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道理來說一歲多的寶寶是會喊幾句話的,嬰兒七到八個月是開口的黃金的時期,這個時候就要教他說話,從簡單的爸爸媽媽哥哥姐姐開始。


    顯然吳峫的家人平日工作太忙,沒工夫顧及他,以至於吳峫到現在話也不會說話。


    隻會含著手指,吐著口水,用那雙可憐兮兮的大眼睛看著你,咿呀些聽不懂的叫聲。


    當我們得知嬰兒晚開口會影響智力,影響後續身體發育的事情後,大夥召開會議,開始重視這個問題。


    張海樓在吳峫麵前蹲下,露出來自大叔的關愛笑容:“峫峫小寶貝~叫叔叔。”


    像不懷好意,用棒棒糖蠱惑小孩的人販子。


    吳峫發出嚎啕大哭。


    張海樓無語汗顏,僵硬地轉頭看向我們:“傻逼齊我長得很嚇人嗎?”


    齊黑瞎不讚同,開玩笑道:“不,海樓你帥炸天,狗五孫子肯定被你的絕世神顏給驚到了。”


    張海樓不領情:“正經的呢,快教這娃說話,哪家孩子一歲多才學會說話的,我們家寶寶可不比其他孩子差!”


    吳峫眨眨眼睛。


    齊黑瞎過來,在寶寶麵前蹲下:“娃兒,叫爸爸!”


    吳峫沒聽懂,沒有理會他,而是去抓他的墨鏡。墨鏡從齊黑瞎的臉上取了下來,出乎意料的他沒有拒絕,可能是不想和小孩子計較。


    墨鏡從他的臉上取下,黑瞎子那雙灰白渾濁的眼睛露出來,在場沒有外人,他不必多慮。


    吳峫的胖手抓著鏡架,好奇地觀察,另一隻手去摸鏡片,就這樣玩弄了一會兒。


    齊黑瞎看不見他,張海樓走到窗戶那邊將簾子拉下來,屋內的光線暗淡下來,對於我們正常人來說視線應該模糊,對於齊黑瞎來說,他眼前的畫麵隨著光線的暗淡,變得清晰起來。


    他笑了。


    “娃兒啊,叫爸爸!”


    吳峫開開心心,發出笑聲,拿著他的墨鏡興奮地搖頭晃腦。


    張海樓無語汗顏:“他不知道傻逼齊在和他說話嗎?”


    老夫也過去,蹲下和寶寶平視,捏捏他的臉,呲牙大笑:“峫弟,叫梅哥!”


    張海樓聽到這兩個外號,懵逼疑惑:“峫弟?梅哥?”


    吳峫在玩墨鏡,玩得正起勁,他稀裏糊塗地將墨鏡戴到了自己臉上,小寶寶的臉太小,根本戴不上。


    他的一隻耳朵戴上,另一隻耳朵的鏡架懸空,隻有單個眼睛對上黑色的鏡片,黑瞎子帥氣的墨鏡被他戴得東倒西歪。


    小寶寶很開心,咿呀咿呀地笑,看著很是可愛。


    吳峫邊笑邊搖頭晃腦,墨鏡歪到了他嘴巴上,就要掉下來了。


    齊黑瞎露出來自長輩的慈祥笑容:“他好開心啊。”


    張海樓麵露擔憂:“這孩子沒發覺我們在和他說話嗎?他不會是智障吧?”


    齊黑瞎思索:“呃,有可能。”


    然後老夫一直教他講話,讓他喊哥哥,吳峫該玩的玩,沒怎麽搭理俺。


    “峫弟,叫哥哥。”


    吳峫玩墨鏡。


    “峫弟,叫爸爸。”


    吳峫含手指流口水。


    “峫弟,叫媽媽。”


    吳峫咿呀笑,伸手要抱抱。


    老夫無語凝噎,不禁為吳老狗感到頭疼,他該不會真的是智障吧?他可是吳家的獨苗,智力卻有問題,要不告訴吳老狗,讓他兒子再生幾個?


    張海樓看出了老夫的顧慮,他關切道:“現在開口說話也不算太晚,我們多教教他。”


    齊黑瞎看了一眼吳峫,再看向張起靈,想起什麽突然笑了一下。


    張起靈看向他,老夫感到疑惑。


    齊黑瞎搖搖頭,無奈道:“我們家已經有一個啞巴了,不會再有第二個。聽說孩子在開口前要多和他說話,咱們多和他說說話,說不定哪天他就自己開口了呢,是不是啊瘋子。”


    他轉頭對張海樓說:“海樓啊,你最擅長,這任務就交給你了。”


    張海樓,張家高壓鍋,張起靈嘴替,無節操007,邪魅狂狷,民國戲精,口吐刀片。


    說起話來喋喋不休讓別人插不進嘴,有時候嘴巴跟抹了油似的,快得其他人都反應不過來。


    他話多得別人都嫌他煩,張家人大多沉默寡言,嚴肅沉悶,俺老婆算一個。他們家族很少有像他這樣幽默風趣,講話滔滔不絕的人。


    可能是張家把話都均給他說了吧,一個家族怎麽可能全部都話少呢,總得有人出來當嘴替,負責辱罵對家。


    張海樓不僅話多,臉皮也厚,擁有社牛屬性,這點和俺有些相像。


    我們剛見麵的時候,他還罵我,罵得可髒了。想起當初那個場麵,俺抱著張起靈的腿喊老婆,他口吐芬芳。


    “誰是你老婆?那是我的族長,可不是你香香軟軟的老婆。你想老婆想瘋了吧,怎麽不抱著你爸的腿叫老婆?怎麽不抱著你爺的腿發情?”


    配上他賤兮兮的嘴臉,簡直油賤到巔峰。


    聽黑瞎子說,他喜歡他幹娘,拒絕本家姑娘的求親。曾經在海蝦身受重傷時,開口向張豈山借一個師的人馬對付汪家人,還差點被張馹山趕出去,俺就覺得好笑。


    像他能幹出來的事情。


    老夫輕笑出聲。


    張海樓將吳峫抱起來,舉到頭頂。


    “吳老狗孫子,你體驗過坐過山車的感覺嗎?”


    吳峫眨眨眼睛,此時此刻天真無邪的他,還不知道危險即將來臨。


    張海樓露出邪笑,隻見他把寶寶向上用力一拋,吳峫飛了出去。


    他像一隻小皮球,在半空中拋走,劃出的痕跡呈現出一個完美的半圓形弧度。小孩的表情定格在拋出去的瞬間,滿是驚恐和錯愕。


    張海樓拋得好高啊,感覺快到天花板上的頂梁柱了,眼見著吳峫要撞上去,在離天花板幾毫米的地方停止,隨後他掉下來。


    吳峫以極快的速度掉下來。


    其實吧,過山車和跳樓機在向上的時候並不怎麽恐怖,難受的是急速下降。


    那種身體突發而來的“失重感”才是重點,像是身體脫離的地球的束縛,有種被撕碎,心髒猛烈地跳出來的感受。


    老夫在德國留學的時候坐過過山車,還有跳樓機,體會大致如此,從上麵下來頓時頭暈眼花,感到惡心。


    看著從上麵落下來的吳峫,俺沒等他落到下麵張海樓的懷裏,老夫腳底一蹬,跳了起來,在半空中把他接住,穩穩落地。


    幾乎是在落地的瞬間,吳峫嚎啕大哭起來。


    “哇嗚哇嗚。”


    小孩子的哭聲沒完沒了,令人感到頭疼。


    “海樓俺說你咋這麽賤嘞!”


    張海樓雙手叉腰,自豪道:“謝謝誇獎!”


    老夫不高興了:“去你爹的!”俺不允許世界上有比俺更賤的人!


    吳峫嚎啕大哭,俺把他交給張海樓,誰欺負的誰哄。吳峫在成長過程中沒少被我們三個欺負。


    我們三個都是那種賤賤的人,喜歡逗弄欺負小孩子,下手沒個輕重,吳峫經常被弄哭,他基本上是哭著長大的。


    秉持著誰弄哭誰去哄的原則,吳峫被我們三個輪著捉弄,輪流來哄,小小年紀受盡人間疾苦。


    後來他見著小花和秀秀了,因著自己是大哥哥的身份,收斂了幾分,也不再大哭。


    即便我們捉弄得很過分。


    在三歲之前,他接觸最多的人就是我們四個。


    張海樓天天在他身邊叫喚,沒完沒了地說話。俺也經常照顧他,喂奶、穿衣服、洗尿片還有睡覺都是和俺。


    張海樓這家夥,隻有張起靈在的時候,他才會裝模作樣地去照顧吳峫,給他洗尿片之類的,平常隻想和吳峫玩,照顧免談,他說他不會。


    齊黑瞎也是逗弄他,喂奶洗尿片他壓根不幹,俺老婆倒是想照顧吳峫,老夫看他麵無表情但自信滿滿的樣子,想到他之前把廁所除臭劑噴寶寶身上的事情,老夫深深歎氣。


    得,照顧小孩這塊,還是讓老夫來做吧,俺也不是很懂,但他們更靠不住,尤其是張起靈。


    白天俺出攤上班,也是抱著吳峫去的,來算命問卦的客人,看著老夫懷裏的孩子還會問,是俺親生的嗎?


    客人是從四川那邊來的,不知道俺娶了個男媳婦。


    老夫隻得笑笑,大方承認吳峫是俺和張起靈的兒子。


    客人笑著稱讚老夫是位好爸爸、好丈夫,出來掙錢都帶著孩子,真不容易。


    客人打賞兩毛錢。


    老夫看著客人留下來的錢若有所思,腦子裏突發奇想,當夜就抱著吳峫打扮成乞丐流民的樣子。


    黑夜,鬧市,老夫身著破爛,手抱吳峫,麵前擺著一個破碗,手拿粉筆,在地上寫字。


    “天地不仁,萬物悲涼,人生苦短,幾度滄桑。”


    “民國二十三年,父母雙亡皆死於鴉片大煙之毒,俺失去雙親成為孤兒。落魄之際拜入師父靈虛子門下,成為座下大弟子。”


    “然則師父不久患得老年癡呆,雙目呆滯,行為幼稚,口水涕流,宛若重迴垂髫之年。某天道觀大門未關,師父溜出去再無蹤影,尋果未終,俺又成為孤家寡人。”


    “失魂落魄之時,俺在深山道觀遇見人間看不到的絕色,怦然心動,霎那沉淪,愛他愛得死心塌地。”


    “俺追求得果,娶了老婆,買上茅屋,還生了個大胖小子。”


    “但,麻繩專挑細處斷,厄運專挑苦命人。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老婆和俺朝夕相處的齊姓兄弟跑了,孩兒確診唐氏綜合征,家裏生意失敗,再度一貧如洗。”


    “少時失親,壯年失媳,如今失子,鰥寡孤獨,莫非如此。”


    路過的百姓看見了,無一不起同情心,紛紛留下毛票。


    路過的樵夫:“這麽慘啊,把我今天好不容易掙到的三毛錢給你吧。”


    老夫跪著感謝。


    半天下來,俺已經收到十塊錢了,由於錢太多,俺把錢收起來放進腰包裏,隻留兩毛錢在破碗中,營造出俺沒有要到多少錢的假象。


    看見俺要飯的錢都超過擺攤算命的錢,老夫不禁開始思考,以後就抱著吳峫出來要飯吧,多好的。


    就在俺準備收拾東西迴去之時,終於有人認出老夫了。


    “你、這、你不是梅子墨嗎?”隔壁大娘認出。


    路過的人疑惑:“啥?梅子墨?是他嗎?”


    旁邊賣糖葫蘆的老人也認出來了:“就是他!梅子墨!那個娶了男媳婦的瘋子!又幹老本行來招搖撞騙了!”


    “什麽!是他啊!剛才我還給他錢來著。”


    “捉住他,把騙的錢都吐出來!”


    不好,被識破了奸計,但是不要慌,俺深得張起靈和黑瞎子的武功真傳,沙城現在已經沒有人打得過俺了,張豈山和張馹山也打不過。


    老夫抱著吳峫,腳底一滑,嗖的一下,消失在鬧市。


    “人呢?梅子墨去哪兒了?”


    俺的身上還穿著那件破破爛爛的衣服,吳峫也穿得很破爛,看不出是大戶人家的少爺。


    老夫抱著他飛奔,半分鍾不到就已經跑迴梅園。


    “還好還好,沒被抓住。”


    老夫鬆了口氣,拍拍衣服上的灰塵,挺直腰杆,神清氣爽地走進梅園。


    看門的管家還沒認出來,將俺攔在外麵,還從裏麵拿三個饃饃給俺。


    老夫罵道:“俺是你家主!”


    管家認出,尷尬地訕笑兩聲。


    迴到臥房,張起靈已經睡著了,俺把乞討要來的十塊錢放到他枕頭邊,俺不能存私房錢,掙到的錢必須全部上交給俺老婆。


    老夫交完錢,便抱著吳峫去廂房裏睡了。


    俺抱著吳峫哄睡。


    吳峫已經被俺洗幹淨了,還換上幹淨的衣裳,白白嫩嫩,胖乎乎的,實在可愛。


    他睜著那雙卡姿蘭大眼睛,和我對視。


    他奶糯開口:“哥哥。”


    寶寶的聲音軟糯糯的,嬌嫩甜美,奶聲奶氣,輕柔而純淨。


    他開口的第一句不是媽媽,也不是爸爸,而是哥哥。


    對我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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