


    江織把駱懷雨扔到酒窖外麵。


    周徐紡出來了。


    「徐紡,」她手在發抖,江織撿了一把傘,站到她身後,「給我。」


    「不用。」


    她雙手抱著裝屍骨的木盒,走到駱懷雨麵前:「你起來。」


    駱懷雨渾身都是泥水,背脊佝僂地站起來。


    周徐紡說:「跪下。」


    他盯著她,渾濁的雙眼充血。


    周徐紡一腳踢在他膝蓋上:「我讓你跪下!」


    她眼睛紅了,像血一樣的顏色。


    「咳咳咳咳咳……」駱懷雨雙膝發麻,跪在地上,肺都要咳出來了。


    「駱懷雨,你聽好了,」周徐紡捧著屍骨,俯視著跪在地上殘喘的老人,雨聲喧囂裏,她的話字字鏗鏘,她說,鄭重得像在起誓,「我會讓你眾叛親離,讓你駱家臭名昭著,讓駱氏更名換主,讓你一無所有,讓你老無所依死不瞑目。」


    她從來沒有這麽惡毒過,也從來沒有生出過這樣強烈的報復心。


    想毀了駱家,想讓他們血債血償。


    「你是誰?」駱懷雨抬頭,雨水砸在他皺紋遍布的臉上,瞳孔渾濁炙熱,有驚慌,也有恐懼,「你到底是誰!」


    她說,每一個字都擲地有聲:「我是周清檬之女,周徐紡。」


    ------題外話------


    **


    當年的事全部水落石出了,鋪墊鋪得有點……複雜,前前後後的,也不知道你們都看明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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